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紅素拿著把扇子扇風(fēng)，見到鐘瑩嘖嘖贊嘆：“老鐘家這倆孩子怎么這么好呢？又漂亮，又會念書，瞧瑩瑩這小裙子穿的，一打扮起來真是好看?！?/br>
    南平爸媽：“就是就是，還是姑娘好。”

    老鐘嘿嘿：“嫂子說哪里話，小宇小辰北平南平都比她倆優(yōu)秀?！?/br>
    鐘靜微不可見地撇了撇嘴。

    晏辰和古南平圍上來，看著她像看西洋鏡：“瑩瑩你穿得像去參加模特比賽?！?/br>
    鐘瑩笑道：“特意穿旗袍的，旗開得勝嘛，取個好兆頭，祝我姐，晏宇哥北平哥都能考出好成績?！?/br>
    家長們又是一波贊美，夸她有心了，懂事了云云。

    八點差十分，考場開門，考生們最后檢查一遍戶口本準(zhǔn)考證，開始陸續(xù)進(jìn)場，加油鼓勵聲此起彼伏。

    大院三考生結(jié)伴而行，走出幾步，鐘瑩向李舟橋使了個眼色，對著他們的背影喊道：“鐘靜鐘靜！”

    鐘靜莫名回頭，李舟橋高聲接話：“指定能行！”

    “鐘靜鐘靜，指定能行！鐘靜鐘靜......”

    “閉嘴！”很多人投射目光，鐘靜臉騰地紅了，不自覺摸了摸褲腰，也不理晏宇古北平，快速跑掉了。

    李舟橋湊過來：“給你姐加油，她為啥生氣？”

    這時晏宇和古北平也回了頭，鐘瑩來不及答話，忙舉起手臂沖他們揮舞：“晏宇晏宇，獨占鰲頭！晏宇晏宇，無出其右！北平北平......呃，你也加油！”

    古北平：......

    晏宇噗哧笑出聲來，點點頭，向鐘瑩回了一個招手，大步走向校門。

    曲紅素笑彎了腰：“啊喲，瑩瑩大寶貝兒可太有意思了，這是有備而來，編好了詞的。”

    晏辰不高興：“喊口號為什么不帶我？”

    古家三口：想笑，又覺得沒啥好笑。

    鐘瑩只負(fù)責(zé)送，不負(fù)責(zé)接，考場一關(guān)門，她立馬回家洗澡歇著，往臉上涂稀釋的蘆薈汁，美美補個覺。第二天再穿上精心搭配的廉價衣服去加油打氣。

    七，八，九三天煎熬，考生家長都脫一層皮。最后一門考完，鐘靜再次陷入長時間昏睡，仿佛要把這些年來被學(xué)習(xí)耽誤了的睡眠全補回來。

    高考結(jié)束第三天，高一領(lǐng)成績單，鐘瑩意外在學(xué)校碰見了晏宇。

    他站在高一樓二樓的走廊盡頭，雙手插褲兜，斜倚窗口，望著樓下cao場。走廊里學(xué)生很多，吵吵嚷嚷嘻嘻哈哈，可是鐘瑩又一眼發(fā)現(xiàn)了他。

    猜測他是在等晏辰，鐘瑩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不想主動上前打招呼，便退回教室，一把薅過劉媛媛，附耳說了幾句。

    劉媛媛茫然：“為什么？”

    “以后告訴你?！?/br>
    說罷理理頭發(fā)，施施然走出教室，混在學(xué)生堆里，往走廊另一頭走去。

    “鐘瑩！鐘瑩！”劉媛媛從身后追來，扯著嗓子喊，“鐘瑩！”

    “嗯？”夠洪亮，估摸著應(yīng)該聽到了，鐘瑩作乍聞狀回頭，脖頸轉(zhuǎn)動的幅度，馬尾甩動的方向，五官表情的微調(diào)整，都做到了極致完美的控制度。

    劉媛媛氣喘吁吁：“你的書?！?/br>
    “謝謝?！辩姮撘谎垡矝]往對面看，偏頭笑了一下，親熱地挽上她胳膊，轉(zhuǎn)身一起走。

    “你到底在干嘛呀？”劉媛媛覺得有點詭異，小聲問道。

    “別說話，一，二，三......”

