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年下蒼青山的路有三千六百七十二青瓦，御劍下去一來一回，即便再愚鈍，也該記得御劍訣了。

    可惜好景不長，月不能昔昔成玦，人不能事事圓滿。

    今日飛升失敗不在他意料之外。某年因?yàn)榱龇值罁P(yáng)鑣，不在他意料之中。

    不過……

    全祺心想，幾百年前的事，當(dāng)時就不在意，如今更不會放在心上。

    幾日之后，他們到了蒼青山。

    蒼青山前面有一片瘴氣林，全祺少年時沒少在這上頭吃苦頭，現(xiàn)在這上面竟已修建了靈石棧道。

    見全祺驚奇，南夢解釋道：“你好歹是個修士，應(yīng)該知道當(dāng)初我?guī)熜帧規(guī)熜蛛x開蒼青的事吧？”

    “全祺？”全祺順著他套話。

    “對，”兩人御劍從靈石棧道上山，南夢說，“當(dāng)時師兄剝下通身蒼青武學(xué)離開，經(jīng)過瘴氣林險些死在里面。沒過幾日，少教主回到蒼青得知此事，當(dāng)時塵埃落定，難挽狂瀾……便修了這棧道。即使師兄真成了一個凡人，也能踩這青云梯回來?！?/br>
    “可惜，”似乎想到了什么，南夢垂目，“沒有那一天了?！?/br>
    第四章 屠龍（四）

    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

    蒼青山正如杜牧詩中景色，此時春寒未褪，草木蔥蔥。它位于十大主城之一錯春城的郊外，占地極廣，弟子無數(shù)。

    在山中拾階而上，全祺看見守門弟子身旁，依然立著他當(dāng)初學(xué)劍刻下的巨石，有些疑惑。

    南夢順著他目光看過去解釋道：“我?guī)熜謱W(xué)劍伊始，還是半大垂髫，拎著有他大半高的青云劍，在石頭上刻下這四個字?！?/br>
    ……

    當(dāng)時南夢也不過孩童，日日跟在全祺身邊，看到全祺拎起青云劍，崇拜道：“師兄，你已經(jīng)在習(xí)劍了嗎？”

    全祺道：“一驚一乍，誰要做你師兄?！?/br>
    “可是少教主嫌我聒噪，”南夢努力推銷自己，“師兄，我不日就能突破浩然境了！”

    全祺沒有理會，他早已經(jīng)是星辰境，浩然境也不過是他幾年前的境界。他和聞憂一樣，生來就是天才，突破就像吃飯喝水一樣簡單。

    南夢看著他在石頭上一筆一劃刻得認(rèn)真，忙湊過去看。上面落下歪歪扭扭四個字。

    天下第一。

    “師兄，你字真好?！蹦蠅粝乱庾R道。

    “不愧是我?guī)煹??！比髡f。

    ……

    “我記得這石頭，已經(jīng)被老教主劈碎了，說他……”

    ——心比天高。

    南夢驚道：“你怎么知道？”

    “聽說的?！比麟S意敷衍。

    “是啊，不過少教主習(xí)得秘法之后，就回溯光陰，將這巨石恢復(fù)如初，”南夢說完，又想到了前幾天，“只是不知道之前在風(fēng)夢城時，為何會失敗?！?/br>
    “天道無常?！?/br>
    南夢挑眉：“你這家伙，才到我七八歲的境界，說話倒像個高手，老成得很?！?/br>
    少年目光平靜，并不因?yàn)樾逓椴罹喽詰M形穢，頭發(fā)用南夢新給的發(fā)帶束起，銀河倒墜。玄衣如墨，衣袖繡了蒼青山一朵血滴子花。附近經(jīng)過的弟子們頻頻投來目光，礙于南夢護(hù)法在，也不敢細(xì)看。

    南夢帶著人回來，任務(wù)完成，不便再久留。聞憂沒有說怎么處置少年，南夢雖然不至于因?yàn)檫w怒而公報私仇，卻也犯了難：“是押你，還是給個弟子居處？”

    關(guān)押的話，到底聞憂沒有發(fā)話。若是讓他好生居住，又不像對待間接導(dǎo)致全祺之死的人，南夢自己也不平。

    不知想到了什么，南夢眼睛一亮。

    全祺抱臂打量周圍，一草一木還是他離開時的樣子。甚至還留著他當(dāng)年許多痕跡。

    “回神，”一道聲音粗聲粗氣道，“以為這是回家啊？跟我過來。”

    全祺抬眸，看到一個蒼青弟子站在面前，四下沒了南夢身影，他頓了頓，悟了——南夢怕麻煩，把安置他的事直接交給了屬下。

    這躲懶的毛病，還是和他不高明的御劍一樣，經(jīng)年未變。

    蒼青山弟子領(lǐng)著少年到了蒼青山群外圍的“楚天闕”，一開始還是惡聲惡氣，但是逐漸緩和語氣，微妙臉紅了一下：“就在這里吧。”

    此人想必是對“全祺”忠心不二，對著自己這罪魁禍?zhǔn)讻]什么好態(tài)度，氣得臉都發(fā)紅。

    弟子原本想讓他去處理危險的馴獸，此時改了念頭，草草敷衍了過去就領(lǐng)他去臨時住處。

    全祺沒有反對。

    他不想找麻煩，只想在這里待到修為恢復(fù)悄悄離開。

    楚天闕，在外界看來是蒼青山一個神秘的地方。重重陣法鎮(zhèn)壓著兇獸，傳說中甚至有靈龍被壓在此處陣法盡頭守護(hù)蒼青——雖然全祺從沒見過。

    *

    過了兩三日夜里，全祺回到自己附近的居所，還沒進(jìn)去，就看見外面一個七八歲垂髫穿著玄衣，臉上一片冰冷之色。

    驟然察覺了有人，聞憂凝目望去，眼中殺機(jī)微露，卻見夜色里是一個藍(lán)衣白發(fā)少年，眉目清平，月光相照，一只手拎著一株藥草，手指修長漂亮。

    “是你。”他開口。

    全祺抬眉，總覺得這垂髫稚子有幾分眼熟，過了半晌，才說：“沒聽說少教主有子嗣?！?/br>
    聞憂臉色冷漠：“你在楚天闕附近，是何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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