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鹽 第13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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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我們的緣分三年前就用光了。”我平靜地開口,“不是你的錯,是我沒辦法和任何人正常相處。我就是這樣下賤自私又軟弱,永遠不會變成你想要的樣子。你應(yīng)該找個更好、更值得的人,而不是和我糾纏?!?/br> “你總是說‘永遠’這種詞,讓我一次次意識到以前犯下的錯誤沒法彌補?!彼男θ葜辛髀冻鲂┰S自嘲意味,那雙眼睛溫柔又苦澀,“別貶低你自己,俊彥,沒有比你更好的人了。讓我想想吧……給我點時間?!?/br> 我不甚理解地抬眼看他,宋城俯身吻了吻我的唇,然后一路專心開車,不再說什么。 次日下午,我在公司辦公室見到了一位預料之外的客人。 楊沉懶洋洋地坐在我的座椅上,手里把玩著一支我常用的鋼筆。我推開門的瞬間以為自己看錯了,甚至想關(guān)門再打開一次。 “別傻站著了,是我?!彼囊暰€掃過四周,語帶嘲諷,“你這總裁當?shù)靡稽c派頭都沒有,宋城既然那么大方地把銘德送你了,結(jié)果你縮在這么點大的地方工作?多給他丟臉啊?!?/br> 這兒的布局和我剛接受許育城公司時的那間辦公室相似,出于一點對當年時光的懷念,我才選擇了這里。 當然我不會解釋許多,只在心底不滿:胡茹怎么辦事的?居然讓楊沉輕輕松松進了我的辦公室。 反手關(guān)上門,我皺眉道:“你來做什么?” 他嘖了一聲:“對你男人就這態(tài)度?” 我無語地看向楊沉,他見我不搭話茬,不高興地撇了撇嘴。一個成年人做出這種動作卻不顯可笑,甚至還有幾分稚氣,多虧了那張臉。 “來檢查檢查你在做什么。”楊沉完全將我的辦公室視為自己的所有物,伸手拿起桌上的保溫杯看了下,“這是秦老的藥?怎么沒喝完?” 因為太難喝。我心底有些窘迫,面色不顯:“剛剛太燙了,放在那里等它涼?!?/br> “你那些小把戲還能騙過我?”他哼了一聲,“怕苦就直說,剩這么小半杯演什么呢?把它喝了?!?/br> 我懶得陪楊沉繞圈子,開門見山道:“別說這些有的沒的,這里是銘德,到處都是宋城的人,什么事非要在這說?約個地方不行嗎?” 楊沉的臉瞬間冷了,他似乎忍了片刻,那雙漂亮眼睛亮得懾人,一副怒極反笑的模樣:“許俊彥,你跟在別的男人身邊伏低做小,指使天天我累死累活替你干活,半句好話都沒有?,F(xiàn)在更長本事,我關(guān)心你一下而已,你什么態(tài)度?我爸都不敢這么對我?!?/br> 我也意識到剛剛語氣太沖,內(nèi)心十分懊悔。楊沉其實是好意,只不過說話方式不討人喜歡,出于禮貌我也不該這樣冷漠對待他。 “對不起。”我走到他身邊,輕聲道歉,“我沒想到你會到銘德來。” 楊沉抿了抿唇,伸手拉我坐到他腿上。他力氣極大,我來不及猶豫,人已經(jīng)被他摟進懷里。 還好順手反鎖了門,辦公室里也沒監(jiān)控?;蛟S是我臉上顯露出僥幸神色,楊沉在我耳邊說:“我進了你辦公室,門還是鎖的,你猜姓宋的會怎么想?” 我渾身僵硬,他親了親我的脖頸:“反正他不會以為咱們在規(guī)規(guī)矩矩談生意,既然如此,我也沒必要裝模作樣?!?