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一口漂亮崽崽 第81節(jié)
衛(wèi)昭聽了碧落這話,勝仗的喜悅立馬被憂愁蓋去。他捏著腰側(cè)的大刀,眉頭緊緊皺著。 碧落又說:“將軍是知道的,姑娘小的時候遭受滅門,自己撐著過來了,看起來跟沒事人似的,說說笑笑,可我覺著,她就是壓在心里太久了,被郭威一激,就受不了了......” 衛(wèi)昭早聽平安說過了,他眼底溢出股戾氣:“那老賊死了,竟還入了土,我早已將他尸體挖出,鞭打百遍,連他親兒都再找不回了。” 衛(wèi)昭此行,不僅將兗州數(shù)城收在青州的版圖里。 他還闖進了兗州新茂,親手將郭威的尸體挖出,抽打百遍都不覺得解恨。 清辭從兗州來到桐城時,人瘦得只剩下骨頭,仿佛下一秒就能被風(fēng)吹走似的。僅僅是抽打百鞭,若不是高巖攔著,他甚至都想將新茂城燒了。 他心被狠狠攥住,悶痛難耐,非見著她才能消解。 衛(wèi)昭立在門口,臉色陰沉。 碧落被他的話駭?shù)么髿舛疾桓页?,好一會兒,才聽見衛(wèi)昭道:“你下去吧?!?/br> 碧落應(yīng)了聲,走了。 衛(wèi)昭又在外站了片刻,直至眼中恨意消散,這才提步進去。 屋內(nèi)應(yīng)郎中的要求燃著安神的香,床上掛著帳幔,層層疊疊的淡色薄紗。 衛(wèi)昭撩開,坐到了床邊。 他有幾月沒有歸家,這幾個月里,他只是憑著記憶中的阿姐,日日回想,才能勉強扼住心底的思念。現(xiàn)在見著了她的人,胸膛里就被如同涓涓細流般的暖意充斥。 他小心伸手,落在清辭被汗打濕的發(fā)上。 清辭睡著了,她睡得不太安穩(wěn),嘴里時時念叨著什么。 她人又瘦了,臉頰凹陷,眼下兩團濃重的黑,臉上也少了血色,臉色虛弱得如同白紙。 她出了冷汗,從額頭開始,細細密密落滿了臉。 衛(wèi)昭拿出帕子,先是落在了她的額頭上,動作輕輕的,生怕將她弄醒了。過一會兒,又落在她的鼻尖。 他這幾個月,手是拿刀殺人的,此刻卻捏著一張秀氣的帕子,動作謹(jǐn)慎落在清辭的臉上,一根手指頭都不敢落下。 許久,這才好歹將她臉上的冷汗擦盡。 做完這一切,衛(wèi)昭的后背已經(jīng)被汗?jié)裢噶恕?/br> 他的目光水亮,剛將帕子塞進衣襟,清辭就動了。她應(yīng)該是被衛(wèi)昭弄出的動靜吵到了,眉頭蹙了幾蹙,低聲哭泣:“不要你死......我不要你們死......” 衛(wèi)昭忙低下身子,握住她亂動的手,將她的兩只手緊緊握著,放在了胸口處。俯下身子,在她耳側(cè)急聲安慰:“阿姐,阿姐,我回來了,我回來了。” 清辭仍在魘中,眼淚順著緊閉的雙眼流下:“我什么都做不了,連替你們報仇都做不到......” 衛(wèi)昭沉著聲道:“我替你報,阿姐你別慌,我替你報仇?!痹S是聽了這話,清辭稍稍安心了,雙手掙扎著,怎么也掙扎不出禁錮,她又喃喃幾句,聽不清楚,但隱隱有“昭”字傳出。 衛(wèi)昭就繼續(xù)哄道:“阿姐,我回來了,我是衛(wèi)昭呀?!彼粎捚錈┑啬钸吨?,直至將清辭哄得平靜下去,唇角才稍稍勾起,露了個笑。