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貨！都是蠢貨！不是吩咐他們要斬草除根嗎？怎么還會留下活口？”林甫同的手緊握成拳, 不住地微微顫抖著，他的心里已經(jīng)被一片惶恐所籠罩, 根本就無法想出任何對策。

    他當時找上那趙管家，是為了套話, 想知道趙寬辦的事有沒有他或其他人的參與。趙寬是敵國jian細，他的口供不足以取信眾人，但趙管家卻是不折不扣的大魏人，假設(shè)他手里握有證據(jù)，那就糟糕了。

    誰知，那趙管家雖沒有直接的證據(jù)證明趙寬對他行賄的事，卻透露出趙寬藏有一本暗賬，據(jù)說從很早之前就開始記錄了, 上面的東西都有跡可循, 要是這東西被欽差大人找到了, 即便是左相也保不住他。

    林甫同第一個想法就是派人潛進提督衙門的大牢中毒殺了趙寬, 只要他一死, 那么這個秘密將永遠不會有人知曉。因為趙府已經(jīng)被他人的翻了個底朝天了, 他敢斷定, 證據(jù)一定不在趙府里。

    可這想法簡單, 實施起來卻無比困難，皆因趙寬乃是重犯, 他潛入大魏已久，說不定還有什么地方的暗線未被揪出來。按照倭國這種狼子野心的行徑來看，此舉是大有可能的。棍子負責看護趙寬的士兵基本上是十二個時辰輪崗的。而且大牢外還有重重禁令, 除非得到允許，否則根本就進不去，更別提殺死趙寬了。

    就在他面目猙獰想計策之時，那趙管家又說話了，他說自己知道那本暗賬放在哪里，但林甫同想要知道的話，就必須答應(yīng)他一個條件。

    林甫同頓時來了勁，張口就承諾無論什么條件他都會答應(yīng)。

    趙管家多年來為趙寬辦事，所積累的錢財也不可小覷。但他淪為官奴后，根本就無法自贖自身，甚至沒有特赦不許離開西郊鹽場半步。這些銀子對現(xiàn)在的他來說，根本毫無用處。

    所以他要求林甫同必須將他一家人的賣身契拿回來，并且在官奴冊子上將他們劃去，然后再派馬車把他們送出南閩省的范圍。至于為什么不坐船，自然是因為海上屬于水師的管轄范圍，一旦行跡暴露，他們就難逃一死了。

    林甫同想都沒想，直接答應(yīng)下他所有的要求，當場就從杜松那里，取出了官奴冊子，將他們的名單劃掉了。

    得到了保證的趙管家心里一松，竟然輕易就相信了林甫同會做到這些，在安全還未得到保障的時候，就把那本暗賬的位置透露了。

    林甫同將信將疑，未免趙管家說謊，他命令杜松對他嚴加看守，如果他的人在取暗賬的時候出了事，便直接動手。

    取暗賬的過程沒有林甫同想象的那樣驚心動魄，他的人按照趙管家說的位置去找，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了那一本暗賬。

    林甫同拿到暗賬之后打開看了幾眼，立刻冷汗直流，這趙寬果真存了非同一般的心思，就連送的東西的樣式都畫在上面。大到奇珍異寶，小到鍋碗瓢盆，但凡送出去，到了官員手中的，他全都記錄在案了。這里頭記錄的東西，遠比林甫同處理掉的要多。

    他心里又是忐忑又是慶幸，慶幸趙管家提前將事情告訴了他。忐忑之處則在于，依趙寬這般狡猾的性子，恐怕暗賬不止一本。他立刻又去了西郊鹽場，再三確認了暗賬只有一本后，便放心地將它毀掉了。

    那日得知穆遠修派人去趙府找東西時，林甫同簡直要笑出了聲。同時，他又派了人手去到西郊鹽場，假意劫持趙寬的家人，目的就是為了引出穆遠修暗中保護他們的人手，然后再趁亂把趙管家一行人帶出來。

    計謀得逞之后，他便下了命令，讓手下人把唯一知道實情的趙管家一家全部滅口。畢竟，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不是？

    做完了這一切后，林甫同自覺已高枕無憂了，便把心思放在了想辦法對付那些之前因為他失勢就上來踩一腳的人。林甫同用陰鷙的眼神看著名單，揚唇露出一個冰冷的笑容，這些人，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可千算萬算，沒算到他們竟然會這么快就調(diào)查到趙管家的身上，還硬逼著他寫下告示滿城張貼。雖然知道他們這么做也是無濟于事，但趙寬還是忍不住有些緊張，這幾日更是食不下咽，夜不成寐，每有風(fēng)吹草動，便忍不住心臟怦怦跳。

