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永昌八年的樂則柔還太小了，只知道出了大事，她被關(guān)在長青居，由孫嬤嬤看著，能聽見一墻之隔的地方鎧甲摩擦發(fā)出的聲音。

    后來，樂則柔聽著外面的哭聲，聞見了血腥氣，那距離太近了，近得讓她心慌。她急躁地問孫嬤嬤那是誰家？林家怎么樣了？

    孫嬤嬤不忍心回答她。

    一切聲音漸歸平靜時(shí)，六夫人終于來了，她蹲下身，平視女兒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則柔，那是林家?！?/br>
    林家？

    給她點(diǎn)心吃的林伯母，幫她偷偷買糖畫的林二哥，還有平日總欺負(fù)她卻跳進(jìn)湖里撈她的林彥安……

    昨天他們還有好好的啊，林彥安還沒賠她鴿子吶。

    樂則柔不信。

    她噔噔噔跑出去使勁兒推門，長青居的門被桕上了，她夠不著門栓打不開，命令丫鬟幫她，但丫鬟們誰都不敢碰那根門栓，只勸她回房。

    樂則柔自己搬板凳去開門，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抽掉門栓。

    可上面還有一把明晃晃的銅鎖。

    樂則柔捶著門大哭，哭了很久，六夫人在她身后靜靜看著，沒有像以前一樣抱著她安撫。

    三天后，樂六爺回家，這個(gè)不過而立的男人短短幾日就蒼老了二十歲。

    “琚太子謀逆，鄭相誅九族，林家男丁十歲以上斬首，十歲以下入宮為奴?！睒妨鶢旑D了頓。

    “女眷都自縊了。”

    永昌八年的秋天，一片昏黃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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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金滿箱……”出自《紅樓夢》

    “起朱樓……”出自《桃花扇》

    第3章 安止

    “安爺，到了?！?/br>
    頭戴三山帽的高瘦少年瞇眼看著高懸泥金大匾，念出上面三個(gè)隸書大字——“縷仙閣”

    他臉色青白，眼稍兒高高地吊著，看著像個(gè)癆病鬼，但翻身下馬的動(dòng)作極利索。

    “咱家倒要看看，怎么打扮仙人的?！?/br>
    這位瘦竹竿就是六皇子殿下的得意人，安止安太監(jiān)。

    他官至五品，雖然品階不高，但跟著六皇子有的是人奉承，比冷落監(jiān)司的監(jiān)正都體面。如今他奉六皇子鈞令，來蘇州采買明年陛下五十大壽的壽禮。

    縷仙閣三樓，一幅幅繡品擺在眼前，奇花異卉走獸飛禽栩栩如生。

    縷仙閣的繡娘們是蘇繡中翹楚，極盛時(shí)曾有過片繡難求一繡千金的場面。

    但蘇繡自從十年前不再入貢品，地位一日不如一日，已經(jīng)被蜀繡和湘繡擠到了旮旯里。當(dāng)年“千金難買縷仙閣”的盛況也隨著蘇繡的沒落成為昨日黃花，只能在夢中回憶。

    想到這兒，老板打疊精神，捏著十二萬分的小心伺候著，“大人，您看看這幅，這是縷仙閣鎮(zhèn)店之寶?！?/br>
    此次如果能被選做壽禮，說不定會(huì)是一次轉(zhuǎn)機(jī)。

    一座雙面繡的臺(tái)屏映入眼簾，一面是怒放的牡丹，一面是鳳凰浴火，鳳凰的眼睛極傳神，銳冷而熾烈，似乎在冰下燃火。

    “這還是當(dāng)年貞賢皇后要的，繡完沒來得及取就出事了。”老板頗為唏噓。

    說完，他不著痕跡地覷著安止臉色。

    不出所料，安止神色淡淡地吩咐：“你好生收起來，日后自有人來取?！?/br>
    老板諾諾應(yīng)是，知道今日這是賭對了。

    如果來的不是六皇子的人，他根本不敢把這一幅擺出來，雙面繡雖然少但也不是僅此一幅。貞賢皇后是大寧開國之后尊謚最長的皇后，陵寢隨葬也最為奢華，極盡死后哀榮。然而她干系永昌八年的謀逆案，自縊而亡，人人避諱不敢輕談。唯有六皇子是貞賢皇后幼子，幼年失恃，拿這幅刺繡或可取巧。

    安止不再看別的，取出一幅畫來，“雙面繡落地屏風(fēng)，一面是萬壽字，一面是團(tuán)金龍。”

    六皇子親自寫的一萬個(gè)壽字，有的大如斗牛，有的微如芥子，不同字體和形態(tài)，簇?fù)碇幸粋€(gè)大大的隸書壽字。

    “繡的了嗎？”

    老板仔細(xì)瞧了，心里有數(shù)，但不敢輕易應(yīng)下，“敢問公公，要幾時(shí)送上京城？”

    安止漫不經(jīng)心地回答：“不急，如今才四月，明年這時(shí)候能繡成即可?！?/br>
    時(shí)間寬裕，自然能繡成，老板連聲應(yīng)下來，又問清楚尺寸等等。

    安止交待明白把畫留下，轉(zhuǎn)身要下樓的時(shí)候，腳步卻頓住了，緊盯著一處。

    “您喜歡這副？”老板緊走幾步，躬身到一幅繡品前面，賠笑道：“這也是早些年訂下的，一直沒人來取，能被您瞧上是它的福分，不如您今日帶走?！?/br>
    一個(gè)男童牽著一個(gè)女童的手跑，追逐前面飛舞的兩只鴿子。

    他面色變幻莫測，老板一時(shí)拿不準(zhǔn)這位是什么意思,鬢角沁出細(xì)密的汗，“這，這幅瞧著不打眼，其實(shí)費(fèi)的功夫不比那鳳穿牡丹少，您看這兩個(gè)孩子的頭發(fā)，全是拿幼童的發(fā)絲繡上去的，當(dāng)初定金就給了一千兩銀子?！?/br>
    安止盯著女童發(fā)上的銀鈴，半陰不陽地笑笑，“咱家要看兩個(gè)孩子做什么？還不嫌自己斷子絕孫嗎？”

    老板噤若寒蟬，不敢再說什么。

    安止冷笑一聲，帶人揚(yáng)長而去。

    出了縷仙閣，兩個(gè)同樣打扮的人從拐角轉(zhuǎn)出，對安止一拱手，道：“安爺，小的們?nèi)ヂ国Q坊找不到那人，都說他賬房死了就回湖州老家了，是大前年開春走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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