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周圍的一切都離自己遠去，滿眼只剩下刑珹鮮血淋漓地跌倒在雨水里，濺起的滿地泥塵。

    瘋子受過那么多次傷，無論是后背上的傷疤，還是車禍留下的那些后遺癥。所有曾經(jīng)歷過的一切，他都從沒對自己說出過一句“痛”字。

    包括在精神病院里進行電休克治療，他也只是杵著拐杖，隔著一道門笑著對自己說：

    【只要想著路醫(yī)生，就不疼了?！?/br>
    可是就在剛才，他忽然覺得刑珹好疼。

    被自己的親生父親開槍打中肩膀，他不知道刑珹中槍的那一刻，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但自己的心口卻似乎也同時被什么東西狠狠貫穿。

    好像那把槍打中的并不是刑珹，而是自己。

    開著車來時的路上，他的腦海中一直在胡思亂想，明明生活已經(jīng)逐漸歸于平靜，這人為什么又突然想不開，非要跑去搞出些亂七八糟的幺蛾子。

    可是就在剛才，看著刑珹從已經(jīng)沒了氣息的刑景山身上坐起來，渾身是血，卻轉(zhuǎn)頭對自己露出笑容的時候，他突然想起來了一處小細節(jié)。

    今早自己出門上班前，刑珹突然走到公寓門口，拿著自己落在茶幾上的工牌，替自己別在了胸口上。

    那時候，他從背后摟住自己的腰，將下巴墊在自己頭頂，輕輕蹭了兩下。

    他說：“路醫(yī)生，早上好。這是嶄新的一天?！?/br>
    ……這就是他一直在等待的，嶄新的一天嗎？

    直到被送進審訊室，坐在冰冷的審訊椅上，面對著兩位不茍言笑的警官，路當歸的思緒才漸漸回籠，意識到了自己現(xiàn)在的處境。

    雖然是刑景山越獄在先，但事情的發(fā)展，好像已經(jīng)有點超出了自己的控制——

    話說，為什么自己會被拷上手銬，像個嫌疑犯一樣被抓到公安局來啊？！

    坐在對面的警官沒有多說一句廢話，整理好手中文件，朝對面的人推過來了一張照片：

    “路先生，請和我們解釋一下，這把槍是從哪里來的。”

    路當歸：“……”

    “您為什么會帶著槍支，出現(xiàn)在罪犯越獄的交接現(xiàn)場？”

    路當歸：“……”

    虧他還擔心了一晚上刑珹的傷情……

    瘋子，還有他那幫以大高個為首的黑衣小弟，簡直就是在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和警察在審訊室斗智斗勇了半個多小時，路當歸被問得口干舌燥，都在想著要不全招了算了。

    刑珹恐怕現(xiàn)在還在醫(yī)院里急救，刑家反正也神通廣大，估計警察一時半會不敢拿這人怎么樣。

    還沒等他坦白從寬，將刑珹的家底全對警官們吐了個干凈，審訊室的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敲響，主審警察被人給叫了出去。

    沒過十分鐘，主審警察走了進來，用非常復(fù)雜的眼神看了一眼坐在審訊椅上的路當歸，他對一旁的同事說：“行了，今天就到這吧，先早點回去休息。”

    兩位警察走后，值班警察跟著走進來，帶著路當歸去了后院的一間單人拘留室，讓他今晚留下來過夜。

    坐在拘留室里的鐵板床上，即使時間已經(jīng)到了后半夜，路當歸卻一直睡意全無。

    他突然間想到了另一茬。

    他不是被警局專門請來喝茶的，這是刑事拘留，可是要留案底的！

    更別說明早還要上班了，要是主任發(fā)現(xiàn)自己無故缺勤，隨口問起來，那不就直接完蛋！

    眼皮突然跳得厲害，路當歸總覺得自己這回怕是要丟工作。

    躺在臨時休息的床上翻來覆去一整晚，他終于在天快蒙蒙亮時睡著了。

    睡在拘留室的這一夜，路當歸做了一個很詭異的夢。他前一秒還夢到刑珹戴著呼吸機被抬上急救床，下一秒就變成了刑珹身穿筆挺西裝，站在人海中央，對著自己單膝下跪的絕美畫面。

    等到警察再次敲醒房門，時間已經(jīng)到了第二天中午。

    原本以為還要被拉去審訊室做問詢，路當歸心里還忐忑了一會。

    他完全沒想到，站在門口的警察只讓自己簽了個釋放證明的字，就直接放自己走了。

    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路當歸抱著自己昨晚脫下來擋雨的外套和從警察那里領(lǐng)回來的手機，一時間覺得恍如隔世。

    打了個電話給刑十他們，果然和預(yù)想的一樣沒有人接。站在路邊猶豫了片刻，他在保住飯碗和探望瘋子之間，果斷選擇了前者。

    剛準備打電話給科室的同事，問自己沒去上班主任有沒有說什么，路當歸就接到了主任打來的電話。

    主任在電話里的語氣很嚴肅，讓他現(xiàn)在馬上抽空去醫(yī)院一趟。

    完了……

    路當歸心里一橫，想著要不自己先在路邊打印店打印好辭職信算了，省得主任那邊等會太為難。

    馬不停蹄地打車趕到七院，他剛來到主任辦公室門口，就看到主任與幾名市局的警察正站在一起交談。

    “小路來了？唉，快過來?！?/br>
    見人到了，主任連忙抬起手，招呼路當歸過去。

    跟著前面三人一起走進主任辦公室，他看到一名警察從隨身塑料袋里拿出了一個小紅本，桌上還放著塊金色的小獎牌。

    “路當歸路醫(yī)生是嗎？”將小紅本遞到自己手中，其中一名警察笑道，“我們是市局經(jīng)偵大隊的?！?/br>
    路當歸一頭霧水，但仍然和面前人握了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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