    “鐘瑩?！?/br>
    她緊了緊手指，忍住想要狂笑的沖動，悄聲對劉媛媛道：“你走吧，開學(xué)給你帶牛rou干吃。”

    然后再次完美回頭：“晏宇哥?！?/br>
    如果她的社交觀察力沒有下降，送考第一天，她頭一回從晏宇眼中看到了在“認(rèn)識的人，弟弟的同學(xué)，被輔導(dǎo)的meimei”之外的另一種眼神。

    有點眼前一亮不知所措那味兒了。

    第18章 有戲了是不

    晏辰捏著學(xué)生手冊，和死對頭一前一后走出教室，沖著他的背影揚了揚拳頭。死對頭突然轉(zhuǎn)身：“晏辰，下學(xué)年一起加油?！?/br>
    晏辰的拳頭僵在半空，待死對頭走遠(yuǎn)了才吐出一口濁氣，緊咬后槽牙，心里那份郁悶就甭提了。

    第三也好啊，第五也沒那么難受，為什么又是第二！高一年級就此畫上一個不完美句號，晏辰覺得自己體會到周大都督的痛苦了。

    “哥！”

    他發(fā)泄似的大喊了一聲，可走廊里哪還有晏宇身影。

    七月，是與高中校園辭別的季節(jié)，一個月前還陰云密布?xì)夥諌阂值牟蹣?，此時已是人去樓空。書本的殘頁，用盡的筆芯，撕碎的試卷隨意扔在地上，在分?jǐn)?shù)下來之前，怕是沒人有心情打掃。

    晏宇在教室門口站了一會兒，他的課桌早在高考前就清空了，不需要再收拾。會走到這兒來，也是隨意所致。

    一切都那么順其自然，和鐘瑩在高一樓相見，問了問她的成績，發(fā)現(xiàn)晏辰班級還關(guān)著門，走廊里學(xué)生又多又吵，推來攘去的，兩人就順路走著，聊著。不知不覺下了樓，校園里同樣有很多嬉笑打鬧的孩子，不知不覺就走到清靜的博愛樓來，散步一樣。

    來都來了，上去看看也未嘗不可。就這樣，兩人莫名其妙停在高三一門口，走廊空蕩，樓棟安靜，無目的的站著，令尷尬油然而生。

    應(yīng)該說，只要鐘瑩不開口了，尷尬就油然而生。

    能把晏宇拐出來單獨呆一會兒，全靠她一張巧嘴和暗示引導(dǎo)行為。她說話，晏宇接，她動步，晏宇總不好站在原地。

    要把這一切做的自然，很不容易。首先不能冷場，話題從她的期末考試展開，年級五十三名的好成績蘊含了她多少“艱辛努力”，把學(xué)習(xí)過程放開了說，三天三夜也說不完。當(dāng)然不能抹滅晏宇紙上輔導(dǎo)的功勞，一道道難題在他點撥下迎刃而解，來往書信見證了她的成長。

    鐘瑩小心把握著話語中感激與諂媚的界限，讓他高興，驕傲，情不自禁聯(lián)想起后期那些信中，她畫下的滿頭問號小人，托腮沉思小人，鞠躬感恩小人和振臂高呼小人。

    從晏宇的表情可以看出，他是喜歡的。一個花不了幾筆的小火柴人，就讓嚴(yán)謹(jǐn)無趣的學(xué)習(xí)交流變得生動有趣了起來，誰會不喜歡呢？

    說完了她的學(xué)習(xí)，再說他的學(xué)習(xí)，晏宇估分六百八左右，鐘瑩腳下一絆差點摔倒，那會兒巧舌如她也僵住了幾秒鐘。七百一的總分，六百八是什么概念？