伸手將她亂了的發(fā)絲撥到腦后,“阿姐,你睡吧,我守著你。” 衛(wèi)昭靜靜凝視清辭的睡顏,一會兒有酸澀冒出,一會兒又覺得歡喜。 他握著清辭的雙手,漸漸松開。五根指頭慢慢插|進她的指縫,又握著放到了臉旁。他的臉是熱的,清辭的手是涼的,他的掌心也是熱的。 就這樣緊緊貼著,叫他心底發(fā)熱。 他看了好一會兒,眼睛酸澀,方要低頭。 婢女們的笑聲傳來,由遠及近,到了門口:“將軍來了?!?/br> “聽說咱們府里的將軍,生得可好看了?!?/br> 有人搶話:“身邊也沒有女人,連通房都沒有?!?/br> 她們又都笑開。 外面的聲音屋里聽不清楚,但吵吵嚷嚷,清辭剛被哄睡,此時眉頭又蹙起來。 衛(wèi)昭好起來的心情立馬沉下。他松開手,小心將清辭的雙手移到被里,就大步走了出去。 他推門而出,眉眼低沉。 他在戰(zhàn)場多年,身上早就沉了股不說話便叫人望之生畏的肅殺氣。本穿在身上,襯托少年容顏俊美的緋袍,此時在身,卻像浸了滿地的血做成的。 門外的婢女皆瞪圓了眼,根本無暇探究將軍的容貌,他的步伐快又急,合著初春的冷風(fēng)刮在臉上,叫人心里發(fā)寒。 “奴婢拜見將軍!” “奴婢拜見將軍!” 婢女們皆將眉眼垂下,不敢亂看。余光瞧見那抹緋色下袍走近,心底重重打鼓。 衛(wèi)昭沉默片刻,低聲道:“這是誰的院子?” 婢女回道:“是孟姑娘的。” 衛(wèi)昭問:“孟姑娘是誰?” 婢女心下惴惴不安,聲音帶了絲因懼意而生的顫抖:“回、回將軍,孟姑娘是您的義姐?!?/br> 衛(wèi)昭似乎帶上了不解,輕輕咦了一聲,又問:“這府是誰的府?” 婢女回:“是將軍您的!” 衛(wèi)昭低低笑開了,眼底卻是涼涼冷意:“不,是孟姑娘的。”他頓了頓,又說:“她如今在屋里休息,你們卻在院子里說笑,這該如何解釋?” “回將軍,奴婢們、奴婢們不是有意的......” 衛(wèi)昭的手摸上了腰側(cè)的大刀,被婢女余光瞥見,身子抖得越發(fā)厲害。只聽府里的將軍容貌俊美,卻忘記旁人還說他是殺神,手上死人無數(shù)。 “將軍饒命!” 衛(wèi)昭噓了聲:“阿姐在睡覺,你們別吵,若發(fā)出一點聲響......”他歪頭思考片刻,又道:“在阿姐的院子里不好殺人,那就割掉舌頭?!?/br> 婢女哪里還敢出聲,咬住唇,連呼吸聲都屏住。 衛(wèi)昭又站了好一會兒,低低道:“都出去?!?/br> 婢女們?nèi)玑屩刎?fù),紛紛離開。 **** 清辭又落在了四月生辰日那天,全家人在一處給她過生辰,其樂融融。 很快,周圍的家人一個個消散。 先是父親,他被人砍死,母親撲到他身邊,一頭撞在了刀劍上,也隨著父親去了。接著是孟見麟,他小小的身軀被血染紅,大雨使勁往下落。 她的眼淚也跟著流個不停。 清辭的心里怎么不恨?她一直都是恨的! 可是她的仇人是閹賊,是梁帝。 她沒有任何辦法,她什么也做不了。 清辭只覺得整個人都沉在了黑暗的一眼望不到邊際的夢里,她掙扎著想要醒來,卻怎么樣也醒不來。 她只好大哭大叫,用力揮舞雙手。 好一會兒,熟悉的聲音從黑暗中滲進來。 “阿姐,醒醒?!?/br> 她就睜開了眼,努力破開了眼前覆蓋著的淚珠,看清了朦朧的人影,“......