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月盯著孤零零的霰雪槍，忽然心頭生出了一股悲意：人不在了，這槍頭也沾不了熱氣了。

    從后院再回自家鋪?zhàn)?，李山翠正好喊，“阿姐，吃了餛飩再歇息吧?！?/br>
    鋪?zhàn)忧皞鱽砜腿说穆曇?，“我這把劍要是重鑄，得花多久？”

    這兩年少有人上門鑄劍，燕云漢也不擅長這個(gè)。李素月看到來客覺得眼生，那姑娘見到她也唇角微抬，不知怎地，李素月覺得她像自己少時(shí)見過的白芷。

    氣定神閑，波瀾不驚。但眉間眼里不見白芷的愁緒，反藏著股隨時(shí)潑江倒海的自信般。

    “什么劍？”李素月問來人。

    趙宜芳將李素月堂皇地打量了遍，臉蛋不似北邊三州人，卻像江南流水墨梅一般清澈。但身形是連謝蓬萊這個(gè)濟(jì)北郡人也比不得的健長。示意任五將劍遞給了李素月，李素月拔劍出鞘，一聲嗆鳴游走在耳畔，劍氣牢牢貼在劍鋒上。

    “好劍?！崩钏卦路^劍身，看到了“制轄三州”的字樣后眼色變了。她將劍回鞘還給任六，“不過，我們不接?！?/br>
    “送上門的買賣也不接？”趙宜芳好奇地看著冷水池，又盯著砧板上的馬掌，再徑直走向了鐵匠鋪?zhàn)雍箝T。

    燕云漢正要制止，被李素月的眼神擋住了聲音。李素月跟著她，“有些買賣，接了是要掉頭的?！?/br>
    趙宜芳不可可否地笑了笑，忽然皺了皺鼻翼，循著香味直接到了廚房。

    正在盛著丁香餛飩的山翠看到她先一愣，隨后想起，“誒，你不是和謝jiejie吃酒的那位姑娘嗎？”

    “是我?！壁w宜芳問她，“我能來一碗？”

    “好啊?！鄙酱湓偃×藗€(gè)碗。再盛了滿滿地遞給趙宜芳。

    這人就一屁股坐在灶膛對面的小石凳上，一口口地慢喝起來。吃了兩粒抬頭看著李家姐妹，“別客氣，一塊兒吃?！?/br>
    李山翠驚訝地看著jiejie，那眼神是“她怎么反客為主來著”？李素月示意她先出去，也端起碗餛飩喝了起來。

    兩人默默地吃完后，李素月放下碗，“你那劍不是普通人能有的，打哪兒弄來的我不問，也不想知道。你拿走，就當(dāng)今天沒來過這里吧?！?/br>
    “那云白鷺也不能當(dāng)沒去過蠻關(guān)不是？”趙宜芳從袖子里掏出帕子擦拭了下嘴巴和手，“宣和九年六月，也就是前年，沙海到蠻關(guān)的榷場初開兩個(gè)月，北夏一支商隊(duì)被搶，死了六個(gè)人。

    “宣和十年三月，北夏商隊(duì)在蠻關(guān)外又被殺了十二人，遺失貨物值銀千兩。

    ……

    “宣和十一年六月，葉羌河?xùn)|北向又有北夏商人被殺，死五人，皆被當(dāng)中斫面而亡?！?/br>
    趙宜芳看著李素月眼中閃過慌亂，她隨手撥了下灶膛里的火，“反正都死在沙海外頭，朝廷和北夏都分不清那伙馬賊究竟是華朝人還是北夏人，或者是羌人還是原來的西域人。”

    “你和我說這些做什么？”李素月的手腕已經(jīng)凸起青筋，指尖碰到了腰側(cè)的短刃。

    “就是來告訴你，弄不好北夏人把這些事都一股腦安到云白鷺頭上。”趙宜芳盯著越燒越旺的火，大鍋里的清水翻滾著熱氣將兩人隔開。

    “她流配在外兩年，又是個(gè)不通武事的半桶水，哪里有這么大本事？”李素月?lián)u頭否認(rèn)。

    “誒？”趙宜芳抬頭看著她，“你把這殺人越貨的事稱為‘本事’？”見李素月表情呆住，她抿唇笑著點(diǎn)頭，“不錯。云放江都投降了，還有人敢對北夏人下手，這可不是本事嗎？”

    “你怎地知道這些……你是？”李素月越來越覺得這姑娘摸不清套路。

    “我是這把劍的主人，也是謝縣令急著借馬去往延州要找的人?！壁w宜芳雙眼眼神往李素月面上一壓，笑容可掬道，“走馬三州前，我差人摸了下這兒的底細(xì)。本想著兩三個(gè)月就能得了消息，結(jié)果花了八個(gè)月。小小北境三州，順著藤摟下去，越查越有意思?！?/br>
    她站起來逼近李素月，“將蠻關(guān)的事兒一五一十地告訴我。瞞一個(gè)字，云白鷺也可能死。眼下能救她的，只有我。”

    第20章

    謝蓬萊騎著“五斗”星夜兼程趕到了延州，借著匯報(bào)上次處理北夏商人尸首的事向知延州范行雍打探下那傳聞中的新任三州安撫使究竟上任了沒？

    邸報(bào)都翻了三五遍，謝蓬萊只看到“錦王趙宜芳調(diào)任三州安撫使，制轄延、渭、秦三州，兼領(lǐng)西北榷局”，消息已經(jīng)收到月余，怎么現(xiàn)在一點(diǎn)動靜都沒聽到？難不成要傳信到京里？

    范行雍倒是聽到了點(diǎn)動靜，他為官二十載，馬上就要調(diào)離延州去南方赴任。要緊關(guān)頭對別人卻一個(gè)字也不愿意多說，“何時(shí)上任，兩府自有定奪?！?/br>
    謝蓬萊浸yin官場這些年，也曉得這些頂頭上司最不喜在卸任升官前碰麻煩事。出了范大人的官邸，她牽著馬轉(zhuǎn)到街口茶店歇腳，就著塊蒸餅慢慢喝了碗二陳茶。

    再坐到天色將黑，她丟了半兩碎銀子就上馬出城。第三日清晨入沙海前，她的動靜就落盡了趙宜芳耳中。

    “就找了范行雍打聽？什么都沒做就回來了？”趙宜芳剛剛晨起，眼圈卻黑了一片，昨夜里她熬過丑時(shí)才入睡，看過的邸報(bào)書信堆得比燭臺高。

    “也沒向范行雍透露云白鷺被北夏扣押的事，只是提了下前些日子那不明不白的北夏尸首?！彪x昧替趙宜芳梳好發(fā)絲，穩(wěn)穩(wěn)地替她別好銀簪，“還有，出了知州府邸，坐茶店里吃了塊餅喝了碗茶?！?/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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