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可愛似乎是被他的詭異笑容嚇到，看了他一眼，默默地低頭喝咖啡。

    到了周日下午，莊雪搬了進(jìn)來。陳海天在一樓守著沒有人的咖啡館，心里想著在三樓整理行李的莊雪，他想起很多年前曾和梁美莉說過，他心中理想的愛情是一場無聲無息的雪，安靜的落在屋頂上，日積月累，等到有一天屋頂壓垮了，就能看見滿天星星。然后他遇到了莊雪。

    他忍不住微笑起來，心里覺得幸福滿溢，他擁有的一切，全都平凡無奇，卻都閃著光芒。

    「小萬……」

    他嚇了一跳，抬起頭來，看見武大郎站在吧臺(tái)邊狐疑的看著他。

    「你會(huì)笑耶?！刮浯罄傻穆曇衾锍錆M不可思議。

    「我本來就會(huì)笑?！顾行擂蔚恼酒饋?，「怎么來了？莊雪在樓上，我叫他下來?！?/br>
    「不用不用，我只是順路經(jīng)過，來還你摩卡壺而已，我已經(jīng)買了一個(gè)兩人份的?！刮浯罄砂岩粋€(gè)袋子遞給陳海天，靠坐在吧臺(tái)椅上，「幫我磨一包曼特寧吧，我要趕回去等家具送來。」

    「重新裝潢？」

    「也不算，買了一些書架跟桌子，墻壁刷一下，」武大郎邊說邊笑，笑得嘴快裂開，「我周四收到小誠的明信片，他說要給我機(jī)會(huì)，所以我要趕在他回來前把房子弄一弄。」

    「這周四？」陳海天停頓一下，才繼續(xù)把咖啡豆倒進(jìn)磨豆機(jī)里。

    「對呀，從一個(gè)叫『夏河』的地方寄來的，我去查了，結(jié)果怎樣你知道嗎，」武大郎兩眼放光，語氣激動(dòng)，「那里有座廟叫拉卜愣寺，我跟小誠看的最后一部電影，就是在那里拍的，這是天意……」

    陳海天按下磨豆機(jī)，巨大的噪音瞬間淹沒武大郎的聲音，如果不這么做，他怕自己又忍不住把心里的譏諷說出口。

    送走武大郎，他去立刻翻月歷，的確沒錯(cuò)，周四是農(nóng)歷七月一日，鬼門開，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偏偏在這天收到明信片，還真的是天意。

    武大郎收到的是明信片或是收魂符呢？陳海天在心里猜測，他想為武大郎默哀三秒，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就算是收魂符，也沒什么不好，生在這個(gè)時(shí)代的人，對感情的態(tài)度都是傾斜的，如果想要一起走下去，就要肩靠著肩，用同樣傾斜的角度看風(fēng)景，只要他們擁有外人無法理解的幸福，又何必介意外人如何看待姿態(tài)歪斜的他們。

    時(shí)序進(jìn)入九月后，所有的事都慢慢的向前推動(dòng)。

    陳海天的生活并沒有太大的變動(dòng)，每天下午兩點(diǎn)開門，炒咖啡豆、賣咖啡豆、煮咖啡、做飲料、聽音樂；他愈來愈明白，店是斜角巷，有自己的想法，會(huì)選擇自己想要的客人，于是他默默的開店，默默的守門。

    武大郎只在月初時(shí)出現(xiàn)過一次，滿臉幸福的來買咖啡豆，「我不知道小誠喜歡哪種豆子，可以把所有的豆子都給我一些嗎？周末我要煮咖哩雞給他吃，順便煮給他喝?！?/br>
    于是陳海天做著四分之一磅的特別包裝，一邊聽武大郎報(bào)告上周去北京出差時(shí)和小誠碰面的事。

    「總共十八種豆子，還有五種我調(diào)的混豆，」陳海天把所有咖啡豆裝在紙袋里遞給武大郎，「看小誠喜歡哪種，以后可以叫莊雪帶過去。」雖然他看武大郎還算順眼，卻是屬于無話可說的順眼，如果能透過莊雪拿咖啡豆，他反而落的輕松。

    等武大郎離開后，他翻看月歷，再度證實(shí)他的猜測，根據(jù)武大郎說的日期，他們在北京見面的那天剛好是中元節(jié)，普渡的好日子。

    武大郎恐怕拿自己當(dāng)祭品了，才會(huì)在隔天得到好的回應(yīng)。陳海天心想，然后再度為武大郎默哀三秒。

    ?二○一○

    一盞燈亮了又熄，轉(zhuǎn)眼已是隔年。

    三月底了，冬天走向盡頭，春天卻遲遲未來，天氣還是有些寒冷，既蒼白又稀薄，聞起來像沒有加果rou的水蜜桃冰沙。

    陳海天把咖啡端進(jìn)小廚房給莊雪，出來時(shí)，看到小可愛推門而入，他朝小可愛點(diǎn)點(diǎn)頭，把音樂換成Tom Waits，聽老湯姆用煙酒過多的聲音唱：「Well I hope that I don't fall in love with you, 'cause falling in love just makes me blue…」

    掉進(jìn)愛里讓人變成藍(lán)色，所以他和莊雪都是納美人。

    他把水杯送過去時(shí)，小可愛遞給他一個(gè)青銅器，看起來像外星人的臉，「禮物?！?/br>
    「謝謝，三星堆？」陳海天一眼就認(rèn)出來，他把禮物放在雜物柜上，和雨天小時(shí)候的石膏腳印放在一起，「好玩嗎？」

    「嗯，還不錯(cuò)，」小可愛似乎是心里有事，隔了一陣子，才用遲疑的語氣問他，「阿萬，問你喔，你知道那種，想生出翅膀把某個(gè)人帶走的感覺嗎？」

    「不知道，是想變成好自在的那種感覺嗎？」

    小可愛似乎被他的挖苦打擊到，責(zé)備地看他一眼，「我要一樣?！?/br>
    「那個(gè)人在出血嗎？」不等小可愛回答，他就轉(zhuǎn)身走回吧臺(tái)，對于小可愛這種粉紅泡泡式的句子，他完全無法克制心里的惡意，「嗯，你等我一下，大約三分鐘。」

    他走進(jìn)小廚房，伸手抱住正在看報(bào)紙的莊雪。

    「怎么了？」莊雪反手抱住他。

    「聽到太粉紅的句子，有點(diǎn)失控?！?/br>
    「誰這么大本事，我偷看一下。」莊雪有些啼笑皆非的把頭探出去，看了小可愛一眼，又快速縮回來，表情有些驚訝，「他是?？瓦€熟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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