    今天聽到的消息，正應(yīng)驗了那句話，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他本以為應(yīng)該死透了的趙管家突然活了過來，還被欽差大人他們找到帶了回來。一想到那趙管家醒來后會說什么話，林甫同就冷汗直流?；蛘?，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交代了？

    “咚咚——”房門突然被敲響，林甫同一驚，騰地站了起來，眼睛緊緊盯著不住發(fā)出聲響的大門，心里猜測著來者的身份。

    房外之人見門總是不開，于是更加用力敲門，一邊敲還一邊說：“林大人，是我呀！”

    林甫同渾身的力氣卸了下來，他走到門口，拉開門栓，把齊魯直放了進來。

    “你這時不在提學(xué)司，過來這邊干什么？還嫌事情不夠亂嗎？”林甫同沒好氣地罵到。

    齊魯直對他的態(tài)度心中不滿，但臉上卻絲毫看不出來。

    “大人，我正是來為您分憂解難的呀。您此刻擔心的，是否是趙管家被找到的那件事？下官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

    “什么辦法？”林甫同激動地上前一步，拉住齊魯直的衣襟說道。

    “呵呵，要想那趙管家不把事情說出來很簡單，只要讓他不能再開口便可以了。”齊魯直故作神秘。

    林甫同瞪了他一眼，松開了手：”我還以為你真有什么好主意？鬧了半天是來消遣本官的不成？難道我會想不到這個辦法？”

    齊魯直連忙搖頭：“下官怎么敢消遣大人呢？我真的有辦法，只不過這事還需要大人的配合才是？”

    “你是說？”

    “對，大人，我們可以這樣——”齊魯直附在林甫同耳邊輕聲說著什么。

    林甫同的眉頭由緊皺變得放松，最后竟爆發(fā)出一陣大笑，可見這個主意有多得他的心。

    另一邊，穆遠修的手下在大肆宣傳抓回了趙管家之后，便帶著幾位大夫去到了穆遠修下榻的地方。

    “大人，大夫已經(jīng)請過來了，現(xiàn)在要讓他們進來看嗎？”手下隔著門問道。

    穆遠修回道：“先等一等再說。”

    那手下應(yīng)話之后，就帶著人在門外等待。門里，楚辭和穆遠修看著床上蠟白著臉出氣多進氣少的趙管家，心頭涌上一股深深的無奈。

    剛剛聽到消息時有多興奮，現(xiàn)在就有多沮喪。這趙管家是還活著沒錯，但這樣活著，和死了又有什么區(qū)別？

    正當他們在想辦法瞞過外面這群大夫發(fā)現(xiàn)真相時，外面突然有人通報：

    “巡撫大人到！”

    “他來干什么？”穆遠修陰沉著臉。

    “想必是來探聽虛實的吧，關(guān)于趙管家的事，他只會比我們更加急切?！背o說道，他原本只是想要將林甫同繩之以法，不存在什么私心。但他后來此人心狠手辣，和他相斗只能你死我亡，不扳倒了他，遲早有一天，他會向他們下手的。

    第421章 旁觀者清

    “林巡撫？”

    “欽差大人。”林甫同面對他質(zhì)疑的表情毫不尷尬, 熟稔的就像他們一直以來都是好朋友一樣。

    “聽說那官奴找回來了？要不是老夫御下無方，也不會讓他們就這么逃脫了。多謝欽差大人幫老夫解決了一件煩心事……”

    穆遠修冷哼了一聲，也不做聲, 他想看看這個不要臉的人還能說出什么話來。

    “……不過，剛剛老夫來時聽說這里在請大夫是吧？莫不是那官奴出了什么問題？老夫還想問清楚, 到底是誰幫他逃走的呢？對了，那官奴的家人可一起抓到了？”

    “林巡撫真是神通廣大啊, 這人找回來還沒超過三刻，您便得到消息趕過來了?！蹦逻h修嘲諷道。

    林甫同假裝聽不懂，一臉慶幸地道：“那可不是，自那日得知官奴潛逃的消息后，老夫是食不下咽，夜不成寐啊。只可惜我手底下都是些不中用的人，竟怎么也找不到他們的蹤跡。還是欽差大人手下人更得用些，不愧是京城來的。”

    面對林甫同這樣油鹽不進的老油條, 穆遠修也無可奈何。往日進了他那大理寺的, 無一不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 稍一嚴厲, 那些人就招供了。再不然, 就上刑具, 用不了一整套, 也立刻就會交代實情。用不著他們耗費嘴皮子功夫和他們周旋。

