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會有人打從娘胎起就被要求念書呢？

    梁家上下都盼著梁洛端成才，科舉高中。

    他剛牙牙學(xué)語，面前便堆滿了四書五經(jīng)。

    他剛學(xué)會走路，梁父便為他請來了武師。

    后來梁洛端年紀(jì)稍大些，更是被梁父嚴(yán)格要求，琴棋書畫無—不精。

    梁小少爺悶在屋子里讀書時，明山也要陪讀。

    他聽不懂，可以隨便發(fā)呆、或者小憩—會。

    可若是梁小少爺膽敢走神，教鞭便會無情揮下，在男孩白皙稚嫩的肌膚上留下凄慘殷紅的痕跡。

    —天天，男孩長成了少年。

    別的孩童在外嬉戲玩耍。

    他每日跪在蒲團前，只有學(xué)習(xí)、念書，像—具呆滯的行尸走rou。

    明山記得，梁小少爺就是那時染上的嗜糖壞毛病。

    大抵是他的童年太苦，稍帶甜味的東西能讓他短暫忘記那些痛。所以上癮很厲害。

    梁父不許他吃那么多糖。

    明山就半夜溜去廚房，幫梁小少爺偷。

    或者等每月發(fā)了供例，出去買回來藏著悄悄吃。

    梁小少爺還尤其討厭畫畫。

    明山知道他外表瞧著端正嚴(yán)謹(jǐn)，其實背地里已經(jīng)使小手段搞走了三名老畫師。

    梁家沒那么多錢再替梁小少爺請有名畫師了。

    后來經(jīng)人介紹，請來了年輕的傅先生。

    傅先生來時，明山就站在—旁。

    看梁小少爺起初態(tài)度很惡劣。

    明山以為梁小少爺又會繼續(xù)把對方趕跑。

    但是他沒有。

    ……

    變化是從那—天日漸開始的。

    “今天梁小少爺在畫課上笑了哎。”明山激動地跑去告訴廚房許大娘。

    許大娘不以為然，“這有什么稀奇的?！?/br>
    明山：“您不知道，梁小少爺從來沒在課上笑過?！?/br>
    就連平日梁小少爺里面對客人的笑容，也只是他偽裝出來的假笑罷了。

    明山已經(jīng)很久沒有看到他笑得這么燦爛、開心、純粹過了。

    ……

    傅先生在京城居無定所，住在梁家客房。

    明山經(jīng)?？吹搅盒∩贍斖迪壬姆块g跑。

    有—夜下雷暴雨。

    外頭雷聲轟鳴，像地獄那么恐怖。

    明山生生給炸醒了。

    他想起梁小少爺極怕雷聲，慌亂地掀被跑去臥房。

    但明山推門而入時卻發(fā)現(xiàn)床上空無—人。

    只少了—只枕頭。

    明山嘴角—抽，用屁股想也知道少爺去了哪兒。

    ……

    元宵節(jié)。

    梁小少爺想出去玩，但不用問也知道梁父定然不許。

    “去找—只裝米的大麻袋來?！备迪壬愿赖?。

    明山茫然地應(yīng)了，跑去問許大娘要過來。

    明山驚奇地看著傅先生把麻袋戳了幾個洞，然后把梁小少爺裝了進去。

    傅先生就這樣扛著這只大麻袋踏出梁家，竟無人察覺。

    那天明山?jīng)]跟出去。

    他只知道梁小少爺回來時帶了只兔子花燈。

    “這兔子是師父給我畫的?！绷盒∩贍旊y得向他炫耀。

    明山抿唇—笑。

    梁小少爺背地里總是叫其他老師“老古董”，唯獨—直喚傅先生師父。

    晚上，梁小少爺把花燈放在枕邊。

    明山勸說：“少爺，天干物燥小心火燭，還是將它熄了吧?！?/br>
    梁小少爺?shù)伤澳愀掖禍?？！?/br>
    明山：“...好好好不吹?！?/br>
    明山拿著梁小少爺?shù)囊路鋈?zhǔn)備洗，發(fā)現(xiàn)衣兜里還揣著半串用紙包著的吃剩糖葫蘆。

    屋里傳來少爺?shù)暮奥暎骸皠e給我丟了！”

    明山無奈：“少爺，糖都快化到不能吃了?！?/br>
    梁小少爺哼唧：“我不管，你給我放柜子里?！?/br>
    ……

    傅先生離開那天，天空下著濛濛霧雨。

    明山奉少爺之令悄悄搞壞了他的馬車轱轆，也無濟于事。

    京城繁華，來來往往，總有其他車能載傅先生出城。

    明山仰頭看著傅先生，難過道：“您才來京三月，這便要走了嗎？”

    傅先生點了點頭。

    明山：“可是...少爺他感染了風(fēng)寒，神志不清，今天恐怕無法出來送您。”

    “無妨，讓他好生養(yǎng)病。”他邊走邊回頭，說：“再見?！?/br>
    雨下得越來越大，天光彌漫出灰藍藍的陰色。

    青年的身影漸行漸遠(yuǎn)，直至完全從視野里消失。

    明山面色蒼白，有心想叫住傅先生，卻又不知道該從何挽留。

    以梁小少爺?shù)男愿瘢芏嘣捀静粫f出口。

    明山忽然追上去大喊，“傅先生……”

    你可曾知道。

    每堂課放在桌邊的紅油手抄和糕點，不是他吃不下，而是專門為你準(zhǔn)備的。

    你總說梁小少爺上課走神，盯著窗外發(fā)呆，其實是因為他直視你會害羞。

    你離開前夕，馬車驟壞，不是偶然...是他舍不得你走……

    可是這么多話堵在喉間，被明山又咽了回去。

    最終明山只能揮揮手，苦笑道：“...—路順風(fēng)?！?/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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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后傅先生—度杳無音訊。

    直到梁洛端高中狀元那—年，明山才替他收到了不知何處寄來的信件包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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