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林安不在，府中只留下她和林原，她也不再提這件事。

    可這年的生辰，是她的及笄之日。林原不敢再怠慢，一早就讓張管家和陳娘兩人著手準(zhǔn)備，又寫了請(qǐng)?zhí)?qǐng)有德才的世家夫人，并請(qǐng)了一些與林家關(guān)系親近的朋友近親。

    及笄禮繁重復(fù)雜，要在眾人面前舉行二拜三加等禮儀。林良善實(shí)在不喜歡被人圍觀，但見著林原為她的事情忙前忙后，到底沒像前世般鬧騰起來，而是安安靜靜地聽著念祝詞，行著各樣的禮。

    因雙親俱不在，這場(chǎng)及笄禮讓一些做了母親的婦人唏噓不已，感慨這林家女兒連自己生母什么樣子都沒見過，父親的尸骨還埋在了西北沙地。

    林良善看見她們眼中的心疼，忍下難受，對(duì)她們強(qiáng)作笑容。

    江寄月和李蘭芝兩人好生安慰。

    夜間，林良善特意到堂屋處擺放父母牌位的地方，點(diǎn)了香，心下默念：爹，娘，我今日滿十五了，已經(jīng)長(zhǎng)大，以后會(huì)聽哥哥的話，不再做蠢事了。望爹娘保佑我這輩子能平平安安地度過，不再有大風(fēng)大浪。

    她將長(zhǎng)香插.入香爐中，抬袖擦去臉上的淚，可越擦，淚越多。白日的故作堅(jiān)強(qiáng)都是假的。

    “我好想你們?！?/br>
    她的低聲抽噎在幽暗的房?jī)?nèi)顯得輕飄飄的。

    林良善回屋時(shí)，見里面站著一人，是林原。

    林原伸手將她臉上的淚痕抹掉，道：“去看爹娘了？”

    她點(diǎn)點(diǎn)頭，坐下。

    林原坐在她的對(duì)面，許久，兄妹兩個(gè)無話。

    “哥哥找我什么事？”她問，聲音有些啞。

    林原先是咳嗽一聲，然后看著她，道：“今日你及笄后，便可議親了?！?/br>
    林良善猛地抬頭看他。

    “莫非你對(duì)江詠思還是有情的？”

    “不，沒有?！彼Ψ裾J(rèn)。

    林原嘆氣道：”爹娘都已不在，你的親事自然由我做主，但我也清楚你的性子，若是不喜歡，斷然要鬧出事情來。曾經(jīng)爹在時(shí)，你喜歡江詠思，他也早和我說，讓我不要讓你與江家過多接觸，免得到時(shí)你被人所傷?？晌液髞頉]按照爹的話做，以至于你的多次發(fā)病都是因江詠思而起，差點(diǎn)失了性命。”

    “你前些日子同我說不再喜歡江詠思，我也只當(dāng)你說的是氣話，但現(xiàn)今，我還得再問你一遍，是否真的無情于他？”

    他的神情很是嚴(yán)肅，讓林良善再次想起那日福源寺，江詠思說的話。

    “是，我不再喜歡他?！?/br>
    她決然地說出這句話，但接著就道：“哥哥，雖然我不再喜歡江詠思，但你不必那么早地為我擇親，我還沒有那個(gè)心思。”

    林原似乎松了一口氣，笑了下，道：“那就好?！?/br>
    他點(diǎn)了點(diǎn)她的額頭，道：“你的未來夫婿，我自會(huì)給你好好挑選的?？偟锰魝€(gè)你喜歡的，又待你好的，我才能安心將你交出去。”

    “嗯。”

    林良善隨口應(yīng)著，但也明白自己和江詠思的事情，整個(gè)梁京城都是知曉的，沒有哪家會(huì)想讓她這樣一個(gè)遭受紛紛議論的女子入了家門。不過這樣也好，就這般過，也是好的，林府還不至于養(yǎng)不起她。

    江府。

    學(xué)素將退回的禮物放到桌上，不安道：“公子，三小姐說林小姐不肯收這禮物，讓她退還你?！?/br>
    江詠思靜默片刻，道：“知道了，你出去吧?！?/br>
    那時(shí)，她送他棋譜作為生辰禮時(shí)，還笑著說：“詠思哥哥，我知道這份禮很重，可只要你開心，那就很好了。若是你實(shí)在過意不去，我下一次的生辰，你就好好想著怎么回我一份有情義的禮物?！?/br>
    可真到了她的生辰，她又沒收。是真不再喜歡他了嗎？

    江詠思將禮物小心地放入后面架子中的抽屜中，又挑燃燭火，接著書寫未完的策論。不過一年，很快便能過去。

    ***

    第二日，已經(jīng)是新的一年。林良善還未完全醒來，睜著惺忪的眼正穿衣，耳邊就乍起驚呼聲：“小姐，快過來看！”