    “欽差大人？您還沒說那官奴怎么了呢？要是他病的嚴重, 可得早點治好，老夫還想問問他有沒有同伙呢。”林甫同看他臉色, 心內(nèi)不禁開始狂喜，因為只需看這穆大人，就知道那趙管家必是不好了。

    “不勞林大人費心了, 這些本官都會問的?！?/br>
    “哎呀，欽差大人一片好心，老夫本應(yīng)接受才是。只不過，老夫的職責便是管轄這南閩省，他是南閩省治下的官奴，本官又怎敢勞煩欽差大人呢？到時候皇上知道了，治老夫一個瀆職之罪，老夫怎么擔待得起呢？”林甫同說完，看了看穆遠修的臉色，又補充道，“當然，如果欽差大人一定不讓老夫見他，老夫也只好聽命了。”

    “呵呵，本官怎敢攔著您這位一省之主，行那越俎代庖之事呢？大人要見，那就進去看吧?！蹦逻h修攔著他在門口說了這么長時間，心里早已厭煩不已，這會兒見楚辭派人給他遞暗號過來，知道一切布置妥當，也懶得和他在打機鋒，說完直接就進門了。

    他這一進門，林甫同的臉色便有些難看了，剛剛不讓他見，他心里反而還痛快些。這會讓他見了，他心里又開始打鼓，生怕這趙管家無大礙。

    他忐忑不安地跟在穆遠修后面進了屋子，里頭人十分多，城內(nèi)有些名望的大夫此時齊聚一堂，各個都忙著開藥方。他偷眼朝床上看去，只見上面躺著的趙管家，雖然眼睛緊閉，但胸口起伏平穩(wěn)，不像是馬上就要死的人。

    林甫同掌心攥出了痕跡，面上卻強裝鎮(zhèn)定的樣子，隨手拉過身邊一個正在開方子的大夫問道：“床上這人怎么樣了？他什么時候能醒過來？”

    被他扯住的大夫剛想發(fā)火，抬頭一看竟是巡撫大人，想要脫口而出的話立刻吞了回去，換上一副討好的模樣：“林大人，您放心，床上此人已無大礙，他只是受了點內(nèi)傷，待吃了我的藥后，好生將養(yǎng)一番便能痊愈。大概明天早上就能清醒過來了。”

    他看林巡撫這般焦急，以為他是想盡早審問，于是打著保票說沒問題，想借此機會討個好。

    林甫同不僅沒感覺到被討好的快感，反而想殺人，這群庸醫(yī)，治病的時候不行，給人添堵倒是厲害！他哪里想這個人好了？他恨不得這人現(xiàn)在就去死！

    那大夫看林甫同的臉成了豬肝色，還以為他是聽聞“喜訊”激動的。他掙脫開林甫同的束縛，然后飛快地開藥方，等床上的病人好了，林大人一定會更加感激他的！

    林甫同不死心，馬車從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他怎么還能活著呢？不死也應(yīng)該重傷吧！他又拉過另外一位大夫，結(jié)果卻聽到一模一樣的回答，氣得他差點當場去世。

    楚辭站在屏風(fēng)后頭觀察他的臉色，心里樂開了花。幸好他們準備周全，雖然一時半會弄不出和趙管家一模一樣的人，但幾分相像還是有的，臉上再弄點血污，只要不走近看就沒關(guān)系。他料定林甫同不會走近去看，但凡只要不是以殺人取樂的惡徒，在面對曾經(jīng)遭受過自己迫害的人時，都會情不自禁的心虛逃避，哪里還敢湊上去看個仔細。

    “林大人，眼下這趙管家還未醒，您要不要就在這驛館休息一晚，等明天他醒了，您有事直接問他，怎么樣？”穆遠修這下舒暢了，而且他學(xué)習(xí)能力極強，剛剛林甫同怎么氣他的，他就怎么笑嘻嘻地氣了回去。

    “不用了！老夫還是明天再來吧！”林甫同留下一句生硬的拒絕，然后飛快地離開了。

    穆遠修見狀，沒有管他，而是繞到屏風(fēng)后好奇地問道：“你是怎么讓他一下子變好，還瞞過了那些大夫的？”

    楚辭便把自己當初幫助查案時得來的玩意兒交代了，如果沒有這個東西幫忙，今天林甫同該得意了。

    “原來如此，看來這倭人手上還是有些好東西的?！蹦逻h修眼神熱切地盯著楚辭手上的瓶子，似乎有些躍躍欲試。片刻后，他突然回過神來：“那真正的趙管家哪里去了，你可安排人去治他了?！?/br>
    提到這個，楚辭面色有些沉重了。