/br> 昨天宋城在車上露出的掙扎表情浮現(xiàn)在我眼前,我的心臟忽然感到一陣刺痛。可我還指望楊沉替我擺平陸長柏,不能太得罪他。 起碼不能讓他做到最后,否則真的不好解釋……正在猶豫時,楊沉將那杯中藥端到我嘴邊:“喝光?!?/br> 我一頭霧水,他哄孩子似的說:“苦也只是一時,喝完后我給你吃顆糖,行不行?” 他語氣認真,喝中藥總比在辦公室zuoai容易接受些。我果斷接過杯子一飲而盡,苦得臉都皺起來。平常喝完藥我都會拿溫水漱口,現(xiàn)在被楊沉緊緊抱著脫不開身,只好期待他真的能給我顆糖含在嘴里。 楊沉挑了挑眉:“有那么難喝嗎?” 我用力點頭,他哼了一聲:“秦老給我開的胃藥我還不是按時吃,沒你這么難伺候?!?/br> 我想起他以前吃藥的情況,忍不住反駁:“你那是藥丸,比我這個好入口,而且不知道是誰每次吃藥必須溫蜂蜜水送服……你有什么資格說我?!?/br> “我從來沒說要蜂蜜水,是你給我準備的?!睏畛恋恼Z調(diào)近乎撒嬌,“你不在我就沒那么多講究。” 我垂下眼睫,空氣一時凝固,只有輕微的呼吸聲起伏。 “陸長柏在俄羅斯的兩家公司都是前期用來洗錢的,他抽手很早,留下來的是空架子。我費了點功夫聯(lián)系到一個他的前合伙人,這家伙快出獄了,當然,入獄的原因和你的好爸爸脫不了干系。他手里有點東西,用得好的話實現(xiàn)你的愿望也不是不可能。” 許久后楊沉開口,他語氣淡淡,仿佛在談?wù)撘患∈隆?/br> 我的愿望……一把扳倒陸長柏,將他手里的底牌歸為己有。陸長柏在s市經(jīng)營二十幾年,城府之深、所涉范圍之廣令人咂舌,我已做好了失敗的準備,怎么在楊沉口中仿佛易如反掌? 見我詫異地回頭看他,楊沉狡黠一笑:“許俊彥,這顆糖的味道還滿意嗎?” 愣了愣我才反應(yīng)過來他的意思,這個好消息確實夠勁爆,徹底蓋過了中藥的苦味。 但我仍然不敢完全相信:“即使那個合伙人手里有證據(jù),一場海外官司而已,陸長柏的關(guān)系網(wǎng)復雜,未必沒有辦法脫身。到時候打草驚蛇,惹怒了他可不好收場,你會不會太著急了點?” “薛可茗嫁給了侯廣岳,侯廣岳是陸長柏在s市的合作伙伴,也是宋城在京城發(fā)展的靠山之一。他們幾個中唯有薛可茗是最容易找到破綻的點,所以你才會頻繁聯(lián)系林雅。許俊彥,你的手段還是太嫩了?!?/br> 楊沉的手搭上我的手背,和我十指相扣。 他將臉靠在我的脊背,低聲說:“無論林雅怎么使力也只是小打小鬧,薛可茗丟了侯家的臉,大不了叫她再也不要露面,難以讓侯廣岳傷筋動骨,更不要提影響到宋城——對付他們這種人,敲山震虎沒用,只有釜底抽薪才行。” 其實他只猜對了我計劃的一部分。但即使如此,也足以令我對楊沉的敏銳感到震撼。我一言不發(fā),低頭看向他骨節(jié)分明的修長手指。 楊沉緩緩道:“不是我急著除掉陸長柏,許俊彥,是我等不起。照你這樣溫吞的計劃,你準備什么時候扳倒宋城?十年?二十年?你的性格我還不了解?不必這么久,再過三年,你恐怕就徹底被他收服了?!?/br> 不需要那么久,我也不止有這一條線,我無聲說。 “如果不是你有離開他的想法,我才不會幫你?!睏畛疗讼挛业难?,“知不知道侯廣岳和陸長柏會牽扯到多少人?不是為了你,我何必和他們玩那些把戲?都不知道對我說幾句好聽的,你這個沒心沒肺的東西?!?