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彥哥……”

    她猶豫著松手，我翻出手電筒握在手里：“就這么定了，你告訴我路怎么走。”

    “只有一條大路，沿著往前走，是門口掛著特別亮的燈那家?！倍≤缇o緊咬著嘴唇，“要不我和你一起……”

    “雨那么大，你淋濕了容易感冒。我在這待不了幾天，你要是病倒了誰來照顧宋澄?！蔽覠o奈的說，摸了摸她的頭發(fā)，“沒事，我速去速回。”

    我沒料到雨如此之大。

    逞英雄倒是容易，踏在泥濘的村路上頂著風(fēng)步行就顯得不那么輕松。

    雨傘在這種風(fēng)力下毫無作用，我干脆收起來硬著頭皮向前。手電筒固然夠亮，但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里只能照亮前方幾米的雨幕。好在沒有岔路，免去費心找方向的麻煩。

    皮膚被雨打得冰涼，頭發(fā)衣服全部濕透，這副模樣不用想都知道有多狼狽。

    等終于到了董小茜所說的集合地，我握著手電筒的手都有些發(fā)抖，趕緊沖進(jìn)屋檐下擦去滿臉的水。眼鏡早被我收在口袋里，這種天氣下只會遮擋視線。

    來的人比我想得要少，我今天才認(rèn)識的那幾個年輕人都沒出現(xiàn)。幾個村民坐在屋里抽煙，張哥怒不可遏的呵斥著一個似乎是助理的男生：

    “……不來？！不會打電話嗎？你帶幾個人去他們屋子里叫人！一個個的怕麻煩，做的了什么大事？！他媽的，什么苦活都給后勤做！”

    對方囁嚅著說：“雨太大了，有的人信號不好，打了也接不通?！?/br>
    被他這么一說我才猛然想起——糟了，手機(jī)沒帶出來，還在床頭充電！

    他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打了電話，也許是看到信號確實不好，張哥的火氣消了點：“算了，先去救人要緊。村里大哥帶路，你們幾個跟我一起去，女的留下來，待會去通知其他人。”

    他轉(zhuǎn)頭看到我，愣了愣說：“咦，你不是小宋的朋友？”

    “是我?！睗竦舻囊路N在身上很不舒服，我笑了下，“小茜不舒服，我來替她幫忙?！?/br>
    “哦，你挺熱心，小宋住的那邊離這挺遠(yuǎn)，過來不容易?！彼Z氣好了不少，想了想道，“本來也不該麻煩你，但現(xiàn)在人手不夠，你看……”

    他語氣里完全沒留商量的余地，我在心里嘆了口氣：“我和你們一起?！?/br>
    “哎呀，小宋人不錯，他的朋友也真義氣?！彼牧伺奈业募绨?，轉(zhuǎn)頭怒道，“都動作快點，再拖出問題了你們負(fù)責(zé)?。　?/br>
    大雨滂沱，幾個村民大哥帶路，楊哥走在前面，我和其他幾個人踏上了出村的山路。

    這條路進(jìn)來時我坐著車經(jīng)過，只覺得有點顛簸難行，沒想到步行起來如此費勁。村子只有在進(jìn)村的那段鋪了水泥，剩下的都是原生態(tài)的土路，下雨后泥水濕滑，還有不少暗坑，怪不得葉佳婕的車會卡在半路。

    “張哥也是小題大做?！焙臀乙黄鹱咴陉犖驳哪贻p人低聲說，“保姆車上什么都有，條件那么好，別說在雨里過一夜，住幾天都行。就為了討好她，非得大晚上把我們叫出來受苦?！?/br>
    其實他根本不需要壓低聲音，因為雨聲實在太大。我湊近了才聽清大意，心想確實如此，不禁露出苦笑：“是出于安全考慮，晚上被困山路，還是很嚇人的。”

    “我也就算了，干的這份工作?！彼f，“兄弟你才是倒了霉，無緣無故被叫過來?！?/br>
    我勸道：“算了，畢竟是來幫忙。往好處想，萬一你和大明星一見鐘情了呢？”

    “嗨，恐怕人家連車都不會下?！?/br>
    又是一聲悶雷從天邊傳來，風(fēng)似乎大了些，雨砸在臉上隱隱作痛。幾道手電筒的光只能照亮前方的幾步路，甚至穿不透最淺層的黑夜。

    我低下頭拉緊雨衣，加快了腳步。

    第137章

    我聽他們說要步行去，估計葉佳婕的車不會離村子很遠(yuǎn)，沒想到走了很久還沒到。

    出門穿的是皮鞋，邁步時比起其他人多了分艱難。兼著風(fēng)雨交加，抬腿時愈發(fā)辛苦。我深吸口氣，快步向前追上那個小助理：“其實我們可以開車去，比走路快得多?！?/br>
    “村長說雨太大，前面的橋可能會榻。”對方的聲音也聽得出疲憊，伸手扶了我一把，我連忙道謝，“不然張哥早就讓我們開車去接。”

