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閣老對他的敏銳滿意，微微嘆息：“江南必然也會開始土地改革，魏國公不會阻止，也不打算阻止。可江南的未來如何？老夫琢磨，魏國公在考慮，江南經(jīng)濟發(fā)達，本就有一半人不靠土地生活。不若干脆，直接給江南一個機會，再一次提高江南的手工業(yè)和商業(yè)?！?/br>
    夏言驚得站起來，又呆呆地坐下，好一會兒，他回神，卻是心神震蕩之下，直接問出來：“閣老所言，下官不明白。江南若不以‘魚米之鄉(xiāng)’為主，大明的糧……”

    他說到一半，臉色“刷”地慘白，瞳孔收縮。

    費閣老點頭：“就是湖廣和西南。大明有了紅薯，還有了土地改革，湖廣和西南將會成為新的糧倉，北方的糧食也會增多，說不定等出洋的人回來，大明還會有其他高產(chǎn)作物……”費閣老也為魏國公的作為感嘆：“魏國公已經(jīng)回去南京。魏國公是大明的魏國公，也是，江南、南京的魏國公?！?/br>
    魏國公是大明的魏國公，也是，江南、南京的魏國公。夏言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思考，就感覺腦袋昏昏漲漲的。

    夏言恍恍惚惚的，實在無法接受這一切。

    “閣老……你是說，魏國公是要江南再上一個臺階，直接朝工商業(yè)方向發(fā)展。閣老……下官出生在北京，下官祖籍江西，下官也是南方人，下官是大明的臣工，下官也希望江南好……”夏言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么，目光倔強地看著費閣老，“閣老，魏國公作為勛貴外戚打壓文臣，為何要提起來工匠？”

    魏國公那樣的身份，再怎么土地改革對他也沒有影響，他既然有這個手段促成這件事情，為何不直接把權(quán)利攬過去？

    費閣老：“這就是魏國公。他不要這份權(quán)利，因為他知道，勛貴外戚們爬起來，到這一步已經(jīng)正好。文臣手里的權(quán)利過大，但不應(yīng)該給有兵權(quán)的勛貴外戚，這才是大道平衡?！?/br>
    夏言：“?。?！”嘴巴張張，喉嚨堵住。

    費閣老因為他的模樣，安撫道：“夏給事中切莫認(rèn)為，這是打擊。吾等文臣，都是這樣一步一步走上來。”

    夏言輕輕搖頭，已經(jīng)開始懷疑自己。

    “閣老……是下官……”是他給了魏國公這個機會。

    費閣老卻是微笑：“夏給事中這幾年一切順利?？蔀楣僬?，為人，最忌諱，把自己看得太重。今天沒有夏給事中，也會有其他人。夏給事中若因此自誤，才是大錯?！?/br>
    夏言猛地抬頭，看費閣老。

    費閣老臉上的笑容依舊，目光落在香爐旁邊的青銅蠟燭燈上：“這是江南生產(chǎn)，類似漢朝的長信宮燈。燈盤中心有插蠟燭的釬，燈中有過濾燈煙減少污油的設(shè)計，避免熏黑墻壁和其他器具。蠟燭綜合白蠟和石蠟的優(yōu)點，耐燃燒，火焰更明亮，其中所用的蠟芯，也不需要經(jīng)常剪?！?/br>
    “江南很好。魏國公的計劃，大氣，堂堂正正陽謀。即使夏給事中還是不能原諒自己，也當(dāng)自豪于，敗在這樣人物的手里?！?/br>
    夏言的雙手，慢慢握成拳，一字一句，好似從喉嚨里擠出來：“閣老，這里面，有指揮使的原因嗎？”

    “有又如何？沒有又如何？”費閣老一點也不在意，“指揮使是大明的指揮使?？伤豢赡芤驗楸狈铰浜笥谀戏?，就拉下來南方，要南方倒退一百年?！?/br>
    “可是如此這般，北方怎么辦？山東開始營建市舶司，河南河北、陜西甘肅一帶又當(dāng)如何？大明和蒙古的互市，并不能改變那里的落后面貌?！?/br>
    夏言是真心不能理解，指揮使會撇下這幾個地方：“閣老，下官在邊鎮(zhèn)呆過，山海關(guān)一帶，山海關(guān)以北，大明和朝鮮的邊境，真的窮困。和西南四省的區(qū)別并不大?！?/br>
    費閣老看他一眼：“既然如此，夏給事中，你認(rèn)為，指揮使會怎么在北方布局？”

    他們沒有說皇上會如何做，為人臣子，不能揣測圣意。可是夏言和費閣老都明白，問指揮使，就是問皇上。

    夏言眼睛睜開，還是那份倔強：“朝廷已經(jīng)派官員去大明和朝鮮的邊境。山海關(guān)幾個邊鎮(zhèn)土地改革后，軍戶們的生活改善，大明和關(guān)外女真終會有一戰(zhàn)，待大明收復(fù)遼東，重建奴兒干都司，山東的市舶司，可以包括金州衛(wèi)?！?/br>
    費閣老摸著胡須，微微點頭：“這個提議很好。可是遼東的人口和貿(mào)易在哪里？當(dāng)年朝廷之所以放棄奴兒干都司，一個原因是北元崛起，另外一個原因是，北方草原人口太少沒有稅收，朝廷連年補貼負擔(dān)巨大。

    大明的發(fā)展，只能一步一步地來，先要現(xiàn)有的人口吃飽肚子。西北互市，還是落后，但有了和平，得以休養(yǎng)生息。西南和中部有了糧食，江南進一步發(fā)展，北方穩(wěn)住……大明蒸蒸日上，盛世可期。你們啊。都太著急?！?/br>
    費閣老瞧著夏言不甘心的模樣，語重心長，不吝教導(dǎo)：“你們有成大事的決心，也有做事的果斷。老夫很欣賞。老夫只認(rèn)為，你們一出頭就遇到皇上執(zhí)政，開始改革，太順利。大明兩京十三省，光是傳達一份詔書就需要半個月，一項政令下達，從上到下執(zhí)行完善，又需要多少時間？”

    “老百姓不是一塊磚，哪里需要哪里搬。要老百姓心服口服，不是容易，不是你一心報國，一心為民，就可以達成……”

    費閣老的言下之意，內(nèi)閣阻止改革派的一些行為，不是不改革。一個是，幾方勢力爭斗難免；一個是，湖廣的改革，四川的改土歸流，工科學(xué)院籌建帶來的沖擊，南海收攏人心……都需要時間，就是京畿地區(qū)也要緩一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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