/br> 他將我掰過去面對著他,指了指自己的唇:“過來,修成正果前我先討點利息?!?/br> 我順從地和他接吻,心里卻想,要說楊沉純粹是為了我才插足這攤渾水,我是半個字都不信。這步棋雖險,我在其中的身份卻不過只是個彩頭,真正吸引他的恐怕是在擊垮仇家的同時可獲得的巨大利益。 陸驚帆提供給我的資料顯示,楊沉在兩年前就開始了對侯廣岳的調(diào)查,虧他還能厚著臉皮說是為了我。 一吻結(jié)束,我歪了歪頭:“你要怎么做?” 楊沉對我笑了笑,說話的神態(tài)滿不在乎,眼里卻迸射出令人膽寒的狠意:“不入虎xue,焉得虎子。” “太危險了?!蔽矣脻M懷感激的語氣說,“楊沉,只有你對我最真心?!?/br> “那當然?!彼靡獾卣f,“姓宋的能給你什么?甜言蜜語不過是動動嘴皮子,你一個字都不要信?!?/br> 跨坐在楊沉腿上的姿勢讓我比他稍高一些,我居高臨下地凝視著他俊美的臉,露出微笑。 那就剖出來給我看,你的真心。 第207章 “俊彥哥哥,我耳朵要被凍掉啦?!?/br> 吳顏芮裹著圍巾,只露出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長長的睫毛上沾上雪粒。我牽著她的手,呵出一團白霧,笑著問:“當初是誰要來滑雪的?” 年關(guān)將近,這段日子冷得滴水成冰,偏偏吳顏芮要去京郊的滑雪場玩。這小丫頭放了寒假,顏夏送她與吳冕一起過年,我履行離開前的約定,帶她四處逛逛。 離開滑雪場,我在附近的兒童餐廳陪她吃飯。最近b市一直在下雪,唯有室內(nèi)溫暖如春,吳顏芮伸出手指頭對我炫耀:“我在小區(qū)里搭了五個雪人!五個呢!” “真厲害?!蔽液枺笆掷洳焕??” 她樂顛顛地搖頭:“不冷,爸爸在旁邊幫我的忙?!?/br> 我微微笑了笑,側(cè)頭看向窗外院里的積雪。 算起來孫寧已經(jīng)懷孕四月有余,前段時間我給顏夏打了一筆錢,委托她多費心看護。顏夏原本執(zhí)意不要,說我們認識這么久,沖著交情她也會照顧孫寧,何必如此。 我說如果這筆錢我給孫寧,她絕不會動用半點,還不如交給別人管理,也省得讓孕婦cao心。顏夏在電話里沉默許久,才嘆息一聲,答應(yīng)收下。 孫寧救了我一命,陪我度過最艱難歲月,我卻不能在她有需要時陪伴在身邊,已經(jīng)心有愧疚,唯有在力所能及的方面令她過得舒適。 司機開車送吳顏芮到家,問坐在后座的我:“許先生,是回家還是去公司?” 這司機是宋城給我挑的人,“回家”意味著回宋城安排的住處。我看了眼表,時間尚早,剛過下午三點半。想了一想,我報出一串地址:“去那?!?/br> 好在這人平常只按吩咐行事,聞言不問別的,回頭繼續(xù)開車。 入眼還是熟悉的景色,栽種在路旁的常青樹上覆著一層雪,幾個不畏嚴寒的大爺坐在亭子里下棋。當初我剛離開許家,在不同房源中挑花了眼,最終選擇了這個不算甚新的小區(qū)正是看中它環(huán)境安靜清幽。 當年的鑰匙自然是找不到了,好在物業(yè)開鎖的流程不算麻煩,折騰半小時后我配了一把新鑰匙,總算進了屋子。 屋里與我想象中的不同,三年無人居住,竟沒有太重的灰塵味道。地板稱得上干凈,甚至還有幾分生活氣息,仿佛不久前有人住在這里。 我扭頭看物業(yè)工作人員,他和我一樣表情詫異,連忙撇清關(guān)系:“許先生,除非像您剛剛一樣出示有效身份證據(jù),我們絕不會向外人提供進您房子的鑰匙的?!?/br> 臥室的密碼鎖屏幕碎裂,看起來被人暴力損壞過,我愣了愣,難不成遭了賊? 