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4)
他罕見地有了傾訴欲,跟溫郁聊起那個晦澀難懂的C ,還有仍是XP系統(tǒng)的舊電腦。 每天要干多久的活,學會了可以去電腦上試著cao作點什么,還有獄警和他講過的有關最近伙食的小道消息。 溫郁正聽得出神,冷不丁獄警敲了敲玻璃墻:時間到了,趕緊說再見吧。 溫健武這才反應過來,一想到自己還沒問兒子這邊的情況,后知后覺地露出懊悔表情。 你那邊 我媽搬過來了,她最近去復查了,身體很好沒有復發(fā)。溫郁搶著道:我們學校的老師很照顧我,我最近有點喉嚨發(fā)炎但估計是上火 快點,時間到了。獄警不耐煩起來。 我給你帶了點東西!溫郁語速變得更快,當著他們的面打開已通過檢查的包裹:我媽從廣州帶來的腐乳,一本純英文的《罪與罰》還有一本《牛津中英文字典》! 獄警用警棍敲了敲玻璃墻,溫健武站了起來,對著他用力點頭。 他起身時,手上的鐐銬沉重地往下墜,腳鐐噼啪作響,砸在瓷磚上很刺耳。 溫郁意識到還有很多話沒有和他講,眼看著父親要被帶進去了,揚高聲音道:我下個月還來見你爸 溫健武努力回頭再看他一眼,頭還沒有完全轉(zhuǎn)過來便被獄警推了進去。 門砰的響了一聲。 溫郁睜圓眼睛站在原地,像是被迎面打了個耳光。 他忍不住想,自己之前為什么隔半年才來看一次父親。 他們之間原來有這么多話可以聊可是之前是怎么回事? 他和爸媽,他和他的人生,之前都是怎么回事? 工作人員已經(jīng)走了進來,語氣平靜而不容直覺地請他出去,方便下一對探望的人進來。 溫郁點點頭走出去,一時間感覺喉頭發(fā)干,干到有點疼。 他舔著唇四處環(huán)顧,瞧見等候大廳里有很大一桶飲用水,旁邊七八個用過的紙杯東倒西歪,雜亂地堆在垃圾桶底。 請問還有紙杯嗎? 窗口的人擺擺手,不多言一句。 溫郁怔了一會兒,連喉管都開始覺得燒灼的渴。 一整桶純凈水有八成滿,要是什么都不顧,彎著頭用嘴接水,可能也沒有人攔他。 可他永遠不會這樣做。 他到處找工作人員,想要一個一次性紙杯,在離開之前喝一口,哪怕就一口水。 在這一刻,他的腦子里全是父親剛才傾訴時的笑容。 父親剛才暢快的絮絮說著,甚至舍不得停下來喘口氣。 溫郁努力記著他爸爸剛才都聊了什么。 該帶個本子,多記一點,帶個錄音筆都好,他真的很想聽見他的聲音。 他鼻尖發(fā)酸,渴的說不出話,無助地敲對外辦公室的門。 誰??? 您好,您這 沒有沒有,快走。 溫郁快速點點頭,轉(zhuǎn)身離開。 他再走出看守所時,停車場里空空蕩蕩,沒有任何人在等他。 車內(nèi)被日光曬得發(fā)燙,坐進去像是坐在一個火爐子里,皮膚都能燒穿一個洞。 溫郁啟動空調(diào)等車里降溫了再走,靠著灼燙的椅靠發(fā)呆。 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他如溺水的人突然拽住了繩子。 小郁,聞玙平和喚他:我這幾天忙,來不及聯(lián)系你。 溫郁干巴巴地應了一聲。 勇敢一點都不好。他感覺自己像是喉嚨也被燙傷了,沒法跟任何人多說一個字。 你能不能主動給我打個電話呢?嗯?聞玙失笑道:我等來等去,這不還是被你磨的沒脾氣了。 溫郁很想解釋一句,這一次他什么心機都沒有。 你剛走的那幾天,我過得很好。 一想到在和你談戀愛,我感覺天空都是亮的。 可是他再開口時,聲音疲倦又冷淡。 不想打。 他毫無關聯(lián)地記起來,父親入獄的那一天,mama一夜未睡,到處在央人幫忙。 電話間傳遞的每個詞語都陌生空洞。 擔保,騙貸,法人,刑事責任。 法院一聲落錘,不僅意味著爸爸的存在被即刻剝離。 連帶他的尊嚴和存在,也被血淋淋地剝開一張皮。 我可能再也愛不了任何人了。 我是空的。我是一個空空的洞。 好冷淡啊。聞玙不滿起來:想念我一下好不好。 溫郁平平道:我掛電話了。 不許掛。