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昧起初只以為錦王惜才，卻沒想到錦王竟然借著被調(diào)西北的契機直接駐蹕沙海——她還慕人。近水樓臺得靠自己搭建，辛苦周轉(zhuǎn)了大半年，可再怎么撈也是水中之月。

    在京里時殿下的婚事是坊間最愛談及的，每逢入宮赴宴或商王忌日，御史臺那班人就忙不迭地朝文德殿遞折子催婚，府里養(yǎng)的幾個伴讀小白臉都沒打消這群人的熱情。

    “就沒聽聞您傾心于何人，這回冒出個謝蓬萊，還同樣是個女兒家。京里那些吵著要虢您王爵的人可不會善罷甘休。您這一扣一審，不就坐實了您要護著謝蓬萊的心意嗎？鄒士衍只怕在官驛里游龍走筆寫折子呢?！彪x昧暗暗嘆氣，這錦王怎么就想不明白？就算放不下謝蓬萊，讓她進獄聽候發(fā)落，找人好生伺候一段時間也不會傷她毫發(fā)。

    “他們不知道這事兒就不會吵著要收回王爵了？”趙宜芳哼了聲，“再說，本王的人，一開始不這么護著，怕是后面就護不過來了?！彼沉搜垭x昧，“莫說謝師，就是你，或者任五他們，哪個人被這般算計構(gòu)陷，我也一樣地處事?！?/br>
    離昧聽言眼底一暖，“若是宮里接到消息搶先賜婚他人呢？”

    “我上個月就去信了，只要謝師?！壁w宜芳想到這兩頭不沾的困境，收起畫下了暖炕，“現(xiàn)今都沒個回音，怕是不答應(yīng)。謝師那邊也是?！彼持殖嗄_在屋里走了兩個來回，“本王想娶個媳婦怎就這般難？”

    寫這封信的事她卻是瞞著離昧的，這樣沖動的行徑讓離昧張大了雙眼，半晌憋出一句，“日后行事還請殿下三思?！?/br>
    “思來思去也沒個結(jié)果不是？祖母當(dāng)年要斷我的心思，因為怕耽誤我承爵封王。她老人家一揮手，謝師離散父老雙親，而我平平安安地成了錦王。我和祖母也哭鬧過，被她老人家一瞪眼，‘就這般出息？真習(xí)慣等哪天翅膀硬了自個兒搶回來就是’?！卞\王自己也笑出了聲，“我想想也是，那會兒本王才十歲。真鬧大了，被責(zé)罰的該是謝師。祖母逐她到沙海怕是考量過的。”

    她停留在墻壁掛著的一幅地圖前，盯著中心的沙海漸漸擰眉，“祖母說要離開濟北，更不能窩守著京城里那點宅院閑度日。要來西北，因為此地北接北夏，西接回鶻，西南又有吐蕃，三面受壓，是絕地也是生門。”可這生機究竟在何處？她側(cè)頭看了眼離昧，兩人目光同時冷靜了下來。

    報信沙海另有人去，云白鷺被盧盡花帶在身邊，領(lǐng)著小股保勝寨的人潛到集英寨四周。急行軍一夜讓盧盡花久違地興奮，瞅一眼身邊的徒弟李素月，她也沉聲屏氣，目光如炬毫無懼色。再看一眼云白鷺，勾著馬鞭打著瞌睡，氣得盧盡花伸出一掌拍她后腦，“這會兒還睡？”

    云白鷺擦擦眼睛，面有愧色地繃緊了身軀趴在干冷枯索的山口。左邊臉忽感不對，迅速瞄過去，見是李素月正擔(dān)憂地瞧著自己——大伙兒都忙于趕路，她并沒和月娘說上話。云白鷺露齒一笑，摸出酒袋要遞給李素月，被盧盡花抬手奪走搶喝了一口。

    李素月輕輕搖頭，示意自己不喝酒。云白鷺小聲地往手心里呵了口氣，“這樣暖和點，我從未騎過這么久的馬，冷得只想抱住馬兒彎腰取暖?！彼粌龅媒┲钡男≈蛤榍P(guān)節(jié)上還有紫紅的凍傷。李素月的手指不由動了下，終是壓在袖口內(nèi)。

    按云白鷺和盧盡花的推敲，集英寨可能會在歲幣交割的前一日出戰(zhàn)沙海。而他們不愿意惹出大動靜，必定分成小股機動出寨。集英寨三面靠山，能出寨的就只有一條車馬道。

    他們一方面寄希望于謝蓬萊快些收到報信，早和德順軍及鎮(zhèn)戎軍取得聯(lián)系抽調(diào)防軍。另一方面礙于人少不能和李繼儼硬碰，只能采取小股游擾的策略。集英寨的人大部分若出了寨，得知后方被攻，勢必要亂了陣腳抽調(diào)回防。但這僅僅是云白鷺策想中的第一步。

    當(dāng)著滿祠堂的前軍將現(xiàn)馬賊們，云白鷺棋先一路，“若這李繼儼還是按原計劃行事呢？且咱們只兩千多號人，占得了集英寨一時，卻占不了一世?！?/br>
    老參將陸自牧提議縱火燒了集英寨。而老千戶惠中伏磨刀霍霍，“偷摸著燒沒幾個人的寨子能得幾個貨？歲賜就不管了？”她這些年做馬賊已經(jīng)完全入了行，凡事先思“貨利”。

    真陪著他們搶歲賜，云白鷺也知道這是提上了自己的腦袋。但月娘都不怕，她舍命陪美人而已。不過自個兒的命能舍，李素月的命搭不得。她建議保勝寨的人找些北夏人面相的化成北夏馬賊去擾集英寨附近的德順軍，“歲賜在即，卻出來北夏的馬賊偷襲。德順軍的主帥曹之瑋向來警戒，定然派人追蹤?！边@位曹之瑋也是父親云放江的舊相識，沙海一役他有心出兵援助，卻被監(jiān)軍呵斥威脅后作罷。

    “沒錯，引曹老兒對李繼儼加以防備，同時順著李繼儼的小股軍追到沙海，他就能猜出八九不離十，繼而提前搬兵沙海甚至發(fā)兵打李繼儼的尾巴?！北R盡花拍板，“借兵放火，咱們就看戲?！逼溆嗳藙t分股進入葉羌河對岸和沙海輔城，隨時策應(yīng)城內(nèi)城外。“到時候亂起來了再渾水搶點歲賜也不遲，但首要的是保住沙海，不能讓李繼儼攪了局?！?/br>
    可戲還沒開場，集英寨的門沒打開，距離歲賜開始也不過三天了。

    李素月又看了眼云白鷺的手，那只手又摸向了酒袋，觸到時她看了眼月娘，“算了，正事要緊，不喝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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