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進了夏家，元瑾汐親眼見過夏興昌的正妻王氏，是如何虐待那三個妾室的。

    當(dāng)時元瑾汐就發(fā)誓，這輩子絕不做妾。不然不但要自己受苦，連帶著自己的孩子，也永遠的低人一等。

    “想什么呢？”齊宣的聲音突然插進來。

    元瑾汐趕緊回神，心里暗罵自己想昏了頭，人家貴為王爺，他的妾可是稱之為側(cè)妃、庶妃的，要納也納不到她頭上。

    “王爺有何吩咐？”

    “夏家的一妻三妾，你可了解？”

    元瑾汐心想，這也太巧了點，剛想到夏家，齊宣就來問了。

    “回稟王爺，奴婢先前一直是在夏雪鳶房中伺候，對幾位夫人們了解不多。只知道她們分屬哪家，娘家做何營生，以及她們之間關(guān)系如何。哦對了，這些人娘家都有哪些人做官，我也知道?！?/br>
    齊宣不由失笑，“這還不算了解？那你認為的了解，應(yīng)該是什么樣的?！?/br>
    “若是了解，應(yīng)該知道通過她們，幾大家族與夏興昌之間有什么交易，收受多少賄賂，手上沾了多少人命，背地里是不是在籌劃什么陰謀，又貪污了多少朝廷的稅收?！痹鸬蔑w快，就差掰手指頭數(shù)了。

    齊宣面容有些嚴(yán)肅，“你一個下人，了解這些做什么？”

    “因為我爹說，他們禍害了整個江州百姓，是朝廷的蛀蟲。”元瑾汐的聲音高昂起來，她爹可不只是屠夫，還是胸有大志的人?！拔疑踔劣X得江州大水，根本原因就是他們虧空了修筑堤壩的錢，這才導(dǎo)致數(shù)萬人流離失所?！?/br>
    “只可惜，夏家管得太嚴(yán)，各院之間的下人，沒有特殊理由，嚴(yán)禁走動。我在夏家待了四年，出府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

    忽然間，元瑾汐變了臉色，一聲驚呼脫口而出，“不好，我爹有危險。”

    齊宣緊皺，“怎么回事？”

    元瑾汐此時的臉色變得極其蒼白，雙手都有些發(fā)抖，“奴婢想起一件事。就是夏府對于下人出府，有極其嚴(yán)格的限制。一旦發(fā)現(xiàn)私自出府，無論緣由如何，抓回來一律亂棍打死。”

    “有一次，有個叫小桃的，因為她娘生病，臨死前想見她一面，她就偷偷跑了出去。后來不但她被抓回來打死了，就連她的父母兄弟，也沒能幸免。”

    “如今，我被王爺帶出夏府，那夏家一定會對付我爹，劉勝將軍孤身一人，我怕他會有危險?！?/br>
    “而且，此時距昨天已經(jīng)過去一天一夜，若夏家飛鴿傳書，讓人動手，我怕我爹撐不到劉勝將軍去?！?/br>
    元瑾汐此時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她怎么把這么重要的事給忘了，萬一她爹因此有個三長兩短，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齊宣卻沒有元瑾汐那么緊張，“你不用著急。雖然夏家確實有問題，但本王的身份放在這里，你是我要的人，他不敢與我做對。而且，劉勝跟在本王身邊有七八年，行事穩(wěn)妥，不會出意外的?！?/br>
    “不，王爺您有所不知，”元瑾汐撲通一聲，跪在車廂里，面對齊宣，“夏家在江州勢力極大，他本人又是知府。前幾年朝廷上派了一位參事到江州赴任，就因為沒有給夏興昌送銀子，結(jié)果一個月不到，人就死了?！?/br>
    齊宣猛地坐直了身體，“關(guān)于那個參事，你還知道什么，全都說出來。”

    “是?！痹钗豢跉?，心里告誡自己要冷靜，無論如何她也要說服齊宣，不然她爹和劉勝，全都會有危險。

    “夏家曾舉辦過一次宴會，去的人很多，各院的下人都被抽調(diào)過去。奴婢就是在那次，聽到夏興昌的正妻王氏親口承認，那個參事是被人下了藥，然后送到了青樓，并且安排了好幾個極擅媚術(shù)的女人。當(dāng)天夜里，人就死了。”