    要不是牢記人設(shè)不能崩，她真想大吼一聲：臥！槽！你搶走了我jiejie的高考狀元，我是不會原諒你的！

    高考結(jié)束當(dāng)天，鐘靜就伏案狂算了一個小時，然后丟筆睡覺。鐘瑩偷窺那紙上眼花繚亂的數(shù)字，大大的橫杠下寫著：637。

    如果鐘靜估算不出差錯，她不是華大就是京大，妥妥進(jìn)了?？墒强忌享敿獯髮W(xué)不是鐘靜唯一的追求，她想盡善盡美，想對得起她這么多年的奮進(jìn)，或許還有一丟丟對從未幫助過meimei，任她成績一路下滑的愧疚，唯狀元可解。

    晏宇出現(xiàn)了，他碾壓過北城學(xué)子后，又跑來碾壓珠州學(xué)子，活生生撕碎了絕不止鐘靜一個人的狀元夢。

    這估分殺人不見血，沒人能與他抗衡。

    “太棒了，晏宇哥一定是今年的省狀元了，說不定全國狀元也是你的?！彼Φ皿@喜又甜美，卻在暗中憂心怎么跟鐘靜說這個噩耗，追不上啊，人與人的智商就是有差距的，jiejie你認(rèn)命吧。

    “說不定?！标逃钅＠鈨煽?，眉梢眼角卻寫滿了自信。

    氣人！

    于是走到高三一的時候，鐘瑩閉了嘴，不主動找話題，任尷尬蔓延。

    晏宇輕咳一聲：“走吧，晏辰該出來了，一會兒我們一起回家？”

    他的穿著向來不是襯衫就是運動衣，今天也是一件白色短袖球衣，胸口印了鮮紅的“中國”兩字，下身球褲配回力鞋，樸素又簡單。

    兩鬢推得很清爽，前額頭發(fā)稍有一點長，覆了幾綹在眉上，是八十年代常見的青年發(fā)型。難看的人怎么捯飭還是難看；好看的人剃光頭都好看。

    他皮膚很白，說話嘴唇開合幅度不大，若不看著對方眼睛，就會顯得有些桀驁和輕慢。

    后來也是這樣，鐘瑩想，一個人從幼年時養(yǎng)成的小習(xí)慣，小特性，一輩子都改不掉。有一度，他每次用這種姿態(tài)說話時，鐘瑩就會覺得他看不起她，看不起她爸，看不起一個為了錢犧牲女兒的家族。

    那你特么的還娶？我賤，你就高貴？

    晏宇沒有得到回應(yīng)，抬眸望向鐘瑩，發(fā)現(xiàn)她目光迷茫，似乎正盯著自己的嘴唇，又似乎正透過他看向別處。

    “鐘瑩？”他在她眼前晃了晃手，“發(fā)呆，想什么呢？”

    鐘瑩閉閉眼睛，驀然笑開，半真半假地道：“我在想，我姐要哭了，她估分六百三十多?！?/br>
    “很好了，這個成績錄取華大沒問題?！?/br>
    兩人又朝樓下走去，鐘瑩很快甩開那些不愉快的回憶，投入塑造人設(shè)：“對了晏宇哥，好久沒見關(guān)玲學(xué)姐了，她在哪個考點考的？”

    提到關(guān)玲，晏宇臉色明顯不佳，頓了一下才道：“三中?！?/br>
    “不知道考得怎么樣?！?/br>
    “不知道。”

    語氣有點生硬，鐘瑩挑了挑眉：“高考生我就認(rèn)識幾個，你和我姐就不用說啦，希望北平哥和關(guān)玲學(xué)姐也能考上理想的大學(xué)?！?/br>
    晏宇沉默了一陣，遲疑道：“鐘瑩，關(guān)玲對你說過的話，不要放在心上，她性格躁，有時愛胡說八道?！?/br>
    鐘瑩歪頭看他：“你知道她對我說過什么？”

    “不知道，但是我了解她，應(yīng)該不好聽。”

    鐘瑩嘻嘻笑：“當(dāng)時有點害怕，就告訴我姐了?，F(xiàn)在想想沒什么，其實關(guān)玲學(xué)姐挺好的，有話就說，敢愛敢恨，只不過她誤會我啦，我還是個學(xué)生嘛，一切以學(xué)習(xí)為重，根本沒想過跟她搶......”

