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斷有淚水涌出，讓雙眼失焦。他低低地嗚咽了一聲，丟掉黑傘抱頭蹲下。傘在地上滾了半圈，被人撿起來。

    身后不知何時(shí)多了一人，謝承不予理會(huì)，直到拿把傘重新?lián)卧谒^頂。

    落在身上的雨沒了，他的哭聲小了。謝承沒抬頭，保持原來的姿勢：“梨子……你先別管我行嗎。”

    身后那人語調(diào)滄桑：“不管你，讓你在你爺爺面前淋出大病，讓他死了也不安生嗎？”

    謝承一頓。

    那人把傘遞給他：“拿著吧，讓我和你爺爺聊會(huì)兒天。”

    是黎琳。

    謝承接過傘站了起來，用袖子抹了把淚，才轉(zhuǎn)過頭對(duì)黎琳道：“奶奶，不是叫你……”

    “之前帶你和黎秋出去玩，下那么大雨都是我和老謝一人一個(gè)背回來的，這點(diǎn)小雨算什么?！崩枇諗[了擺手，有點(diǎn)疲憊，“去吧，黎秋在前面等你，讓奶奶和爺爺說點(diǎn)話?！?/br>
    “好……”

    他退了一步離開。轉(zhuǎn)身的時(shí)候視線飄忽不定，居然落在的謝星宇的照片上。

    那是張彩照，是十年前的謝星宇，精神抖擻，面色柔和。

    “苦了你了。”黎琳看著那張照片，淡淡道，“這么多年，沒舍得再拍一次照。”

    ……謝承的心仿佛被剁碎成了rou泥，生疼。

    謝星宇的照片溫柔地注視著黎琳和謝承。雨水恰巧在從照片上他的臉頰劃過，有那么一瞬間，就像死者和生者一同痛哭。

    謝承不敢再看，抬腳往前走去。

    身后傳來黎琳的抽泣。

    黎秋在路的盡頭等他，一看見謝承就沖上來把他抱住。

    謝承道：“爺爺沒了?！?/br>
    黎秋拍著他的背給他順氣：“我知道?！?/br>
    謝承：“爺爺沒了?！?/br>
    黎秋：“……嗯?！?/br>
    “梨子?！敝x承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好像有了半點(diǎn)依靠，艱難地道：“我們沒有爺爺了?！?/br>
    黎秋把傘丟掉，雙手死死抱住謝承。

    半晌，謝承喃喃：“黎秋，我沒有家了。”

    他們兄弟倆自幼走得近，好得可以穿一條褲子。謝承從小就不喜歡哭，他小時(shí)候盡淘氣，跑了幾條街被謝星宇逮住往死里揍時(shí)，哭得最大聲的往往是黎秋。而黎秋一哭，他的眼淚也開了閘，稀里嘩啦往外流了。

    此時(shí)不知道是誰先哭了出來，再然后，他們就像小時(shí)候那樣，哭得撕心裂肺、天昏地暗。

    可這一次，他們沒人做錯(cuò)了事，也再?zèng)]人又氣又笑地收了竹板，從巷口買了兩只糖人塞到他們懷里，輕聲說別哭了。

    ————

    不知過了多久，謝承才緩了過來：“小安呢？”

    黎秋的聲音有點(diǎn)?。骸凹依镒鲲?，晚點(diǎn)到我那吃?！?/br>
    謝承訝然：“你不是送他回學(xué)校了嗎？”

    黎秋言簡意賅地道：“他想留下來再幫兩天忙?！?/br>
    謝承點(diǎn)點(diǎn)頭。謝星宇去世的那天他大腦完全放空，只知道按部就班的做事，甚至忘了通知黎秋。黎琳手忙腳亂之間錯(cuò)把電話打給了晏安，晏安立刻搞清楚了狀況，通知黎秋，順便給自己請(qǐng)了假回來。

    黎秋沒到的時(shí)候，他就替分.身乏術(shù)的謝承在殯儀館接待來吊唁謝星宇的故友，忙上忙下卻不見慌亂，條理清晰，幫了謝承不少忙。

    謝承抬手看了看表：“差不多了，現(xiàn)在下雨冷，先把奶奶接回去吧?！?/br>
    他們走到謝星宇的墓前，黎琳已經(jīng)站了起來，見他們來了，道：“走嗎？”

    黎秋：“走吧奶奶，小安做了飯，在家等您?！?/br>
    黎琳道：“好?！?/br>
    她的眼睛有一些腫，盡管面上鎮(zhèn)定，卻也能看出精神頹靡。黎琳回頭對(duì)謝星宇招了招手：“走了老謝?！?/br>
    謝承拿出手帕把濺在墓碑上的泥點(diǎn)擦了擦：“……爺爺，我過兩天再來看你啊?！?/br>
    黎秋的愛騎載不了三個(gè)人，他索性就沒開過來。他打了個(gè)電話給晏安，說差不多可以熱菜了。三人打車到了小區(qū)門口，晏安已經(jīng)在樓下等著了。

    “奶奶，橙子哥?！标贪沧哌^來抱了黎琳和謝承兩下，“菜都好了，溫的。湯我放鍋里熱著，馬上盛。先上樓吃飯吧?！?/br>
    晏安這些年成長的很快，已經(jīng)有了當(dāng)家的風(fēng)范。黎琳看著小孫孫這樣穩(wěn)重，心里稍微好過了點(diǎn)，和謝承一起坐電梯上去了。

    他們前腳剛走，晏安就卸了那副沉穩(wěn)模樣，上前一步抓住黎秋的手：“哥，你好點(diǎn)沒？”

    黎秋：“沒事?！?/br>
    “吃完飯去休息一下吧，你好久都沒睡個(gè)好覺了。”晏安望著他，眼里的關(guān)切仿佛要溢出來。

    黎秋確實(shí)覺得頭重腳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那你自己上學(xué)去，我就不送你了。”

    晏安正要按電梯，黎秋忽然道：“走樓梯吧。”

    晏安回頭看了他一眼。黎秋：“陪我走一走?！?/br>
    他們的新房在四樓，走路也不累。黎秋一直半靠著晏安，幾乎有一大半力道都?jí)涸谒砩?。晏安也不覺得累，牽著他往上走，進(jìn)了家門。

    謝承已經(jīng)盛好了飯，晏安走進(jìn)廚房把湯端了出來。四菜一湯，葷素、色彩搭配的很好。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動(dòng)。

    然而桌上卻除了碗筷碰撞、咀嚼的聲音，再?zèng)]有別的動(dòng)靜，和上一次吃飯的情景相比，安靜得有些沉悶。

    一頓飯吃完，謝承和黎琳?qǐng)?zhí)意要走，黎秋也沒有強(qiáng)留，只最后問了黎琳一句要不要搬回來。黎琳頓了頓，把碎發(fā)撩起來：“……算了，我還要收拾你們爺爺?shù)臇|西，就在橙子那——不介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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