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則柔說：“可逐利不代表要奪別人的活路，大家好好做生意，你看現(xiàn)在也很好啊，彼此貿(mào)易互通有無?！?/br>
    她將近三十歲，泥潭里打滾二十多年，底色依然有天真。

    天真得讓安止幾乎不忍心提醒她李懷州的死和江南徹底消失的乞丐們。

    他盡力婉轉(zhuǎn)地說：“你看大寧之內(nèi)大商人如何搶地盤，你在湖州做生意，但也一點(diǎn)點(diǎn)擴(kuò)張到江寧蘇州江淮一帶，各家都在外擴(kuò)，遲早有大寧的地方不夠的一天，或者去外面做生意漁利更多的時(shí)候。

    到那時(shí)，你覺得他們還會(huì)平心靜氣‘好好’做生意嗎？

    這次落桑的事情，如果過十年二十一年發(fā)生，恐怕都不必鼓動(dòng)便會(huì)爭先恐后去了，赤手空拳也要去。”

    在安止看來，江南世家不著急，一是他們低估了落桑污水的嚴(yán)重緊迫程度，而且仗著樂則柔不會(huì)坐視不理，他們才敢高高掛起，否則不會(huì)現(xiàn)在的態(tài)度。

    二是他們手中資源尚且享用不盡，還沒意識(shí)到多出一片土地意味著什么，人力，原料，還有更多買家。

    如果有下次，安止必然不可能看樂則柔著急了，即使他們依然想不到，安止也會(huì)去提醒。

    安止一席話像是一只手撥開重重迷霧，樂則柔從伸手不見五指的巷子里走出來，看見仰頭明月如洗。雖然，雖然月亮是紅色的殘忍不祥。

    她沉默地走著，只能聽見繡鞋噠噠的聲音，過了許久，她斟酌著說：“你說的對(duì)，如果日后有人挑釁，只要曉之以利便能激勵(lì)抵御外敵，我不用擔(dān)心什么。但是，我還是覺得，不會(huì)走到主動(dòng)占據(jù)別國那一步，因?yàn)槲覀兲煨圆幌矐?zhàn)爭?！?/br>
    安止不在乎以后，只要樂則柔不再因?yàn)檫@些亂七八糟煩心就足夠。

    所以他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順著她說：“我也只是猜測而已，大寧天性和平，輕易不興兵戈?！?/br>
    山路漸漸緩和，可見柱國寺紅黃琉璃瓦的屋頂，一只燕子倏忽斜翅從眼前飛過，驚住了她的腳步，鬢邊木槿花掉落，她想撿起來，被安止握住手腕，笑說：“再摘一朵就是了?！?/br>
    說著就要去摘，被樂則柔攔下，她彎腰撿起來那朵木槿，手帕輕輕擦掉花瓣沾染的泥土，隨口說：“我不是想戴花，這是你給我摘的?！?/br>
    安止一時(shí)語凝，眼神復(fù)雜。

    樂則柔卻只是稀松平常一句話，她看著安止，眼里有粉色的木槿花。

    “你跟我在一起是不是挺累的？”她問。

    “我什么都不讓你做。如果落桑這回按你說的辦法，能省了后面許多麻煩?！?/br>
    安止忽然大笑，眉眼很生動(dòng)地?fù)P起，食指輕佻地勾了她下巴一下，“你明明什么都讓我做啊，為夫不累。”

    樂則柔反應(yīng)半天才明白什么意思，又羞又氣，狠狠拍他后背，“大白天的你胡說什么呢！”

    “那晚上再說。”

    “你！”

    “好了好了，我錯(cuò)了我錯(cuò)了?！迸e手告饒，收了不正經(jīng)神色。

    他說：“你很好，和你在一起我很高興，沒什么累不累的?！?/br>
    “如果不是你心軟，我們現(xiàn)在也不可能在一起，我約么早就成七姑刀下亡魂，哪里還有今天的快活?！?/br>
    樂則柔看了他半晌，眼睛微微瞇著，似乎審視他說的是真是假，安止一動(dòng)不動(dòng)任她打量，末了她踮腳偷襲親人家一口，率先跑了。

    “吃飯去吃飯去，我餓了。”

    安止含笑跟上。

    心里一直惦記著那朵木槿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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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真的，支楞起來了！

    快！夸夸我！

    第111章 試煉（六）

    “你喜歡吃烤芋頭還是烤板栗呀？我喜歡吃芋頭，上回嬤嬤給做了一次，又糯又香好好吃，板栗太干了?！敝窠銉捍曛中⌒〉囟迥_，眼巴巴地往院子中間瞧著。

    大大小小的孩子圍成一堆兒，眼睛亮晶晶地盯著中間的大爐子，土爐黑漆漆的燎火，貼邊兒擺著芋頭地瓜板栗，在深秋瑟瑟西風(fēng)里騰騰冒著勾人熱香氣，今年天冷的早，江寧九月底說話就哈白煙了，于是善堂中孩子最喜歡的烤物提前許久就派上用場。

    樂嗣令聽了竹姐兒的話沒反應(yīng)，繼續(xù)悶頭劈柴火，她來善堂的身份是趙粉親戚的孩子，每次都跟著一塊兒干活兒，她話少，長得也有兇相，不愛湊熱鬧，最后只有竹姐兒小尾巴似的跟在她身后。

    其實(shí)竹姐兒很想和別人一樣湊過烤爐那里看，但她還是留在孤零零的樂嗣令身邊陪著，樂嗣令不理她她也不惱，自顧自細(xì)聲細(xì)氣地往下說：“我以后要專門開個(gè)鋪?zhàn)淤u烤芋頭，天天吃，蘸白糖，想吃多少吃多少，挑最大最糯的吃?！?/br>
    樂嗣令除了燉肘子別的沒什么區(qū)別，她只覺得烤芋頭烤栗子都不抗餓，還得是吃rou，而且樂則柔教過她，“賣鞋的光著腳，賣鹽的喝淡湯”真要是做生意肯定不能吃自己鋪?zhàn)永锏臇|西，但她似乎也覺得這時(shí)候說不合適，就“哦”了一聲，又拎起一塊兒樹根開始砍。

    竹姐兒拎著裙子躲到不礙事兒的地方，捂著耳朵等前幾斧劈完才過去，“你以后要做什么??？總不能當(dāng)樵夫呀，要不來我的芋頭店烤芋頭，咱倆一人一半?！?/br>
    “你以前不是想當(dāng)繡娘嗎？”樂嗣令記得很清楚，因?yàn)橹窠銉豪C花很好看，善堂里嬤嬤都贊不絕口說她有天分，樂嗣令之前想送樂則柔一條手帕，做不好，所以覺得竹姐兒會(huì)繡花很厲害，她覺得繡花比烤芋頭更有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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