不知怎的，月初霖覺得他話里有話。

    事實也證明她的感覺沒錯。

    回公司打卡的時候，正好臨近下班。

    月初霖才走進(jìn)辦公室，就感覺身邊有好幾道視線若有似無飄過。

    緊接著，組長就從里間出來，敲敲門口的玻璃：“初霖，你過來一趟?！?/br>
    月初霖掃一眼辦公室里的其他人，目之所及，眾人紛紛低頭，卻還是被她捕捉到一點有的人來不及收回的幸災(zāi)樂禍。

    “今天在森和，出什么狀況了嗎？”

    組長問得開門見山。

    “沒有，一切順利，是不是反饋不好？”

    按照流程，工作結(jié)束后，會有公司工作人員聯(lián)系客戶，請客戶作出工作反饋。

    組長先是點頭，又皺了皺眉，搖頭：“算不上不好。據(jù)森和的李總說，對我們的工作非常滿意，下次會繼續(xù)合作?！?/br>
    “只有一點，下次指定不要你去。”

    月初霖沉默一瞬，問：“他說理由了嗎？”

    “說了?！苯M長的目光有些復(fù)雜，帶著點難以言喻的探究，“李總說，你太漂亮了。”

    **

    從辦公室里出來的時候，月初霖的臉色實在稱不上好看。

    “太漂亮”這個理由，怎么聽怎么像是在暗示，她在森和工作時，做了什么越界的舉動。

    難怪辦公室的同事都是那種一言難盡的眼神，一定是已經(jīng)聽說了。

    她很難讓自己相信，這只是李坤的隨口一說，更難讓自己相信，郁馳越在其中沒起到一點點作用。

    “初霖，你還好吧？”坐旁邊的王珊珊壓低聲，悄悄問。

    月初霖看她一眼，點點頭。

    “現(xiàn)在這些大集團(tuán)真是越來越吹毛求疵了，連長得漂亮都不行了。”

    許媛刻意提高些嗓門，和身邊的幾個同事議論。

    幾個人的視線又朝這邊飄來。

    月初霖當(dāng)然不會蠢到在辦公室和同事吵起來。

    她心里多少也清楚許媛為什么針對自己，只冷冷瞥她們一眼，就拎包下班。

    剛下樓，江承璟的蘭博基尼就到了。

    他難得沒穿花襯衫，換了件素凈的灰襯衫，平時花里胡哨的戒指、項鏈也摘了下來，只有胸前顏色跳躍的領(lǐng)帶是他最后的堅持。

    這是去劇院看歌劇的裝束。

    “怎么找我？前幾天的姑娘呢？”

    月初霖坐上副駕，系好安全帶，低頭看一眼身上的黑色職業(yè)連衣裙配細(xì)高跟，勉強(qiáng)算是能進(jìn)入劇院的裝束，不用特意去換。

    江承璟冷哼一聲：“本來是要帶她去看的，結(jié)果下午我一哥們在路上看見那女的，正摟著個油膩膩的老頭往酒店開房呢。照片都給我拍來了?！?/br>
    等紅燈的檔口，他把手機(jī)上的照片翻出來給月初霖看。

    照片里，長相清純的小姑娘被一個肥頭大耳的老男人擁在懷里，那老男人摟著她的一只手還摸在她胸上，她卻笑得十分開心，怎么看怎么讓人起雞皮疙瘩。

    “她管這叫‘干爹’。我呸，真惡心透了我！”

    江承璟說得火冒三丈，月初霖對他刮目相看。

    “江少爺萬花叢中過，居然還是這么純情。這種事，你們這些富二代見得還少嗎？”

    “常見是一回事，我惡心又是一回事。難道因為這樣的事情多，我就該麻木嗎？”

    他忽然話鋒一轉(zhuǎn)：“哎，所以，這才是我尋尋覓覓多年，總是找不到真愛的原因，她們愛上的只有我的錢！”

    月初霖忍不住翻白眼：“行了，就你這不靠譜的勁兒，要是沒錢，誰搭理你？不如找個牛郎啊，又帥又溫柔?！?/br>
    “你不就不要錢也搭理我？”

    “那不一樣，我又不和你談戀愛?！?/br>
    江承璟沉默片刻，嚷嚷：“我不管，有錢也不是我的錯，誰叫我投胎技術(shù)好?！?/br>
    兩人在劇院附近吃了點東西，到時間準(zhǔn)時入場，等再出來時，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

    第二天還要上班，江承璟沒提議去喝酒，直接開車送她回家。

    路上，他問：“你怎么了，好像有心事？”

    吃飯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了，她時不時走神，和平時不大一樣。

    月初霖?fù)u頭，沉默片刻，忽然道：“就是遇到了一個人?！?/br>
    “江承璟，問你個問題，如果——我是說如果，你被一個剛見面的女人睡了，這個女人睡完你，轉(zhuǎn)頭就不告而別，你會生氣嗎？”