男人突然專//制起來,語氣認真:小郁,你想一想我。 他的聲音低沉又強硬,像是用力把溫郁往地面上拽,不許他飄離太遠。 溫郁捂著電話睜開眼睛,一瞬間又有溫度重新往心臟里涌。 他想他啊。 他想逃進他的懷里,想再被蹭一蹭臉,牽著手用力十指相扣。 他真的好想他,想跟他一起去吃三號窗的剁椒魚頭,管旁邊有多少個學生在看,他也要吃他碗里的那一份。 我想你溫郁鼻尖發(fā)酸,開口時都有些哽咽:我在想你了。 他一開始想念聞玙,就好像是允許自己變得脆弱,所有堅硬屏障都可以塌個粉碎。 玙哥,我好累啊,溫郁語無倫次地哆嗦起來:看守所的水杯用完了,我下午好渴 到處都沒有杯子,他倉皇道:我對每個人都很客氣了,可是他們都沒有杯子 溫郁都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哭,也可能就是說話都思緒混亂,想到哪里說哪里。 男人在電話另一側平靜聽著,放任他上氣不接下氣的胡亂說了好久。 像是有什么閘門終于被放開了,但洪水不會沖垮堤壩,而是被另一人穩(wěn)穩(wěn)地抱進懷里。 然后盡數(shù)消解。 溫郁說到喉嚨痛得不行了才停下來,短促道:我還得開車回家。 聞玙溫柔地嗯了一聲,詢問道:現(xiàn)在感覺還能開車嗎。 不太能,溫郁看了眼后視鏡:我現(xiàn)在真想一頭栽倒睡著。 那就睡吧,把座位放倒,空調(diào)溫度不要太低。聞玙平緩道:檢查一下車里有沒有備用的礦泉水,有的話喝一點,睡飽了再開。 他真找到了一瓶沒開封的礦泉水,匆匆喝完一整瓶,就此睡了過去。 一覺從下午三點睡到晚上七點,醒來天下太平,無風無雨。 溫郁揉揉眼睛,像是此刻才真的從噩夢里醒過來。 他重啟了汽車,出發(fā)前給聞玙打了個電話。 我想你了。他倉促道:剛才睡了好久,我現(xiàn)在開車回家。 我也想你。聞玙笑起來:一路平安。 第19章 作者有話要說: 入V通告 本文將于明日入V,屆時會有九千字更新,敬請期待。 感謝大家的追更留評,每一條我都有看,一定努力雕琢出更好文字呈現(xiàn)給大家。 朝燦敬上。 合唱比賽這件事,因為聞玙的突然出差搞得有些烏龍。 先前他在班里坐鎮(zhèn),七班從排練狀態(tài)到精神面貌都顯得相當高昂,整個班很有凝聚感和向上感。 偏偏出差這個事定得突然,剛好與藝術節(jié)的比賽日是同一天。 溫郁過去幫忙轉(zhuǎn)達囑托的時候,一幫小孩兒直接懵了,甚至顯得有些萎靡。 確實很突然但聞老師去出差,也是提前為高三備考做準備。溫郁盡可能地安撫他們的情緒:如果聞老師回來的時候看到你們打了個大勝仗,他一定也會非常開心,對吧? 學生們面面相覷,又開始互相打氣。 今天就要比賽了,加油加油! 聞老師不在也沒事,我們練得很好了! 溫郁雖然是評委之一,但還是盡力陪完了全程,直到七班的最后一首歌唱完才松了一口氣。 他能感覺到,學生們努力唱歌認真比賽,有很大的原因是因為他們都喜歡聞老師。 他們尊敬又喜歡這個班主任,以至于想要把所有獎杯都捧到他面前。 比賽那天禮堂里坐滿了人,還有不少家長受邀過來觀賞。 溫郁坐在第一排評委席里,用笑容熱忱鼓勵著每一個七班的學生。 他一面笑著,一面在想,僅僅是師生之間,這樣突兀地別離幾天,好像都讓人感覺缺了點什么。 他離開北京的那幾年,聞玙又是怎么度過的? 比賽結果當天就下來了,七班拿了全校第二,成績相當不錯。 溫郁刻意卡了流程,先把獎狀和銀獎杯交給了班委,把信封裝好的獎金留到了聞玙回來的那一天。 他先前不怎么留意自己的感情,直到在看守所的停車場里崩潰過一回之后,才好像正式允許自己想他。 周二上午九點半,飛機正式落地,一撥人直接去上班。 溫郁離開辦公室時再三看過課表。 聞玙下午都沒有課。 他以老師的姿態(tài)穿過長廊,與追逐奔跑的學生點頭致意,一路走向秘密戀人所在的地方。 心里有種公開犯規(guī)般的緊張感。 現(xiàn)在這樣簡直像是在一群老師面前早戀。 