    “在那之后，朝廷因為他的死因不光彩，再也沒往江州派過參事?！?/br>
    齊宣氣得一拳砸在車廂之上。

    三年前，朝廷的確派了一位參事到江州，本意是打前哨，摸清江州的底細。

    卻沒想到，不到一月，人竟然馬上風(fēng)，死在了勾欄里面。

    朝廷上下，一派嘩然。江州知府夏興昌還曾上書，請求再派一位參事。

    可朝廷的顏面已經(jīng)沒了，無法再派。

    當(dāng)時齊宣就曾懷疑過此事。但人死在江州，又是夏天，等到齊宣得知消息，再暗地里派的人趕過去，尸體早已經(jīng)腐爛得不成樣子，查找不出任何問題。

    如今聽到元瑾汐的話，才知道這個夏興昌竟然膽大至此，將整個朝廷都玩弄于股掌之中。

    既然朝廷都不放在眼里，那他這個王爺?shù)拿^還能有多少效用，可就不好說了。

    “嚴(yán)陵?！?/br>
    “屬下在。”車廂外，傳來嚴(yán)陵的聲音。

    “命令江州的暗樁提前發(fā)動，去采石場尋找元晉安。找到之后，用最快的方法送出城去，出城后，不要直接北上，繞道并州，再由居庸關(guān)方向入京。江州內(nèi)各點由明轉(zhuǎn)暗?！?/br>
    “還有，聯(lián)絡(luò)劉勝，讓他持我的令牌，大張旗鼓地去州府要人，鬧得越大越好。”

    “是。”

    聽到齊宣的安排，元瑾汐微微松了一口氣，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給齊宣磕了個頭，“奴婢多謝王爺?！?/br>
    “你且起來，等到了濟慈觀，你要把你記得的，關(guān)于夏家的所有事，都寫下來。另外，這事保密，不許對任何人說?！?/br>
    “是?！?/br>
    元瑾汐起身坐了回來，透過窗縫看向外面。

    初冬的天氣，樹葉早已落光，只留灰突突的樹干。

    她只盼望，爹爹能順利地度過這次危機，等來年開春時，他們就可以坐在樹下，一起吃最新的榆錢飯。

    作者有話說：

    榆錢飯是百姓在青黃不接時，用來充饑救命的吃法。根據(jù)劉紹棠的散文《榆錢飯》，可知這種“飯”是九成榆錢加一層的玉米面，然后上鍋蒸熟，可以混個樹飽。

    作者小時候沒吃過榆錢飯，但擼過榆錢當(dāng)零食吃。現(xiàn)在還記得味道，甜甜的，有股清香，嚼多了之后，還有一點點樹葉子的澀味。

    第5章 燕窩粥【小修】

    因為急著趕到濟慈觀，齊宣下令用最快的速度前進，就連午飯也是用干糧解決。

    就這樣跑了一整個白天，在申時左右的時候，到達了目的地。

    馬車剛一停下，外面就傳來聲音，“玄誠恭穎王殿下。”

    元瑾汐先一步出了車子，然后接過車夫的馬凳擺好，又撩起簾子，請齊宣下來。

    這套動作行云流水，小七想插上手，竟然沒插上，氣得直瞪眼睛。

    不過等到齊宣和玄誠見過禮，邁步向里走時，小七終于找到機會，先行一步，將元瑾汐向后擠開了一個身位，還示威似的揚了揚下巴。

    元瑾汐低頭暗笑，不以為意。

    若是普通百姓家里，十五六的孩子已經(jīng)不能叫孩子，而叫男人。

    小七卻仍舊是一副孩子心性，昨天還親熱喊瑾汐jiejie，今天覺得自己被搶了位置，就示威來了。

    其實，元瑾汐巴不得這樣，雖然齊宣就是納妾，也是得找高門大戶的女兒。但這些王公貴族，誰在家里不偷吃？

    萬一齊宣哪天想快活一下，倒霉的還是她。

    所以元瑾汐任由小七把她擠走，低頭跟在后面。反正命令已經(jīng)發(fā)出去了，只要她爹平安無事，她可不想與齊宣有什么過深的瓜葛。

    她還想著等到25歲出府，找個老實可靠的嫁了，好好侍奉她爹過日子呢。

    齊宣來濟慈觀，已經(jīng)不是一次兩次，先前是一年一次，等到程雪遙入了濟慈觀，就變成三個月一次，每次來，盤桓個兩三天，就會離開。

    因此，濟慈觀等人接待起來都是熟的。

    “王爺什么時候想見明真，玄誠也好安排。”