扭動把手進去,房間里倒沒有翻箱倒柜一地狼藉的樣子,抽屜衣柜都保持原樣,只有床褥亂糟糟地堆在一起。 我平常會順手將被子收拾整齊,此時心里大概有了個猜想,身后的工作人員還在憂心忡忡地問:“許先生,要不要檢查一下有沒有丟失重要物品?” “不用?!蔽艺f,“忘了我弟弟也有這里的鑰匙,可能是他過來住了一段時間?!?/br> 工作人員一臉如蒙大赦,忙不迭道:“我就說我們小區(qū)的安保做得很好,不可能有失竊案件的。許先生,如果沒事我先走了,您有問題再打電話聯(lián)系我們?!?/br> 人走后我在沙發(fā)上坐倒,發(fā)現(xiàn)茶幾下還有一個吃完冰激凌后沒扔掉的空盒。幸虧天氣冷,否則不知要招多少蟲子。 安德烈也太不講究了點。我又好笑又無奈,在b市一忙起來,會發(fā)現(xiàn)時間過得極快。距離上次和他見面過了兩個月,我卻還恍惚覺得是幾天前。 手機上我們的對話止步于數(shù)月前,我思考了下要不要主動給他打電話。手指懸在撥號鍵上空,猶豫再三,我收回手機。 這小兔崽子最會得寸進尺,一旦聯(lián)系不知又要生出多少是非。我光是應(yīng)付宋城和楊沉已經(jīng)夠頭疼,實在不想抽出精力應(yīng)付他。 反正離過年也不差幾天,除夕時我要回許家,那時候總是會見面的。 我打起精神,將屋子簡單清理了一番。安德烈并沒有制造許多垃圾,唯一出格的也只是沒有乖乖住在自己的房間,反而在我的床上留宿。 考慮到以前他就幾番要求住在我的臥室,這個舉動倒也在我意料之中。 家里全是速食食品,想來安德烈平常都是湊合著吃飯。我讓司機去超市買了些蔬果rou類,將冰箱塞得滿滿當當,我才松了口氣,心底生出些許回歸的安全感。 還沒舒服幾分鐘,手機鈴聲響起,是個陌生來電。 手機卡是回京城后新辦的,自然沒有以前的通訊錄,許多聯(lián)系人要重新建立。我掃了一眼號碼,覺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見過,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 “您好,哪位?” “俊彥?!?/br> 女聲語氣淡淡,我頓時僵在原地:“……mama?!?/br> “怎么回來了都不告訴我一聲?”她說,“我還是從別人口中得知的?!?/br> 她身上有種殘忍的理直氣壯,仿佛回來后立即與她聯(lián)系是我必須完成的任務(wù),沒有做到便是我的過錯,而幾年前那個給我買下墓地宣布死亡的人和她無關(guān)。 在mama面前,我永遠都是個不能讓她滿意的壞小孩。 我的嗓子里好像哽了塊東西,使我發(fā)聲困難:“最近……有點忙?!?/br> 她笑了一聲,似乎有些不屑,又似乎只是我過分敏感的神經(jīng)作祟:“俊彥,你在哪兒呢?” 我本想編個在公司開會的借口,最終頓了頓,還是報了地址。 “我現(xiàn)在過來?!彼拿盥犉饋磔p飄飄的,卻砸得我暈頭轉(zhuǎn)向,“很快就到?!?/br> mama仍然是由她的管家送到這里,我怕她找不準樓棟,特意跑到小區(qū)門口去接——盡管她其實來過一次。 或許是因為要運營許氏過于疲憊,又或許是今天天氣陰沉,她雖然依舊眉目清麗氣質(zhì)婉約,卻沒有我記憶里那樣光彩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