衛(wèi)昭?” “是我?!?/br> 她就流了淚,大顆大顆往下掉,止不住。 清辭從床上坐起,身下?lián)碇蝗?。長發(fā)披在身后,臉頰蒼白,她抽噎了好一會兒,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 衛(wèi)昭就上前,拍拍她的后背:“阿姐別急,慢慢說?!?/br> 清辭抓住他的手,又去摸他的臉,還在病中,身上沒什么力氣,手也乏力。衛(wèi)昭就往前彎彎身子,扶著她的手落在自己的臉頰上,她的掌心雖涼,卻將他心底guntang。 清辭問他:“......你真的回來了?” 衛(wèi)昭點頭:“是,我回來了?!?/br> 清辭又問:“可有受傷?” 衛(wèi)昭低聲回道:“那些傷落在我身上,很快就好了,不妨事?!?/br> 清辭本還有些恍惚在夢中的感覺,跟衛(wèi)昭一問一答,讓她清醒些,目光再看眼前的衛(wèi)昭,只覺得他的模樣又變了,仔細想想,已有接近半年沒見。 “你終于回來了。” 她的嗓音有些啞,話從她嘴里說出,帶著幾分衛(wèi)昭從前從沒察覺到的依賴。 衛(wèi)昭抬眼,認(rèn)真盯著醒來的清辭瞧。 她沒了精神,眼神落在人身上時也是虛虛的,說出的話都沒從前有力。 衛(wèi)昭出征時,碧落一直跟他通信。 清辭從兗州出來后,身子就病了,剛見到他,他就帶兵出征。他聽碧落說起,清辭總是擔(dān)憂他的安危,這一多想,又將身子骨給熬壞了。 直至到了現(xiàn)在,往日的傷,加上對他的擔(dān)憂,使她整個人都虛弱了好些。 衛(wèi)昭眼底泛淚:“我?guī)П宦窔⒌搅诵旅窍拢瑑贾萑缃竦闹菽?,是郭威的大兒子郭長宇,他不中用,也只是擔(dān)著個虛名,兗州大半的城池都落在了青州。我如今是大將軍了,青州實力渾厚,沒人敢輕易挑釁,阿姐放心,我能在家陪你許久?!?/br> 清辭認(rèn)真聽著,她現(xiàn)在身子虛,有些話衛(wèi)昭說快了她就聽不懂了,睜著眼,露出迷茫。 衛(wèi)昭重復(fù)幾遍,慢了語調(diào)。 清辭聽懂了,她彎彎眼睛,夸獎他:“你一直很厲害。” 衛(wèi)昭雖然知道這只是一句再尋常不過的夸獎,可是落在他的耳里,比吃了蜜糖還要甜。他將被子披在清辭身上,將她整個人都掩在被子里,斟酌了好一會,才開口:“我是阿姐的人,孟家的仇就是我的仇?!?/br> 清辭微愣,眼底的淚珠聚集在一處,落不下去:“怎么報呀,是、是上頭的人啊。” 衛(wèi)昭就說:“阿姐那么聰明,怎么現(xiàn)在糊涂了呢?”停頓片刻,看她瞪圓了眼,就用指腹去擦她落下的淚:“青州勢大,登位指日可待,到時候,傷害過孟家的人,我叫他們一個個都償還回來。” “會有那么一天嗎?” “會的,阿姐要保重身體,要健健康康地等著那一天來到?!?/br> 清辭的眼睛瞬間亮了,她重重點頭:“我等著?!?/br> **** 清辭從前一直壓在心底的,就是面對親人逝世,卻無能為力的挫敗,以及對于自己的自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