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遠搬走了。

    在她說出那話的第二天，他迅速找到了新住處，拎包入住。他東西少，一個行李箱綽綽有余，就像他剛來她家的那樣。

    關(guān)于這天早上的記憶，后來已經(jīng)變得很模糊。她剛睡醒，碰上推著行李箱準備出門的林清遠，她其實有點后悔，可說出去的話猶如潑出去的水，要如何收回來？所以她沉默地目送他離開。

    他走前說：“有事給我打電話?！?/br>
    他走的當天晚上，她就出了事。

    她點了一家烤魚外賣，兩人份，她不知道為什么要買兩人份，反應(yīng)過來時顯示下單成功。客廳里她獨自一人吃著雙人份外賣，她胡亂地吞著魚rou，想到昨晚那些荒唐事，然后反復(fù)回味他臨走前的眼神。

    楚綃從小到大遇到的男生中，林清遠的脾氣絕對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好，被她拒絕、被她趕走，他竟能笑著對她說：有事給他打電話。

    喉嚨有被割到的痛，她頓覺不妙，試著吞咽口水，痛感越發(fā)清晰。

    ……魚刺卡在了嗓子眼。

    挺疼的，吞一口讓她深深皺眉。

    她在林清遠的號碼上猶豫很久，越過潘玥的，關(guān)了通訊錄。

    一個人去醫(yī)院沒有想象中恐怖，溫柔的女醫(yī)生看出她緊張害怕，哄著她放松，整個過程非常迅速。

    醫(yī)院總能彰顯人生百態(tài)，有個十六歲偷吃禁果懷孕的小姑娘哭著從她身旁路過，mama一邊數(shù)落她一邊哭。代入感太強，楚綃甚至摸了摸肚子。

    還好她是一個很有安全意識的人……

    過早的性生活除去一時的滿足，帶給她的只有無盡煩惱。網(wǎng)上有人說，以后娶老婆肯定要處女啊。又有人說，你是哪根蔥，人家女孩子還不一定看得上你呢。于是帖子下面打成一團，但凡涉及到此類問題，回復(fù)必過百層樓。有人戲稱這是財富密碼。

    過于頹靡沮喪的情緒需要她自己調(diào)節(jié)，可惜的是昨晚她的負面情緒達到頂峰。

    有醫(yī)生護士推著病床從她身旁飛馳而過，帶起的風(fēng)吹起鬢邊碎發(fā)。她拎著包，晃晃悠悠地走出大門。

    啊，楚綃，真的不能再像昨晚那樣任性了。

    你會把身邊關(guān)心你的人都作丟的。

    ……

    六天后是林清遠考科叁的日子。

    楚綃記得這個事，她失眠一整夜，幻想著再和林清遠見面的場景。

    是的，她準備發(fā)揮一下不要臉精神去找他。

    關(guān)于那一晚的自我掙扎，她找到了暫時的答案。如果她畏懼身邊人怪異的目光，那就藏好，不要讓他們知道。如果她深陷于網(wǎng)絡(luò)的“處女論”，那就切斷網(wǎng)絡(luò)。斷開網(wǎng)線，誰能干涉到誰的生活？如果她未來的男朋友介意這一點，那就分手拜拜。她又不是非誰不可。

    而她現(xiàn)在喜歡的人不介意這一點，所以她想再嘗試一次。

    楚綃穿了背帶褲。

    事實上她從醫(yī)院回家那晚，瘋狂地網(wǎng)購背帶褲。

    特意化了淡妝，遮了遮臉上的憔悴。下電梯過程中，她對著鏡子觀察嘴唇，力求口紅涂勻不出錯。

    算好了一切，沒算好壓根沒見到林清遠。

    到樓下是在上午八點半，林清遠考科二時要求九點到，輪到科叁，楚綃從八點半等到九點半，不見個鬼影……哦不不，有謝婷慌慌張張從衛(wèi)生間跑出來的身影，見到她猶如救星。

    “姐！幫我買個衛(wèi)生巾唄！我手機鎖柜子里了！”

    她聲音不低，那些中年男人投來注目禮，還存在點月經(jīng)羞恥的楚綃有點不自在。

    隔壁有超市，楚綃幫她買了個蘇菲，謝婷感動得要哭了，雖然那是一眼就可以看出來的假哭。

    楚綃趁機打探林清遠，謝婷說他們這次是七點鐘集合，“我們駕?？嫉猛?，我那輛車前面還有兩個人呢，估計林清遠也是這樣？哎哎，你進待考大廳等著唄，他就在里面。”

    “……我在外面就行?！?/br>
    楚綃拒絕了她的好意。

    原來離得這樣近，待考大廳就在一百五十米外的小房子里。

    謝婷有點遺憾，“那好吧，你就是臉皮太薄了，不像那個傻逼鐘——”

    她及時打住，說希望一會不要下雨，打著哈哈跑遠了。

    鐘浩鳴嗎？他也來了？

    一個月前的這一天，她在為鐘浩鳴要死要活。一個星期前，她為他的幾句話失了理智，大出洋相，并用極端的態(tài)度把和林清遠的關(guān)系推到深淵。

    她閉了閉眼，掏出手機看天氣預(yù)報，說是上午的降雨概率有百分之七十。兩天前天上開始積攢烏云，在今天已是遮天蔽日，透不過一絲陽光。

    千萬、千萬不要下雨呀……

    楚綃猜對了，鐘浩鳴的確來了，據(jù)說是給謝婷送褲子。為什么她會知道？因為鐘浩鳴耐不住煙癮出來抽煙，就在她旁邊抽，給朋友發(fā)語音說：“傻逼老娘們穿裙子來考試，非要我大早上給她送褲子。媽的就會給老子找事！”