    她掐住話頭，數(shù)秒之后，羞澀又慌張地瞄了晏宇一眼，臉紅了。

    這里須得暫停一下，講解綠茶技術(shù)：想隨時隨地臉紅，憋氣即可。當(dāng)然因人而異，有的人角質(zhì)層略厚，效果可能沒那么顯著，多憋一會兒就有了。

    余光里少女的耳根漾著粉紅，晏宇被那一眼看得心跳亂了剎那，不禁又想起幾天前她舉著小洋傘走來的畫面。眼神靈動，笑容美麗，旗袍那樣合身，窈窕曲線一覽無遺。

    平日里，她的打扮和其他女生沒什么不同，常年扎馬尾，穿的確良襯衫，棉綢裙，手織毛衣，寬大外套或棉襖。唯一讓晏宇印象深刻的是在面對面補課時，她的嘴唇特別的紅潤，問問題一張一翕，花瓣似的；睫毛特別的卷翹，低頭專心做題，下眼瞼便呈現(xiàn)一片扇形陰影。

    說印象深刻也不盡然，其實他從前沒刻意記住這些，只是送考那天她忽然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從頭到腳都透著新鮮，著實讓他驚愕......驚艷了。那些曾被忽略掉的細(xì)節(jié)，便在記憶中呈現(xiàn)，放大，越來越清晰。

    鐘瑩表示，嘴唇紅是因為我每次去見你都涂劣質(zhì)口紅，用草紙抿個三四次顏色就非常自然啦；至于睫毛，只有中東王室成員才擁有天生卷翹好嗎？火柴梗蘸蘆薈汁了解一下。

    晏宇見過北城女孩穿皮夾克颯爽英姿，穿超短裙熱烈大膽，喇叭褲花襯衫更是風(fēng)靡全城，被老師統(tǒng)稱為“奇裝異服”，勒令絕不許穿進(jìn)校園。他還是第一次見到穿旗袍配球鞋的少女，仿佛從舊時光里走來，又沾染著新時代積極向上的氣息，一點嬌，一點俏，和一點只可意會的嫵媚。

    “關(guān)玲不是我對象?！?/br>
    晏宇剛說出口就后悔了，插在褲兜里的手狠攥了下拳頭，他在說什么？為什么要和小姑娘解釋這個，跟人家有什么關(guān)系！

    “呃，我是說，關(guān)玲...我...沒有...”

    腦子突然亂成了一團(tuán)麻，作為北城優(yōu)秀學(xué)生代表，在國賓館千人大會上發(fā)言他也沒這么緊張過。

    鐘瑩默不作聲地下樓，實則心里笑翻天，有戲了是不？記住我了是不？這才哪到哪兒啊，您老就頂不住了。

    事實再一次證明，先來后到不重要，出現(xiàn)的時機很重要。早兩年她在晏宇面前花枝招展搔首弄姿，這孩子估計都不會多看她一眼，沒開竅，花什么心機都白搭。

    高考是一場特殊的成人禮，是基礎(chǔ)教育和高等教育，孩子與成人的分水嶺。高三生畢業(yè)時會撕書慶祝，他們不是在慶祝高考結(jié)束，而是在慶祝終于走向了人生的第二個階段，將獲得更多的自由，學(xué)習(xí)自由，交友自由，把控未來自由，和戀愛自由。

    晏宇智商再高，此刻也只是個少年郎，在他自信滿滿準(zhǔn)備碾壓一眾學(xué)子的那天給他會心一擊，待榮耀加身時，他想起那日，就一定會想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