    紅蕭在窗邊，滿臉驚訝和歡喜，但就是不說什么。

    林良善好奇地走過去，卻在見到窗外院子里的景象時(shí)，呆住了。

    最近一月，梁京城一直在下雪，接連的大雪幾乎要將這座百年古都埋起來。院子里一些脆弱的枯枝也被雪壓斷了，冷寂而清凈。

    可就在那棵唯一煥發(fā)生機(jī)的臘梅樹下，有一個(gè)雕琢精致的雪人，正斂眸含笑。

    林良善不由走出門去，紅蕭追在她身后，給她披上赤狐披風(fēng)。

    “小姐，這與你真的太像了，究竟是誰做的？我得找人問問?！?/br>
    紅蕭將雪人看了又看，見白白要去扒拉雪做的裙，忙把它抱起，不讓它毀掉這般好的雪人。

    “不用問了，該是崔折做的?！?/br>
    這個(gè)名字，不管再多叫幾遍，還是陌生地很，有時(shí)候林良善還是忍不住想叫真寧。

    雪人，和她一般高，無論是身形還是神態(tài)，幾乎與她一致。

    除了他，不會(huì)再有第二個(gè)人能做出這般的事。

    林良善想起那日，他在雪地中與貓玩得很開心。前世，他根本不喜歡貓，這世，倒是喜歡得很。

    那時(shí)，她的心中跳出一個(gè)想法：真寧和閔危是完全不同的。

    雪人的眼睛被雕刻地很精細(xì)，甚至能看出里面的笑意。

    是的，他們不一樣。林良善想。

    可也是這瞬間，她似乎發(fā)現(xiàn)了一件事。念頭一旦冒出，就開始泛濫在她的腦海中，無休止地，讓她開始回想從前種種。

    林良善抓住了紅蕭的手，緊緊地，她的聲音很輕：“你去把崔折叫來。”

    紅蕭以為她是很喜歡這個(gè)雪人，想要見崔折，夸贊或是獎(jiǎng)賞一類。

    “等等，不用了?！彼f。

    “外面太冷，我們回屋?！?/br>
    屋子內(nèi)，暖融融的。

    林良善許久沒回過神，她得想辦法驗(yàn)證這個(gè)想法是真是假。

    若是假的，倒沒什么，可若是真的，她該如何？

    只是還不等她去驗(yàn)證。一日，紅蕭從外帶回消息：“小姐，丞相府的大小姐死了?！?/br>
    “你說什么！”林良善大驚。

    第五十三章

    閔危本不想過早清算徐幼嬌找江湖中人謀害林良善一事。

    因他目前尚無權(quán)勢(shì)庇護(hù),若不慎暴露行跡，必然會(huì)讓丞相府查尋到林府頭上。況且以目前林原的官職，不足以抵抗徐敬。到時(shí)候,林良善也會(huì)受到牽連。

    但徐幼嬌再次觸碰到了他的逆鱗。

    兩日前，梁京城有些地方開始傳聞：京城中有邪祟作怪，將影響大雍國(guó)運(yùn)。且這邪祟方位正在城西的東南角,易感體弱女子,會(huì)令雙親逝亡。

    大雍如今的皇帝正沉迷修仙煉丹，很是忌諱這類事物，連帶著下面官員及百姓都以此為害，勢(shì)必盡滅。

    眾人大駭，消息還在蔓延，知曉的人越來越多。

    林原自然聽說了,派人去查根源的同時(shí),也讓府中之人瞞著林良善。也不怪他多想，已經(jīng)有些人談?wù)撈鹆至忌凭褪沁@傳聞中沾染邪祟的女子。

    甫聽說此事,閔危便察覺出不對(duì)勁，心下有了猜測(cè)。

    他讓常同承去查徐幼嬌,果然得知是她做的鬼。

    雪天夜半，閔危再次□□而出,去找尋被她收買的道士。

    道士正睡得香，突然脖頸一痛,他驚醒過來,卻見床頭坐著一蒙面人,一雙冷厲的黑眸正看著他。

    “醒了？”

    道士嚇得一動(dòng)不敢動(dòng)，顫巍巍道：“閣下有何貴干？”

    “哦，近日京城中傳聞的事,是你做的嗎？”

    他手中的匕首更近一分，瞬時(shí)鮮血流出，順著冷刃滑落到被褥上。

    “是，是，我也是收人錢財(cái)，為人消災(zāi)?！?/br>
    道士滿頭大汗，忙不迭道：“閣下快收了這刀，刀劍無眼啊?！?/br>
    一記冷笑聲過，匕首已經(jīng)劃破了道士的喉管，鮮紅的血噴濺在床榻上。

    白雪皚皚的京城街道上，閔危沒有摘下面上的黑布。他抬頭看著空中落下的雪花，低聲喃喃：“消災(zāi)？”

    她是災(zāi)嗎？或許是，但只能是他一個(gè)人的災(zāi)。

    閔危悄步，轉(zhuǎn)步走向另一條街道。他要去找一個(gè)人，徹底消解這梁京城的流言，順道讓這個(gè)人再幫他辦一件事。即便鋌而走險(xiǎn)，他也要走一遭。

    天還未亮，宮中的圣旨就到了丞相府，宣丞相徐敬立即進(jìn)宮。

    徐敬急匆匆進(jìn)宮后，待回來，就跌坐在椅子上。

    其夫人問道：“怎么？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好半晌，徐敬才瞪著眼，道：“她不能再在府上?！?/br>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不過一日，徐幼嬌溺水身亡，闔府哀悼。令眾人奇怪的是，這嫡出大小姐的喪禮實(shí)在小的很，甚至連親戚都未請(qǐng)，就草草下葬了。但此事到底只是那些世家大族的事，百姓更關(guān)心的是即將到來的年節(jié)，以及如何買賣年貨。

    近月來，林良善對(duì)梁京城的各種消息并不關(guān)心。她每日精神不振，本該上影梅庵修養(yǎng)，但因先前靜慈師太欺騙一事，她也不大想去。得了林原準(zhǔn)許，這才在林府過一個(gè)難得的新年。

    邪祟流言，她并不知情，紅蕭也一并將這件事告知她。

    可林良善只記住了那句：“丞相府的大小姐死了。”

    “如何死的？”

    “聽說是溺水身亡。”

    “溺水？”林良善低聲念道。

    怎么會(huì)這樣？這完全與前世不同。林良善左思右想，始終想不出什么?？聪虼巴?，那個(gè)精致的雪人仍是斂眸含笑的模樣，正遙遙與她相對(duì)。

    一時(shí)之間，所有的事情都混亂起來。她忙叫紅蕭出去，自己在書箱子中翻找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