    明真，就是程雪遙在道觀里的道號。但這并不是說她就真出家了，只是一個代稱，以示誠心。

    齊宣看了一眼站在人群中的元瑾汐，搖了搖頭，“今日就算了，還請觀主盡快安排齋飯?！?/br>
    “是。貧道這就安排?！?/br>
    齊宣帶著人，先去主殿中給的三清祖師上香，然后又去偏殿的王母娘娘像前拜了拜，這才回到客房休息。

    濟慈觀的王母娘娘像，是遠近聞名的，不但出自大師手筆，而且據(jù)說很是靈驗。加之此處距京城不遠，只有十里左右的距離，因此京中但凡是為父母祈福的，都會到這里來。

    不過，大多數(shù)人只是來上香，特別虔誠的，會住上十天半月，最長也不過一月。像程雪遙這一住三年的，實在是鳳毛麟角，或者說，值此一份。

    此時，在程雪遙正坐在禪房里，望著窗外，神色不明。

    每次齊宣來濟慈觀，她都是既想見，又不能見。

    因為她來濟慈觀，可不只是為父母祈福，而是為了……當(dāng)皇后。

    她是重生之人。

    前一世，她在一次宴會上與齊宣偶遇，憑著一塊玉佩，成功地得到了齊宣的注意。

    在那之后，一向?qū)ε硬患兕伾凝R宣，唯獨會對她和顏悅色，甚至有還會時不時地給她送些好吃的、好玩的。

    人人都說，齊宣對她一見鐘情，不出一年，她就會成為穎王妃。

    她當(dāng)時也是這么想的。

    可是萬萬沒想到，就在他們認識一年之后，就連太后都催齊宣提親時，他卻突然帶人去了江州，不出兩月，噩耗傳來，堂堂一朝王爺竟然在江州遇刺身亡！

    太后因此一病不起，未出正月，便去世了。

    皇帝為此震怒，下令嚴(yán)查，雖然最終抓到了刺客，但弟弟母親相繼去世，對這位一心想當(dāng)明君的皇帝打擊極大。

    為此，他連續(xù)一個沒上朝，躲在濟慈觀中，為母親和弟弟祈福。

    當(dāng)時在濟慈觀中為父母祈福的，正是程雪遙的jiejie程雪清。這一月中，濟慈觀對外封閉，無人知曉其中發(fā)生了什么事。

    但是當(dāng)程雪清三年祈福期滿時，皇帝卻突然下詔，迎娶程雪清，并冊封為后。

    程雪遙知道此事后，差點氣得吐血。因為當(dāng)時要進道觀祈福的本來是她，可她嫌道觀清苦，死活不肯，程雪清才推了婚約，代她而來。

    沒曾想，這反倒讓jiejie成了皇后，而她則成了沒人敢娶的女子。

    因為她是齊宣看中的人，而齊宣卻死了。京城之中，甚至還興起了一種她克夫的流言。

    還是未過門就克夫，最厲害的那種。

    雖然因著皇后meimei的身份，也有人上門求娶。但她知道，那些人求的都不是她這個人，而只是想借機討好皇帝，攀關(guān)系而已。

    為此，她氣得一病不起，最終在一場風(fēng)寒之后，香消玉殞。

    這一世重生歸來，程雪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強行把已經(jīng)祈福兩年的程雪清替換出來，自己則等待著一年后即將到來的皇帝。

    至于齊宣……程雪瑤閉上眼睛，掩去眼眸中的神色。

    如果他不死，她是真心實意地想嫁給他，與他出雙入對，給他生兒育女的。

    可是他卻是注定要死，光是自己死還不算，還要連累她也活不好。

    她不想這樣，既然齊宣注定不會長命，那就該早早遠離，早早地為自己籌謀打算。

    這一世，她要當(dāng)皇后，成為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