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一成！你醒了沒有？”宋錦不敢敲得太大聲, 畢竟這會兒才半夜, 旁邊都還住著人呢。

    房間里過了十幾秒才傳來宋一成迷迷糊糊的聲音：“醒了，等會兒?！?/br>
    一等就等了十五分鐘, 宋一成拿著兩個蛇皮袋子，已經恢復成了精神小伙兒的樣子：“走吧?！?/br>
    兩人踏著月色走出去。

    他們選擇的這家招待所，就位于陵水市批發(fā)一條街的隔壁，走過去只需要五分鐘左右。陵水的批發(fā)市場和廣州一樣, 也是凌晨批貨, 到上午九點十點就關門。很多個體戶, 尤其是同城的, 早上來批貨，上午這些貨就已經掛在了自己的店鋪里售賣。累是累，但效率很高。

    宋錦和宋一成是前一天坐晚上九點多的火車，坐了五十多分鐘到達陵水，稍微睡了幾個小時，就要開始起床干活。真的是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雞早。賺錢就是這么的不容易，但也是這么的讓人精神亢奮。

    他們今天有著重要的任務，就是把桂花潭村的帽子給賣出去。他們帶了大概兩百頂左右的帽子，而現(xiàn)在桂花潭村每天的產量是二十頂左右。這個產量其實一點都不高，宋錦現(xiàn)在的店和地攤，就能消化一大半，這兩百頂是積存著的，就看她這次來陵水的結果。如果賣得不錯，那回去需要再擴大產量，如果一般的話，那先維持現(xiàn)在的產量就可以。

    不過，宋錦心想，如果只是一個月五六百頂帽子的量，那她花這么大心思來做帽子，其實并不是很劃算。

    她對今天充滿了期待。

    快到四點的時候，正是夜色最濃的時候，它似乎意識到了太陽再過一段時間就會升起，而自己即將在陽光的照拂下如潮水一般的褪去。于是，現(xiàn)在它憋住了勁兒，將四周染成一片黑暗，盡情的釋放著自己。

    只是，忽然一下子，第一盞燈亮起來了，接著是第二盞、第三盞......一盞盞的燈亮了起來，把夜色驅散。宋錦看著，腦海里一下子閃現(xiàn)出了自己上學時曾經學過的一首詩：“遠遠的街燈明了，好像閃著無數(shù)的明星。天上的明星現(xiàn)了，好像點著無數(shù)的街燈......”1

    “姐，都啥時候，還念什么詩??！”身邊傳來宋一成的聲音。

    宋錦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不自覺的念了出來，惱羞成怒的瞪了他一眼：“你管我！不學無術的家伙！”

    莫名被懟了一頓的宋一成：......

    “姐，我們在哪兒擺??？”

    宋錦在這條街上看了看，找了一個稍遠一點的巷子口：“就這兒吧?！?/br>
    是的，他們決定在這條街上擺個攤兒。

    如果離主街太近的話，容易被趕。據(jù)她所知，這條街的商戶都是要去市場管理所登記的，還要每個月固定的交管理費。但也會有一些小販子，比如他們這樣的，會和管理所的人打游擊。

    在地上鋪了塊布，姐弟倆把帶來的帽子擺上。其實就兩個款，一個是貝雷帽，只是有不同的花色，擺上去后倒像是有很多個不同的款。還有一個是女士的毛呢小禮帽，有黑色和藏藍色還有米白色，是新出來的款，不過這個款在柳市賣的時候反響不如貝雷帽好，宋錦覺得可能是因為太端莊了，除非是像電影里那樣穿很隆重的衣服去搭，不然就會有點奇怪。而且這個帽子不如貝雷帽好做，頭上的圓頂看著總是有點不夠流暢，終究還是工藝不太過關。

    宋錦決定看看今天的情況，要還是不好的話就可以把它從生產清單中去掉，免得還搶占了貝雷帽的產能。

    宋一成把兩盞煤油燈放在攤子兩邊。

    到了四點的時候，人開始漸漸的多了起來，有人從他們的小攤子前面匆匆而過，但幾乎沒人停留，大家都奔著主街而去。

    宋錦決定鋌而走險。

    “帽子！帽子！這里有賣便宜又好看的帽子！”她喊了起來，但不敢喊得太大聲，怕把市場管理所的人給招過來。

    她清脆的聲音在巷子口回響。終于，有人被吸引了過來。

    “帽子多少錢？”

    “五頂起拿，五塊五一頂。如果拿得多的話，還可以更便宜一點?！彼五\回答她。

    這些帽子用的面料價格不一樣，面料和人工加起來，平均下來大概是在兩塊左右，再加上運輸這些亂七八糟的費用支出，大概每頂帽子的成本是兩塊一到兩塊二左右?！五\現(xiàn)在是個成熟的商人了，已經學會把這些邊邊角角的支出也算到最終的成本里面。