    幾個村民走慣了山路，腳程迅速，在前頭停下來等我們。張哥不耐煩的叫后面的人跟上：“別一個個嬌生慣養(yǎng)，過橋就到了！”

    冒雨走了許久山路，昨天旅途奔波今天起得早，下午雖然睡了會兒恢復(fù)精神，我到底有些吃不消。雨衣毫無作用，身上冷意一陣勝過一陣，全憑著一股不想拖別人后腿的信念撐到現(xiàn)在。

    可真等我們到了橋邊，所有人都傻了眼。

    水位暴漲，橋梁的一端滑入山澗，被渾濁河水淹沒了大半，一副岌岌可危的樣子。

    閃電狂風(fēng)依舊，雨勢稍弱。

    表面上橋還佇立著，只不過有點傾斜，但誰也不知道河水下的那部分有沒有斷裂。面對不知深淺的洶涌水流，連村民都不肯再往前走。

    “怎么辦？”助理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拿出手機(jī)，“張哥，已經(jīng)十一點了……”

    “電話打得出去嗎？都試試！”

    帶了手機(jī)的人紛紛拿出來嘗試，但這里位于山間，反而比村里信號更差。

    張哥連雨水都來不及擦，滿臉焦慮和怒意混雜，轉(zhuǎn)身和村長商量。我站在一邊，想坐都無處可坐，累到有點麻木。

    “其實也有辦法。”其中一個披著雨衣的村民說，“橋以前也這樣倒過，那時候我們都是蹚水過去。不過今天天氣太差，最好回去拿工具，再叫幾個經(jīng)驗老道的人來?！?/br>
    眼下沒有別的法子，只得這樣做。

    雨一時半會不會停，動作自然越快越好。讓所有人一起回去不可行，但要找出一個愿意再走個來回的人也不容易。大家走到這里，俱是渾身濕透精疲力盡，哪有多余勁頭冒雨奔波。

    其他人都看向幾個正在試探橋梁穩(wěn)固的村民，似乎默認(rèn)這事該由他們出面。可他們顯然抽不出人手，年輕人里也沒人說話，連雨聲都難以沖刷掉空氣里的尷尬。

    “小葉，你在這也呆了挺久，應(yīng)該記得路?！睆埜琰c了助理的名字，“還有誰？兩個人搭個伴比較安全?！?/br>
    我緩過勁來，一咬牙道：“我去吧?！?/br>
    并非我有多么道德高尚，只是在這大雨里渾身從內(nèi)而外的發(fā)冷，還不如走路來的舒服。何況我已有點頭昏，實在是站不住，說不定走一走能恢復(fù)精神。

    再說等回了村里，我可以隨便找個理由說自己沒有力氣走不動了。

    張哥拍了拍我的肩膀：“好，你們一路上也多試試打電話，看看信號有沒有恢復(fù)，能不能聯(lián)系上其他人?！?/br>
    事不宜遲，我和助理一人拿了個手電筒，沿著原來的路往回走。

    走到一半時雨停了，風(fēng)卻愈發(fā)大。

    一層薄薄的塑料風(fēng)衣并不能如何避寒，山間的夜晚本就冷，我的皮膚冰涼一片。前路昏暗，小葉和我都無多余精力閑談，一直悶頭向前。

    小葉在前面走得太急，沒留心踩進(jìn)一個坑里崴了腳。我聽到他痛呼一聲，趕忙去查看時他已經(jīng)面色蒼白，抱著腳踝跌坐在地上。

    “你沒事吧？”

    “問題不大，但恐怕走不快了?！彼谖业臄v扶下走了幾步就滿臉扭曲，“你先走，我在后面慢慢挪?！?/br>
    我皺眉：“你一個人不安全，我扶著你回去?！?/br>
    “山上又沒有獅子老虎，沒事。”他搖了搖頭，“也不知道什么時候信號才能恢復(fù)，這地方就是時好時壞……反正往前走個半小時就能到村口，你先回去叫人，把隨組的醫(yī)生也叫來?！?/br>
    我猶豫片刻，抬眼看了看天幕下圍繞四周的高山，刮來的風(fēng)里夾雜著幾滴雨水。待會可能還要下雨，拖延不是辦法，我答應(yīng)下來，獨自往回走。