進門時還沒來得及敲門,里頭已經(jīng)是喧鬧的談話聲。 好幾個老師都在里頭交流心得,還有學生絞著手一臉焦慮地背書,英文單詞斷斷續(xù)續(xù)地往外蹦。 溫郁眨眨眼,在門口看了好幾秒才找到被作業(yè)試卷淹沒的某個數(shù)學老師。 聞玙甚至沒有察覺到他過來了。 兩周出差雖然有老師代課,但工作一積壓起來簡直像一場雪崩。 他的手在改作業(yè),眼睛在看試卷,耳朵聽著主任的念叨,還得時不時回應一聲同事的詢問。 溫郁本來想了兩三個借口解釋自己為什么過來,這會兒找了把凳子坐在聞玙辦公桌旁邊,很自然地跟其他人打了個招呼。 聞玙這些天想溫郁想到心癢,恨不得把他撈懷里好好親一口,偏偏一回來手頭全是工作,還是翻卷子的時候才抽空看他一眼。 委屈的不行。 溫郁看見他這樣就想笑,伸手撈了根紅筆試了試有沒有墨。 數(shù)學組允許別的老師幫忙改卷子嗎? 聞玙長松一口氣,把面前三摞本子勻出一小摞給他:拜托了,等會一起吃飯。 溫郁抽過答案掃視過去,久違地改起作業(yè)。 有些老師會直接把答案下發(fā),大部分活兒交給學生們來解決。有時候一個數(shù)學課代表幫忙改卷子忙不過來,再臨時叫兩三個頂上。 聞玙有他自己的堅持,他也不多問。 試卷和練習冊從桌面堆到置物架上,兩人埋頭改了許久,竟然都顧不上說幾句話。 俗言小別勝新婚,誰想到在這兒變成小別勝加班。 溫郁重新遇到聞玙之前,感覺自己清心寡欲很多年,說是隨時能出家也不為過。 偏偏一坐到這個人身邊,他就能感受到荷爾蒙的躁動和召喚。 所有的渴望卷土重來,讓他口干舌燥。 醒醒,這是學校。 他內(nèi)心鄙視了自己幾秒鐘,收拾好念想專心改題。 期間有其他年級的老師過來串門,瞧見一個眼生的在忙著改卷子,還好奇打聽:你們年級新招了個數(shù)學老師?長得很好看啊。 陳主任在旁邊笑嘻嘻喝茶:啥啊,這也是咱一中出去的高材生,現(xiàn)在回來教音樂了。 像聞老師和溫老師這種熱愛母校的好老師,就該大力夸獎。 這才是教育界的良性循環(huán),好學生最后成為好老師,教出來更多好學生! 溫郁聽了一會兒他們的閑聊便專注進去,本來只幫忙改選擇題,后來索性把幾何算式一并改了。 他眼睛很尖,瞧見想蒙混過關的還會特意圈出來,在旁邊畫個問號。 某人數(shù)學成績能逐漸從崩壞走向及格,甚至助力他在中后期坐穩(wěn)班里第二名的位置,全靠小聞老師一路盯著。 聞老師十七歲時乍一看親親抱抱黏人的不行,講題起來較真又敏銳,根本不給一點點情面講。 溫郁那樣怕麻煩又愛撒嬌的性子,愣是被治的妥妥帖帖。 他但凡央求不想寫了,這道題明天再搞懂行不行,會被拎到一邊親。 少年吻他時會不輕不重咬一口,把他迷得防御全無頭腦發(fā)昏了,再把人摁回去繼續(xù)做題。 從這里重頭開始推導,我陪你捋出來。 溫郁慘兮兮看他一眼,又被捏一把臉。 你這是在吃我豆腐 嗯,感覺很好。聞玙圈著他,抓著手一步一步教:輔助線從這里開始畫,不要嫌麻煩,慢慢來 以他那樣驚人的耐心和堅持,就算家里養(yǎng)一頭羊也能用蹄子默寫三角函數(shù)算式了。 溫郁在自己辦公室里摸魚也是閑著,過來幫忙改卷子也算一種另類的消遣。 他手速很快地改完四十多份,中途停下來仔細看了幾眼倒數(shù)第二題題干,皺著眉嗯了一聲。 改錯了? 這里答案怎么會是根號二呢,溫郁把試卷拿到他面前:你看條件都已經(jīng)說了 聞玙還在改習題冊,抬頭掃了一眼他手里的題,抽了張草稿紙演算給他看。 你還是容易忘記算前面一項題目里給個陷阱就往里跳。 不對,答案應該是根號五,溫郁較真地在草稿紙上算給他看:我做了這么多年題還不會算這個嗎。 七班幾個學生過來領通知,剛好碰見他們兩在講題。 他們扒著辦公室門口悄悄地看,像是偶遇什么奇觀。 聞玙有被他笨到,伸手拿筆桿不輕不重敲了下腦袋:怎么還沒聽懂?你再算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