    問的人拿起帽子看了看，宋一成很貼心的打開了手電筒。雪亮的光照在了帽子上面，來人用手摸了摸。

    布料不錯，顏色也不錯，她想。

    “我頭上戴著的就是，同志，你可以參考一下?！彼五\適時的道，宋一成把手電筒轉到她身上，姐弟倆配合無間。

    來人抬頭看了一下，果斷決定要了：“給我來十頂。有便宜嗎？”

    宋一成本來想要傻傻的點頭的，但被宋錦一個肘擊就乖乖的閉嘴了。宋錦看到來人的表情就知道她肯定是會要的，所以根本沒必要便宜。況且，十頂并不算太多。

    “十頂沒有哦，三十頂以上每頂便宜一毛。同志，這可是外銷的貨，這個價格已經很便宜了，而且我們的貨不多，現(xiàn)在就你看到的這些。說不定過會兒您再來就沒有了?！?/br>
    宋錦覺得她也不算騙人，這些面料的確是外銷的沒錯。

    來人果然并沒有因為講價被拒絕就拂袖而去：“行，那就十頂。”

    她蹲下來，挑了十頂，付了錢拿了貨之后就趕著去拿其他的貨。

    人越來越多，開了頭之后，剩下的生意就順利成章了。到五點的時候，已經賣了幾十頂出去。來這兒的基本都是批發(fā)客，基本都是五頂、十頂這樣的拿，還有一位出手最果斷的，拿了三十頂。

    不過，好事不長久。天微微亮的時候，市場管理所的工作人員開始來趕人了：

    “收了東西趕緊走！這里不允許擺攤！”

    宋錦和宋一成本來也是偷偷的擺，見狀收拾了東西就走。

    待到來人遠去了之后，兩人又換了一個地方擺，結果沒多久又被趕了：“我說你們是說了不聽是吧？趕緊走，趕緊走，下次讓我遇到，就沒收東西！”

    他本來氣勢極兇，看到宋錦的臉和站在旁邊人高馬大的宋一成后，語氣稍微放軟了一點：“兩位同志，也別讓我的工作難做?！?/br>
    宋錦和宋一成無奈的對望一眼，只能把地攤擺到了批發(fā)街外面。但這里沒有燈光，黑漆漆的，人流量也比剛剛那兒要少很多。賣了半個多小時，只賣出去十幾頂。

    “要不，我們還是偷偷去里面擺吧？”宋一成有點急。

    宋錦看著不遠處人頭攢動的批發(fā)一條街，忽然道：“我覺得我們有些傻?！?/br>
    宋一成：“啊？”

    “我們完全可以賣給那些店鋪啊，他們不一樣也是需要去廣州和廠里找貨源的？”宋錦轉過身來，眼睛里閃著光，“我們現(xiàn)在就是廠啊！”

    宋一成恍然，對啊，他們和別人不一樣，他們現(xiàn)在直接是生產方，完全可以稱得上是廠家?。?/br>
    他躍躍欲試：“那我們直接去店里問？”

    “不急，現(xiàn)在他們正做生意呢，沒時間聽你叨叨?！彼五\想通了這個關節(jié)，瞬間就放松下來，打了個呵欠：“我們先去吃點早飯吧。吃完早飯，等人少了，再一家一家的去問。”

    這時候已經六點左右了，天色逐漸的亮了起來，有不少的攤販或者是推著小車、支著小桌椅，或者是直接在路邊地上一擺，在叫賣早餐，做的就是這邊批發(fā)客們的生意。宋錦和宋一成把東西一收，慢悠悠的選了一家攤子，喝了碗熱騰騰的豆?jié){，還吃了兩個包子。

    吃完后宋錦就讓宋一成站在路邊等，守著貨，自己則去了批發(fā)街上，一家店一家店的看。有的店不是自己的目標，就看看別人賣的什么，哪些東西最受歡迎。若是遇到了賣女裝和鞋帽襪子這些的店，人多的時候就只是看看，沒人的時候就湊過去問問老板要不要帽子。

    “你有帽子？”店老板疑惑的問。

    他們還很少遇到工廠主動來推銷東西。

    “有?！彼五\點頭，“同志，你要看看嗎？要的話待會兒我拿過來?！?/br>
    “哪兒的廠啊？”

    “就私人開的廠。”宋錦回答得比較含糊，“您放心吧，質量絕對好，我們用的外銷面料，款式也不錯?！彼胍故疽幌?，卻想起來自己頭上戴著那頂已經在吃飯的時候放回去了。

    店主了然，是那種私營的鄉(xiāng)鎮(zhèn)小工廠吧。想想也是，現(xiàn)在手里有貨尤其是有好貨的國營工廠，可是傲得很。

    “行，那你拿過來吧。八點半后哈，現(xiàn)在我得做生意?！?/br>
    “放心，知道的?！?/br>
    就這樣，宋錦一家家的看下去，到了八點多的時候出來喊上宋一成：“走，我敲定了幾家，別人要看貨?！?/br>
    進去之后，宋錦直奔那幾家店而去，要是沒賣完，再考慮其他家。

