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微動，顧千歡看見站在一側(cè)的男人，眼神有過一瞬的凌厲，他想起老師臨死前的樣子，那一幕太痛苦，他擰著眉頭，移開視線。

    顧風(fēng)曜張了張嘴，說不出一句話，他在青年面前感到自卑和絕望，僵持半晌，才說：“歡歡，對不起，可是我真的沒有，我沒有傷害你的老師?！?/br>
    顧千歡沒出聲，沉默在病房中蔓延。

    這會兒，顧風(fēng)曜終于感覺到手指的疼痛，他垂下眸子，立在原地，刺眼的白熾燈照出濃墨似的影子。

    他想起白天在天臺的片段。

    那時，他被服務(wù)生引著見到鄭中胥，對方寒暄幾句，借口有事，帶他直接上了天臺，因為之前許言之和L基地之事，他一直戒備著對方，也好奇，他究竟是什么身份，更擔(dān)心他會對歡歡不利。

    顧風(fēng)曜決定上去。

    七月的天，陽光不及夏日酷烈，還帶著些許炙熱。

    鄭中胥態(tài)度坦然，然而第一句話都叫他措手不及：“你愛千歡？”

    顧風(fēng)曜呼吸一滯，擬定好的計劃全盤顛覆，他來不及回答，鄭中胥出聲說：“你愛千歡？我也愛千歡。”

    他掏出手絹，擦了擦額頭的汗：“你應(yīng)該查到什么了，那就繼續(xù)查下去，我叫你來只想告訴你，我不會毀了千歡，千歡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我心疼他還來不及，但是你——”

    鄭中胥只恨自己那時忙于畫作，忽略了千歡，導(dǎo)致他發(fā)現(xiàn)的時候，大錯已經(jīng)鑄成：“你怎么能讓他那么疼，我細心呵護的孩子，被你傷成那樣，顧風(fēng)曜，你要付出代價?！?/br>
    顧風(fēng)曜眼底暗沉，攥緊的手垂在兩側(cè)，沒說一句話，所有言語在此刻都顯得那么蒼白無力，他也恨，恨自己。

    可是，他已經(jīng)醒悟，他在為自己曾經(jīng)的錯誤付出代價：“鄭老師，不論你信不信，我愿意為歡歡付出一切?！?/br>
    鄭中胥觀察他的表情，忽然笑出了聲，他一生和善，此時笑起來，笑聲混進風(fēng)里，竟也釀出幾分肆意猖獗：“我也是啊，我也可以為千歡付出一切。”

    “顧風(fēng)曜，記住，這就是你的代價?！?/br>
    話音未落，他從天臺一躍而下。

    那么倉促又決絕，顧風(fēng)曜徹底失算，他沒想過鄭中胥會直接賭上生命，他怎么會知道，這代價如此慘烈，他更不知道，鄭中胥算得好好的時間，因為阮嘉明一句話徹底打亂。

    以至于，他最心愛的徒弟，親眼目睹他的死狀，他身上那guntang的鮮血，也濺了他一身。

    鄭中胥的話不摻一絲水分，他說中了，在顧千歡眼里，他將背負了一條活生生的人命，他越想彌補，他們之間那條裂口便越發(fā)擴張，他怎么都堵不住。

    顧風(fēng)曜隱隱感覺到，這是他最后的機會，今天之后，他和青年只有漸行漸遠的結(jié)局，再無挽回余地。

    *

    他慌亂，無措。

    閃爍的目光從青年身上滑過，然后，顧風(fēng)曜直直望向拆開的果籃，喑啞的嗓音傳進顧千歡耳蝸：“歡歡，我陪你，我陪你一起?！?/br>
    顧風(fēng)曜拿起那邊水果刀，對準(zhǔn)手腕，雪白的刀口瞬間劃下，粘稠的血噴濺在臉上，留下點點腥熱。

    刀刃劃開手腕肌rou的那一瞬間，神經(jīng)傳來撕裂般的痛楚，原來會那么疼，那么的疼。

    可他的歡歡割了多少次，他的歡歡該有多疼?。?/br>
    顧風(fēng)曜抖著手腕，臉上露出饜足的笑容，他給顧千歡看：“歡歡，你看，我們一樣了，這樣夠不夠？”

    染血的刀刃再度劃下，他舉著刀子，外翻的傷口猙獰可怖，割開的傷口里涌出大股血液：“歡歡，這樣夠不夠，夠不夠？”

    他神經(jīng)質(zhì)地說：“我跟你一樣了，歡歡，我陪你一起痛，歡歡，我們一樣痛了，你原諒，你原諒我好不好？”

    他這副姿態(tài)，簡直卑微到了塵埃里。

    顧千歡看著他，原來，自己以前是這樣的姿態(tài)，這么的卑微。

    他眸光沉沉，定定看著男人半晌，他再也不會相信，一瞬間，他甚至覺得男人是自己的幻覺，真可笑。

    他竟也會有這樣的深情？

    顧千歡放聲大笑，房間都回蕩著清越的笑聲，他笑出了眼淚，眉目間盛極艷極，如一樹火花，他歪了歪頭：“憑什么呀？”

    “我和顧總有什么關(guān)系嗎？顧總做了什么錯事，為什么要跟我說？”

    顧千歡眸子閃了閃，眼底一團暗色。

    顧風(fēng)曜看不出他眼里有絲毫感情，清晰的淡漠化作無數(shù)利箭，直將他萬箭穿心。

    “歡歡，我……”他囁嚅著，說不出一句話，紛亂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看清室內(nèi)的景象，驚呼聲響起：“他割腕了！”

    程言看清狀況，霍地沉下臉：“顧總，犯病了可以去外面，別嚇千歡。”

    顧風(fēng)曜說不出話，他被強制著帶離病房，包扎傷口，聞訊趕來的章霖正看見這一幕嚇得一抖，見醫(yī)生包扎結(jié)束，他硬著頭皮湊過去：“老板，您這是？”

    顧風(fēng)曜神色莫測，目光落在包扎好的手腕上，他說：“原來割腕這么疼?！?/br>
    章霖震驚至極：“割腕？！”

    他小心翼翼地問：“您最近怎么了？有什么煩心事嗎？”

    顧風(fēng)曜低垂眼簾，遮住眼底涌動的情緒：“自食惡果知道嗎？”

    章霖傻了，卻見他突然起身：“幫我預(yù)約最好的精神科專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