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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句話,簡直是直擊了白燁的靈魂深處,叫他心生惻隱。 人都是有兩面性的。 不同于其他人,血緣的牽絆總是難以徹底割斷,多少存在一些討厭的藕斷絲連。 白燁悠悠道:“媽,你也說了,那是以前?!?/br> 的確,在他為數(shù)不多的幼年記憶中,那個男人有著溫暖到讓他倍感痛苦的記憶。 對方將年幼的他抱在懷里,讓他騎在肩上,喊他“寶貝兒子”,帶他去小賣鋪買零食,還有在他生病吊針的時候不忘求神拜佛……一切的一切,都深深地根植在他的腦海里。 可白燁無法忘記,自己上小學(xué)后經(jīng)常因為某些無語的理由挨揍,初中后對方干脆玩起了消失,高中后更是對他不管不顧并且把老家賣了! 其他還有一些不起眼的小事,好的、壞的,多不勝數(shù),但壞的遠多于好的,所以后者不知不覺就沖淡在洪流中。 平時這記憶就像是壓箱底的硬塊,深深地嵌到了最深處,早已與匣子融為一體,但一旦試圖翻閱,便會牽扯到整個靈魂,令他心神微微顫動。 但也只是“微微顫動”而已。 白偉杰本來可以徹底消失在他的生活中,換所有人一個清靜。 可是,對方偏偏毫無征兆地出現(xiàn),還聯(lián)系上了他的親生母親,疑似是回心轉(zhuǎn)意,聽說是可能命不久矣? 他不得不考慮其他更可惡的可能性。 如果白偉杰死在了外面,等警察找到他,讓他收斂尸體……他想不到自己能到底會表現(xiàn)出什么態(tài)度,或許是心如死灰般的平靜吧。 而現(xiàn)在,他并沒有感受到絲毫開心,而是有著一分的茫然,以及九分的審視。 首先,要說原諒?那是不可能的。 那么,他到底應(yīng)該怎么做才能讓自己也覺得好受一點? 仔細想想,一點小恩小惠的親情,不足以讓他大動干戈。 問起來,就是白偉杰不配。 白燁是個冷靜的人,過去的經(jīng)歷逼他不得不理智去處理可能遇到的糟糕情況。 杜海霞又絮絮叨叨地說了一些白偉杰的好話。 白燁覺得她的確是被對方的話術(shù)給套住了。 嗯…… “就先讓他在死前等幾天,看看他是否是真心誠意的吧?!?/br> 白燁冷笑一聲,掛斷了杜海霞的電話。 …… 因為昨天醉酒的緣故,江緒潮請了半天的假,當他揉著腦袋從臥室里出來的時候,便看到白燁站在陽臺前,凄冷的苦雨淋濕了對方的頭發(fā)與肩膀,可對方卻渾然不覺。 對方仿佛沉浸在某種迷茫之中,與陰云和霧靄融為一體,眼中映照著破碎的天空。 江緒潮原本想說的話,頓時壓在了喉嚨里。 這一次,他醉酒沒有那么厲害,因此能夠大致記住昨晚發(fā)生了什么。 他記得自己昨晚因為醉酒站不穩(wěn),然后“不小心”親到了白燁一下,所以他打算打著哈哈化解這場尷尬。 但是,為什么白燁會這么難過? 總不會是因為初吻被奪吧。 江緒潮走了過去。 屋外的寒氣驟然襲來,讓穿著睡衣的他打了一個哆嗦。 “燁子,你怎么了?” 在他的呼喚中,白燁驟然回神,用復(fù)雜的眼神凝望著他足足有十幾秒后,突然張開雙臂,將他攬入懷中。 江緒潮沒想到自己會被抱住,輕輕地推了推。 “等……現(xiàn)在在陽臺上,會被人看到……” 而白燁卻抱得更用力了,并且沉聲低語道: “一下就好?!?/br> 然后,被看到其實沒什么不好,那就可以順理成章地讓別人認為他們倆是一對兒了。 江緒潮忽然意識到,白燁可能遇到了很嚴峻的事情。 他不再推開這個懷抱,而是回抱過去,雙手輕輕地拍著對方的背部。 “……發(fā)生了什么事,可以跟我說嗎?” “就是……我那個人渣一樣的爸,可能要死了,所以我在想要不要見他最后一面……嗯,如果是最后一面就好了?!?/br> 他大概了解那個男人的無恥本性,所以不能也不必容忍對方無恥的謊言與欺騙。 白燁如死水般毫無波動的語氣中,帶著一丁點掙扎。 他說了很多。 說白偉杰以前是怎樣對自己和杜海霞動輒打罵的,說白偉杰是怎么在外面拈花惹草的,說白偉杰作為一個父親是多么不合格的…… “原來是這樣……” 幸福家庭出身的江緒潮頭一次聽到白燁說這些,他無法理解這份糾結(jié)的感情。 在他看來,白燁幾乎是無堅不摧的強大。 但現(xiàn)在看來,事實并非如自己所想的那樣。 白燁也有軟肋。 原生家庭就是原罪。 江緒潮很心疼白燁,他輕輕撫平對方緊皺的眉頭。 沉默片刻后,他輕聲說,“想要見他,就見吧,不要做讓自己可能后悔的事情?!?/br> 白燁笑了笑:“希望這件事過后,他就不要出現(xiàn)在我們的生活中了?!?/br> 他的確有點在意那個男人,但并沒那么在意。 一小塊石頭,投入湖面,掀起一些漣漪后,湖面就會恢復(fù)平靜。 他對白偉杰的感情不過如此。 并且,毫無疑問的是,他不希望現(xiàn)在跟江緒潮的生活被打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