    第一家店的老板看了看她們帶過來的貝雷帽，眼里微微的閃過一點訝異。他本來以為是那種很低檔的鄉(xiāng)鎮(zhèn)小工廠出來的東西，只是打算看看，其實并沒抱著很大的期待。但沒想到，這帽子倒真是不錯。面料的質感和花色都很出眾，而且針腳細密，帽型什么的也還可以。

    宋錦自己取了一頂戴上，露出笑容：“同志，你看，戴上去是這個樣子?？隙〞觅u的。”

    老板點點頭：“價格呢？”

    “三十頂起，每頂五塊二，五十頂起，每頂五塊。如果更多的話會更優(yōu)惠?！彼五\迅速的報出自己心里的價位。比之前她賣給散客的要低一點點。主要是希望能夠薄利多銷。

    店主決定要，挑出自己想要的花色；“我要三十頂，給我五塊唄。我先擺擺看，要賣得好的話，以后的量可不止這個數(shù)。”

    他盤算了一下，以這頂帽子的做工，他對外可以批七塊左右。但這個價格其實和他現(xiàn)在賣的相比略有些高，他也不確定到底是不是會受歡迎，所以還是比較謹慎。

    一番你來我往的講價，最后宋錦以五塊一毛的價格賣給了他三十頂。

    他們離開的時候，店主叫住了她：“我要是后續(xù)還需要補貨的話，怎么聯(lián)系你呀？”

    宋錦身形一僵，道：“這個......我們會時不時就過來的?！?/br>
    她的bp機，應該提上日程了。

    第一家店很順利，第二家店嫌棄價格有點貴，沒要。不過姐弟倆做生意也有一段時間了，已經不會輕易的被這種事情打擊到，兩人繼續(xù)向第三家店走去。這家果然給了他們一個驚喜。

    老板看了看，挑中了貝雷帽：“還有多少頂??？”

    “八十頂?！?/br>
    “行，我都要了，給我算便宜點唄?！崩习迨执笫止P的道。

    宋錦試圖將自己的喜悅藏起來，但嘴角還是微微的向上翹了起來。最終這八十頂帽子以五塊的價格成交。

    “這個帽子也好看的，你不要嗎？”看了看袋子里只剩下的二十多頂毛呢禮帽，宋錦在心里嘆了口氣，不放棄的問道。

    店主皺眉，樣子倒還行，就是價格貴了些，而且比較挑人，不過可以試試。

    “行吧，給我五頂。”

    最后，剩下的十來頂禮帽硬是沒有推銷出去。

    宋錦：......回去就把它給喊停！

    賣完后，兩人回到招待所房間先睡了一覺，睡到中午起來之后才記得清點具體的錢款。

    “還是這樣賣東西比較爽快，收錢也爽快?！彼我怀珊俸俚男Α?/br>
    他現(xiàn)在已經不去集市了，主要就是守著夜市街的兩個攤子。但不管是集市還是夜市街，賣一單都是幾塊錢，哪像是現(xiàn)在，一收就是幾百塊上千塊，看著就爽。

    宋錦瞪他一眼：“那也得慢慢來，別總想著一步登天。”

    他們這樣沒有本錢的也沒有背景的，只能一步一步的踏踏實實的走，如果沒走好犯了錯，可能就要花很長的時間來恢復。而在恢復的時候，別人說不定就已經走到自己前面去了。

    回到柳市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多。嚴如玉正在小香港的錦泠商鋪等他們。宋錦早商量好了今天讓她過來幫自己守店。

    “怎么樣？”嚴如玉緊張的問。

    宋錦不回答，只是把自己裝錢的小腰包給遞了過去：“你自己數(shù)數(shù)看?！?/br>
    正好現(xiàn)在沒顧客，嚴如玉倒出一堆票子，一張張的數(shù)起來，嘴巴里念念有詞。數(shù)到最后，她不可置信的抬起頭：“九百三十七？！”

    宋錦漾起笑容，嚴如玉直接跳了起來，高興得在原地轉圈圈。

    “回去趕緊和我媽說，要趕緊再找人，本村的找不到，就去隔壁村找?，F(xiàn)在我們可以全力開工了。我們帶過去兩百頂帽子，還不夠人家一家店要的量。而且后續(xù)如果情況好，補貨只會更多。”

    “行，馬上就去?！眹廊缬耥懥恋拇饝聛?，“你放心吧，村里好多人都想來，只是之前我們不是還不確定能不能成，所以才沒有找她們。還有老楊那里，我再找他一趟，有的布料可以多囤一點。”她猶豫了一下：“老楊那里，讓他幫忙的次數(shù)多了，我們得表示表示啊，不然人家肯定不愿意?！?/br>
    “直接給錢吧?！彼五\沉吟了一下，“也不用瞞他了，問問他愿不愿意兼職幫我們搞一下布料，一次給多少錢，他應該會樂意?！?/br>
    老楊是個關鍵人物，一定不能放跑他。

    “行?！眹廊缬顸c頭。

    她自己心里也有一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