磷葉石像是一具早已死去的尸體，冰冷、僵硬。

    “為什么？”他又重復(fù)了一遍，沒有眼睛的臉上也沒有表情。

    “需要得到答案嗎？”鏑木暉問。

    “我、需要。”磷葉石一頓一頓地說著，他說話相當(dāng)費勁，卻執(zhí)著于這樣一個疑問。

    鏑木暉幾乎感覺到對方在凝視著自己了。

    世上不盡如意的事情太多了，一小件事在長久的執(zhí)念下都會變成巨大的遺憾，更何況初發(fā)生便對當(dāng)事人造成重大打擊的事？人類不到一百年的短短一生，就能有太多太多遺憾了。

    發(fā)生在鏑木暉三人身上的事情不同于其他人，是鏑木暉觸發(fā)能量團后，被能量團所包裹的磷葉石深處意識的反應(yīng)。他莫名地想將三人拉進來，想著或許能得到可以應(yīng)對困擾自己許久問題的答案。

    這是一個彌補遺憾的幻境，它會按照進入幻境的人自己內(nèi)心都不知道的潛意識，構(gòu)造出具有一定邏輯的真實幻境，因不同的人，幻境內(nèi)容也會有所不同，但大體上都是彌補遺憾的幻境。

    這是一個樂園，在這里會永遠(yuǎn)順心，不會有遺憾、不會有痛苦。只要一直待下去，虛假的永恒又何嘗不是真實？

    他們?nèi)齻€人都出來了，為什么？為什么能這么輕描淡寫地將過去放下，繼續(xù)前進？磷葉石心中百般疑惑。

    另兩個人是進入了幻境后察覺到了真相，然后從中掙出。而鏑木暉這里，幻境是從他在這個世上的第一天開始進行的，假如鏑木暉不叫停的話，相當(dāng)于把他的人生再播放一遍?；镁持械溺C木暉也不是他本人的精神體所化，那只是一個將已發(fā)生的事情如數(shù)演繹的木偶，真正的鏑木暉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旁觀一切。

    可是怎么會這樣？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是幻境之人完全沒有遺憾的寫照。

    但是怎么可能？

    “因為是已經(jīng)發(fā)生過的事情了?！辩C木暉聲音平靜得幾乎沒有波瀾。

    “遺憾、之所以是遺憾，就是因為、它已經(jīng)過去了，再沒有改變的機會了?！睙o法改變的過去，在懷于心的事情，悔恨痛苦的情感，這些匯聚而成了遺憾，在有思想的生物心中如附骨之疽盤旋滋生。

    磷葉石將疑問掰碎了和鏑木暉說，他執(zhí)著地想從鏑木暉那里得到一個回答。

    鏑木暉沉默了一下。

    后悔且瘋狂地想著“假如我當(dāng)時……”“如果我那么做就好了……”又有什么用？不過是給自己徒增煩惱，讓自己沉溺在痛苦的旋渦中無法自拔，且不說對遺憾有什么用，更可能會影響到此時的自己，將來的自己回望這段時間時，又會產(chǎn)生“假如這個時候我能早點走出來就好了”的想法，進而繼續(xù)陷入其中。

    這樣的惡性循環(huán)，鏑木暉已經(jīng)見了太多了。

    不將自己的心態(tài)端正的話，久活于世也只是無效的年齡增長。形形色色的人、各式各樣的事，活得越久，所能見到的東西便愈多，很多事都一直在意的話，這樣的壓力會將人壓得喘不過氣，遲早有一天活著也會成為一種痛苦。

    “我不是沒有遺憾，我只是將它們放在了心底?！痹趺纯赡芨淖兡?？改變了一次后還有其他的遺憾又該如何？他便斷絕改變的想法，只將事請作為借鑒，告訴自己不要再犯。

    “我不可能一直沉在已經(jīng)無法改變的事，正是因為發(fā)生了我不希望發(fā)生的事情，所以我更需要不斷前進，明確此時的自己是清醒的，做出當(dāng)時的自己所認(rèn)為對的選擇。”

    “那、假如自己、做錯了？”

    “那就讓之后的自己再做出自己的選擇?！?/br>
    磷葉石沉默了。他像在想些什么，又像什么都沒在想。

    為什么眼前的這個人能將過去的一切放下？就算心中是這么想的，想要做到也很困難，更何況對于對方而言。巨大的足以造成龐大影響的事情也不是沒有發(fā)生。

    “明明、你的老師——”磷葉石的這一句又急又快，他的聲音下一刻戛然而止。

    鏑木暉的眼神很淡，甚至于他的表情也是淡的，好像發(fā)生了什么都不會引起他的在意。

    但面臨威脅的磷葉石卻感覺到了一種將死的恐怖。

    寶石人不會死，就算碎裂了，只要能將身體再度拼回來就可以復(fù)生，即便失去了身體的一部分，身上保存記憶的微小生物隨之缺失，也只不過是失去記憶而而已。

    就算被粉碎，再拼回來就還是活著的。

    只要給時間，幾千年時間在他們這里也不過是彈指一揮間。

    磷葉石卻覺得自己真的會死去。不是被打碎，不是被粉碎成塵，而是徹徹底底的消亡。

    眼前人活了多久？他從鏑木暉那里搜尋到的好像是一千多年？

    對方比自己大，比黃鉆小，而磷葉石卻感覺到對方身上有一種類似老師的感覺。

    他們活過的時間的重量是不一樣的。他們經(jīng)歷的事更是不同。而磷葉石之前的日子可以說是將同一天活了無數(shù)遍，鏑木暉則是切切實實活了那么多年。

    他看著身前人的眼神，才察覺到——這是那個可以將自己外部裹挾的能量完全壓制住的存在。自己剛剛的話和踩人雷區(qū)有什么區(qū)別？換他的話可能已經(jīng)要沖上去和人打起來了。

    “……對不起。”磷葉石干啞道。

    第20章

    鏑木暉收回自己的威懾。他對磷葉石容忍度比較高，看在對方認(rèn)錯態(tài)度良好的份上，這次且不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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