    林清遠曾問她，看上鐘浩鳴什么了？她是因為缺愛，長期缺乏父愛母愛，導(dǎo)致她一頭陷進了鐘浩鳴的甜言蜜語。

    現(xiàn)在她好奇謝婷看上鐘浩鳴哪點？難道也因為缺愛？她有種勸謝婷快跑的沖動。

    “什么jiba生日會？先來一百萬，老子就去?！?/br>
    楚綃聽不下去了，嫌惡地往旁邊挪了挪。

    鐘浩鳴是個賤骨頭，具體表現(xiàn)在看見美女就把持不住，即使是前女友也不例外。謝婷以前說他是條到處發(fā)情的公狗，雖然難聽，但是準確。

    “背帶褲不適合你，你穿JK好看。”

    身旁冷不丁傳來一道評價，楚綃嚇得一個激靈，秀眉深擰，沒理會他。

    就當狗叫了。

    這條叫鐘浩鳴的狗叫得歡快。

    “上次你打我的事，我還沒管你要醫(yī)療費，你現(xiàn)在就這個態(tài)度？”

    “楚綃，你聾了嗎？”

    “你和你那個男朋友關(guān)系怎么樣了啊？”瞧見楚綃臉色終于有變化，鐘浩鳴笑了一下，她還是這個樣子，把情緒寫在臉上。他迫不及待想看楚綃惱羞成怒，索性用同一招，“他干你爽還是我干你爽?。克菢右豢淳筒恍邪?？”

    楚綃這段日子在網(wǎng)上見到的男的說話比這難聽多了，鐘浩鳴這一句簡直是不痛不癢，她轉(zhuǎn)眸看他，滿臉困惑。

    “你是很自卑所以才時時刻刻比較這事嗎？其實我能理解，畢竟你這人吧，要錢沒錢，沒前途沒前途，你也就這點資本了?？赡愫孟裾`會什么了，我跟你的每一次都是假裝高潮，你真以為自己很厲害??？”

    她一臉真誠，臉上寫著叁個大字：你不行。

    “楚、綃！”

    他雙拳緊握，反復(fù)磨著后牙槽，通紅的雙眼斥著狠。楚綃嚇得后背濕了，但她挺直了腰板，不屑一笑，“你又想打女人了？行啊，你來啊。今天你不動手你就不算個男人?！?/br>
    鐘浩鳴怎么可能動手？周圍全部都是警察。

    “不敢動手就閉嘴。”他這個鼓起的皮球呲的一下漏氣了，強撐著面子不肯示弱，楚綃樂得更歡，“你再多說一句，我立刻舉報你無證駕駛?！?/br>
    鐘浩鳴掐滅了煙，陰沉的眼睛死死盯著她，腳底狠狠碾壓煙蒂，好像那是她一樣。

    楚綃猜對了，謝婷卻猜錯了。和鐘浩鳴說了幾句話的功夫，她一直盯著的方向出現(xiàn)了熟悉人影。

    ……

    林清遠在仰頭看天。

    這一團一團的烏云啊，他有不好的預(yù)感……

    喇叭又喊了他的名字，催促他快去考試。前方有道難以忽略的注視，他轉(zhuǎn)頭看了眼，登時放慢腳步。

    姑娘局促地揪著衣服帶子，瞧見他望過去，她的手指抖了兩下，垂到身側(cè)，看起來有點手足無措。

    她就是這個樣子，肆無忌憚傷害別人，后悔了，于是可憐巴巴地找過來。可是誰能拒絕她？至少林清遠不能。

    他快步走來，楚綃手腳出了汗水，一顆心仿佛要跳出胸膛。她忘記身旁還有個鐘浩鳴，屏住呼吸，形如木頭似的杵在原地，直到他走來她身前。

    她仰頭看他，眼框紅了一圈，“哥、哥哥……”

    沒什么底氣的聲音。

    “你又哭?！?/br>
    他無奈地嘆氣，摸了兜沒找到紙，想用手指擦吧，被楚綃躲過去，她抽抽搭搭地說：“有粉……”

    知道有粉還哭。

    有個鐘浩鳴在旁邊，林清遠斷不可能說出這話，“那邊有小賣部，有賣紙的，我先去考試了啊?！?/br>
    “嗯……”

    楚綃依依不舍，眼睛黏在他身上，這人走出叁步回頭，看著挺兇的，“別哭了啊。”

    “嗯嗯?！?/br>
    再走叁步他又回頭，“不和我說聲加油嗎？”

    楚綃回過神，止住哭聲展露笑顏，“哥哥加油！”

    眼睛鼻尖紅彤彤，怪可愛的。

    林清遠這次心滿意足了。

    楚綃小跑著去買紙，把人家的話奉為圭臬，鐘浩鳴舌尖抵了抵腮幫子，冷不丁笑出聲。

    嘖，在這給他秀恩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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