    “剛剛我假借其他名義，讓人在另一間房里隔著帳子給趙管家把脈。那大夫說，此人已藥石無靈，準備后事吧。”

    “唉，”穆遠修嘆了口氣，“看來他是醒不過來了，若是他當初不要輕易相信林甫同，也就不會落到今日的下場了。這幾天先呆著命吧，待他去了，就把他和他的家人葬在一起。”

    楚辭點點頭，他也覺得這趙管家就是太過天真了。假如是他手里握著這樣一個秘密，那他一定會要林甫同先把他送出去，確保所有人安全之后，再告訴他。因為林甫同別無選擇，并且此時的他，也騰不出那么多人手來對付他。

    不過，現(xiàn)在說什么都晚了，他的生命只剩下最后幾天了。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到時候?qū)⒘指ν侥脷w案，讓亡者安息。

    “你覺得，這林甫同會不會就此罷手？”穆遠修又想到了這個問題，假如林甫同真的什么都不做的話，他們還真就拿他沒辦法了。他們原來放出風(fēng)聲，就是想讓他狗急跳墻。沒想到，他竟能沉下氣，親自來看。也不知道剛剛那一幕有沒有露餡，要是被他察覺出來了，這一趟，可就要無功而返了。

    “瞧他剛剛的臉色，我覺得他應(yīng)該沒發(fā)現(xiàn)什么才是。咱們今天晚上一定要小心防范，那林甫同要是不想事跡敗露，他一定會派人來暗殺趙管家的。”楚辭十分篤定地說道。

    穆遠修點了點頭，他這趟出行，帶了不少大理寺的好手。對付區(qū)區(qū)幾個殺手應(yīng)該是小事一樁，他想，這林甫同應(yīng)該還不敢冒大不韙派官府的人來圍殺他們吧？

    楚辭和穆遠修猜的不錯，這林甫同回去之后，果然就準備直接派人過去殺了趙管家。如果可能的話，干脆把這欽差大人也一起了結(jié)了。

    雖然欽差被暗殺會引起朝廷動蕩，但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管不了這么多了。他有自信，在朝廷派新的人下來調(diào)查之前，將所有的證據(jù)都抹平。

    他的手下剛剛準備出去依令行事，門就被推開了。來人是齊魯直，他剛剛在門外聽見了林甫同下的命令，為了攔住辦事的人，他連規(guī)矩都不顧了。

    “大人，不可?。　饼R魯直叫道。

    “哼，你來的正好，方才你讓我親自去查看他們是否故弄玄虛，老夫去看了，結(jié)果那姓趙的管家明天就要醒過來了。到時候老夫再想行事就來不及了！”林甫同目光冰冷地看著齊魯直，要不是他倆共事多年，他都要認為此人想害他了。

    “大人，下官還是覺得這里頭有蹊蹺?！?/br>
    “你有什么證據(jù)？”

    “下官沒有證據(jù)，但是依著下官對那楚辭的了解來看，他絕對有可能是在裝神弄鬼的。那處山崖足有三四十米高，馬車直接翻下去，哪能活命，即使活著，也絕對不可能只是受點內(nèi)傷那么輕微，趙管家的家人，可都喪命了??！”齊魯直把自己的分析說給林甫同聽，希望他能打消那個念頭。

    林甫同聽后果然招招手，示意那手下先不要行動。

    “你說的也有點道理，只不過，萬一那趙管家真就吉人天相，僥幸活下來了呢？大夫說了他明天就會醒，到時候怎么辦？”林甫同還是有點擔心。

    “大人不必著急，下官有個暗子在驛館辦事，待會屬下就讓她去探聽消息，想必很快就能弄清虛實，假如此事是真的，大人便可馬上行動，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了?！饼R魯直瞇了瞇眼，雖然林大人說沒有在那里看見楚辭，但他敢確定，楚辭小兒一定那里。

    林甫同提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他哈哈大笑，親切地拍了拍齊魯直的肩膀。

    “老齊啊，沒想到，關(guān)鍵的時候你竟然這么冷靜，看來本官平時錯怪了你啊。”

    齊魯直也笑了，他說：“下官哪有大人您聰明，您是當局者迷，我是旁觀者清，想的自然要更多些了。”

    林甫同聽后，嘴角仍然上揚著，但眼神卻慢慢變冷。好一個“旁觀者清”，這人是想把自己擇出去嗎？他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如果他出事了，這齊魯直也別想跑了！

    第422章 疑心生暗鬼

    “大人, 抓到一個婢女?！背o和穆遠修在房間里商議事情的時候，突然有人來報。

    “賢侄說的果然沒錯啊，他真的行動了?！蹦逻h修叫了聲好, 然后吩咐把人帶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