    江承璟：“一夜情？怎么聽著有些怪？沒經(jīng)歷過，想睡我的女人，除了你以外，都不止想睡一次。”

    月初霖想說我不想睡你，但她忍住了，接著道：“那如果，這是你的第一次呢？”

    江承璟一個剎車，堪堪在紅燈前停下。

    “jiejie，你的魔爪都伸到純情小男生身上去了？不是我說，你這種吃完就走的行為，性別轉(zhuǎn)換一下，早就被人罵死了?！?/br>
    月初霖看著窗外沒說話，腦子里浮現(xiàn)的，是郁馳越那雙深海似的眼睛。

    第5章

    已經(jīng)是七月底，又到月芳的忌日。

    月初霖趁著周末，買了張機(jī)票回趟老家n市，帶著束花到墓地看一看。

    這座城市，不論現(xiàn)在變得如何煥然一新，生機(jī)勃勃，在她眼里，都還是記憶里泛黃的、頹敗的樣子。

    這里的一磚一瓦，從沒給她留下過任何美好的印象。

    就連母親的形象也是嵌在這幅暗黃的圖像里的。

    她很少感受到正常的母愛，對母親的感情里，恨意更多些。

    但母親即便處境艱難，每日都要用辱罵她這個女兒來發(fā)泄心中的苦悶，都始終沒有拋棄她。

    跌跌撞撞十八年，她總還有吃穿，有學(xué)上。

    這一點，值得她感激一輩子。

    可除此之外，感情匱乏如沙漠的內(nèi)心實在很難再生出其他溫情。

    掃墓不過大半個小時的事。

    她一刻也沒久留，直接打車去機(jī)場，買了當(dāng)晚回p市的航班。

    n市是東部沿海三線城市，近兩年招商引資，發(fā)展十分迅速。

    月初霖每一次回來，都能感到機(jī)場往來的人更多了。

    有三五成群，穿著熱褲戴著遮陽帽的旅游團(tuán)，有西裝革履，提著公文包推著行李箱的商務(wù)精英。

    有人抬頭四顧，在偌大的空間里尋找值機(jī)柜臺，有人發(fā)足狂奔，在有限的時間里爭分奪秒。

    月初霖望著機(jī)場里形形色色的人，感到一種茫然的寂寥和孤獨。

    她沒有行李，只拎了一只包，不緊不慢過安檢，在候機(jī)大廳里，遇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初霖？”

    紀(jì)與辭站在巨大的玻璃幕墻邊，有些訝異地喊了一聲。

    金絲邊眼鏡配襯衫西褲，手里還拿著剛剛結(jié)束通話的手機(jī)，標(biāo)準(zhǔn)的社會精英裝束。

    月初霖恍惚了一陣，才逐漸將他這張變得斯文起來的臉和四年前那個風(fēng)流瀟灑的公子哥聯(lián)系在一起。

    她最近似乎總是遇見和過去有關(guān)的人。

    舊情人相見，她表現(xiàn)得坦蕩自然，微笑著點點頭，問：“好久不見，來出差嗎？”

    紀(jì)與辭的驚訝也不過一瞬間，很快將手機(jī)塞回口袋，走到她身邊的空位上坐下：“嗯，剛在這邊談了一個新項目，最近要常常往返了。你呢，也有公務(wù)？”

    月初霖聳聳肩：“我是n市人?！?/br>
    “是嗎？”紀(jì)與辭輕聲道，“我竟然忘了?！?/br>
    “不是你忘了?！痹鲁趿乜此谎?，沒太多表情，“是我沒告訴過你。”

    從大學(xué)開始，她就很少和人提及關(guān)于自己的一切。

    和紀(jì)與辭在一起的半年時間里，除了上床，兩人很少聊關(guān)于各自的事。

    他知道她只追求rou|體的歡愉，她也知道他只想趁著家族聯(lián)姻前有限的日子放縱一把。

    完全不像普通的男女朋友。

    彼時雙方都對這段關(guān)系十分滿意，分手時亦平心靜氣，好聚好散。

    大廳里人來人往，聲音嘈雜。玻璃幕墻外，又一架飛機(jī)騰空而起。

    紀(jì)與辭沉默片刻，忽然道：“初霖，我離婚了?！?/br>
    月初霖看他一眼，唇邊笑意稍淡：“是嗎。”

    “今年年初的時候，和平分手?！奔o(jì)與辭道，“她和一個搖滾歌手在一起了，想離婚，我同意了?！?/br>
    和舊情人表明自己離異的狀態(tài)，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月初霖沒再搭話，用沉默表達(dá)態(tài)度。

    廣播開始播報登機(jī)消息，她站起身，淡漠地沖紀(jì)與辭點頭致意。

    兩人并非乘坐同一航班，紀(jì)與辭還要往另一個城市繼續(xù)公務(wù)。

    “初霖?！彼酒饋?，“回p市后，能請你吃飯嗎——沒別的意思，我公司和幾個法語區(qū)機(jī)構(gòu)都有業(yè)務(wù)往來，如果你做口譯，可以接幾個工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