    走路確實比站著要好受點，此刻我更是打起全部精神。

    幾塊帶著泥的石塊滾落到我腳邊，我舉起手電，瞇起眼睛打量前面的路——來時雨太大，我沒有多注意方向，但總覺得有些陌生。

    小葉剛剛叮囑我沿著路一直走下去就行，想必只有一條山路可走。

    狂風(fēng)穿過山側(cè)樹木時掀動枝葉，隨風(fēng)吹來的雨滴漸多，我緊了緊雨衣，不再遲疑的向前。

    雨勢再次變大，噼里啪啦落入之前的積水。我深呼吸穩(wěn)定狂跳的心臟，借著光看自己腕上的手表。

    已經(jīng)十二點半，算起來我在回路上走了一個多小時，怎么也該快到了。

    前路依舊一片漆黑，連半點屬于村莊的亮光都看不見。

    我心中惴惴，自我勸慰可能是因為頭昏，不自覺放慢了腳步。同時懊悔自己為什么不隨身帶上手機(jī)，現(xiàn)在完全失去和外界聯(lián)系，難免生出不安情緒。

    又走了一段時間，雨越來越大，甚至比之前那陣暴雨來得更兇猛。我抹掉滿臉的水，視野里還是一片漆黑。腳下的碎石越來越多，現(xiàn)在不得不承認(rèn)一個殘酷的事實——

    我走錯路了。

    說起來容易，只要沿著走錯的路一直走回去就好。

    困難的是現(xiàn)在我體力耗盡，原本支撐我“很快就能回去休息”的信念轟然倒塌，無處不痛的各個部位存在感瞬間鮮明起來。

    我嘆了口氣，在路邊隨便找了塊石頭坐下來，捶了錘麻木的雙腿。雨水順著貼在額前的頭發(fā)滑下來，等小葉回村，他很快會發(fā)現(xiàn)我的失蹤，肯定會叫人來找。

    理智上知道，不代表情感上不害怕。

    背靠綿延不絕的陌生山群，頂著狂風(fēng)暴雨的惡劣氣候，在濃黑的夜里走錯山路，這幾樣湊到一起實在是極其可怖的事。

    我開始后悔剛剛自告奮勇踏上回路，后悔在張哥要我一起去時沒有拒絕。往更遠(yuǎn)處想，當(dāng)時在亞娛的茶水間我要是沒有撒慌說自己叫君彥，就不會落到今天的境地！

    雨大得讓人坐不下去，我的確想過有誰能如同神兵天降前來救我于困境之中，但做人要實際，眼下的情況只有靠自己。

    雙腳仍然刺痛，我勉強(qiáng)站起來，循著模糊的方向往回走。

    耳畔傳來一陣悶悶的聲音，像是打雷，仔細(xì)聽又有些不同。雷聲沒有這么近，近得像是發(fā)生在不遠(yuǎn)處一樣。

    握在手里的手電筒成了我唯一的依仗。令人擔(dān)憂的是這手電筒發(fā)出的光似乎弱了點，在密集的雨幕里勉強(qiáng)照亮前方三四步的距離。

    不過有了光，心里多少安穩(wěn)些。

    悶響再次傳來，盡管被雨聲掩蓋了一些，但我明顯分辨出這次的聲音比之前更清晰，也更巨大，好像就在身邊。我打了個冷顫，想走得快點卻無奈于雙腿邁步遲緩，再著急也無用。

    萬幸的是在這時，我忽然看到前方亮起的一點光，看來是有人來找我了！

    那人離我大約只有十幾米距離，我望著他靠近，真有種劫后余生的狂喜，趕緊鼓起力氣前跑去：“我在這！”

    隔著大雨再大的音量也顯得微弱，我只聽到一個模糊的聲音“快跑”，甚至沒反應(yīng)過來具體意思，就聽到頭頂山崩地裂般的巨響——

    緊接著，我被用力拉入一個濕漉漉的懷抱。

    面對自然巨力時人類的渺小一覽無余。

    幾秒之間變故陡生，整座山都在震顫。抱住我的人重重摔在地上，我被他護(hù)在懷里沒怎么撞到，但也被晃得頭暈?zāi)垦Ｖ毕雵I吐。

    就算對方的手臂擋著，仍然不斷有石塊砸在我的背上，疼得我大腦一片空白，不用想肯定留下了許多淤青。手電筒被甩開很遠(yuǎn)，即使看不到這個人的臉，我也知道他是誰。

    “宋澄……！”

    我的聲音在轟鳴聲中微不足道，但從他收緊手臂的動作中，我知道他聽到了。

    他的唇帶著雨水的冰冷，貼在我額頭卻仿佛烙下guntang的痕跡：

    “我在。”

    第138章

    搖晃終于停止，宋澄撐起身體，舉著手電筒往回照，微弱光源下的景象讓我渾身一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