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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寓房間暖色的燈光被關(guān)掉,門鎖咔噠一聲合上,晚餐的余香還殘留在房間里,電視的背面發(fā)著燙,陽臺上還掛著幾件被吹得冷兮兮的外衣,臥室的床上被子沒疊起來隨意地鋪開。 但是沒有人待在其中,這里的一切都顯得空蕩蕩的。 第68章 語言是一種詛咒, 每說出去的一句話、一個承諾或者一個要求,似乎到最后都會變成言靈的枷鎖,細細密密地纏繞在接受者的身體上, 那些鎖鏈把人裹緊,要勒死一般跟著人前行。 他那時還沒找到自己存在的意義, 從小到大積蓄在他身體中的苦痛與不甘隨著少年人的生長痛一起, 磋磨出一個堅硬的軀殼, 他躲在內(nèi)里,用仿佛是無堅不摧的完美外表應(yīng)付所有的一切。 但畢竟也還算是人類嘛,他的血脈里還留有一半的屬于人類的血液, 基因中的自私、貪婪與怯懦也跟著他生長。那起先只是一株生了芽的雜草, 后來越長越大,抽出了枝丫長出了嫩芽, 枝干變得粗壯, 樹葉茂密起來,頂著他的軀殼, 將他拉入了樹蔭下。 母親讓他‘活下去’的時候,他沒嘗到一點兒希望, 那種閃耀的東西早在很久之前就從自己手里溜走了。父親是個風(fēng)流的人,他有數(shù)名妻子和倍數(shù)的女兒,而自己只是他龐大子嗣中唯一一個叛逃了家庭還淪為異類的男孩。有時候他真的覺得魔術(shù)社會就像個沒被倫理道德束縛到的畸形圈子, 你能在其中見到所有普通社會里讓你匪夷所思的事情,還美其名曰魔術(shù)的隱秘與傳承。 他們爛死在那里面,扭曲地自以為肥沃地汲取生長。 所以在被特蘭貝利奧家族接走關(guān)在房子里的時候, 他也只是很冷淡地想:就這樣吧,我能活到什么時候,就活到什么時候吧。 少年透亮的眼睛不帶任何感情地看著周遭的一切, 那些人只是把他當(dāng)做一個身懷龐大力量的小動物,畢恭畢敬地照顧他,也從來沒把他當(dāng)做一個人來看,就像權(quán)貴身邊養(yǎng)著的小貓小狗,對它百般寵愛,摘星星捧月亮,到頭來還是得要在脖子上牽著一個項圈,當(dāng)做牲畜養(yǎng)著。 他們之間唯一的不同就是,他對死亡仍抱有敬畏。 他本可以早早地結(jié)束這場旅途,因為世間早已沒有任何值得他留戀的東西。只是他站在病床邊,看著母親容貌枯敗,眼窩凹陷,被潔白的薄布一下遮上了,額頭、鼻梁和嘴唇在柔軟的布料下起伏,死去的模樣即神圣又落魄。于是他莫名地覺得死亡是那樣輕飄飄又沉重到無可撼動的東西。 那句話是怎么說的來著? 盡人事以聽天命? 啊是了,唐人街里他常去的那家中餐館的老板就是這么說的。 他已經(jīng)做好了一切能做到的事情,能活多久就活多久吧。 但是赫拉克利特說人不能兩次走進同一條河流。所以思想永遠都在變化。 ‘為了我而活下去’對于他來說毫無疑問是個詛咒,只不過他心甘情愿地接受了,并且任由那個詛咒將他自由的靈魂束縛住,從那以后,死亡對于他來說是那樣的令人恐懼,近在咫尺觸手可及,但又日夜乞求,希望它來的晚一點,好讓自己能在冰冷荒蕪的曠野上多擁抱一會兒屬于自己的希望。這跟小孩子吃糖果是一樣的道理,偏愛糖衣甜膩的味道,大人告訴他吃多了會蛀牙,小孩子不聽勸依舊吃,殊不知蛀牙連著的是神經(jīng),發(fā)作起來的時候是要頭痛欲裂的。 但糖很好吃啊。小孩捂著腮幫子說。 我也想活下來啊。他在心底說。他還想牽住男朋友的手,揉揉那頭黑發(fā),親吻那張嘴唇,擁抱那具身體。 . 白熾燈在顫動,電流的聲音夾雜在其中,如同蠅蚊嗡嗡在耳邊不停息。 麻藥之類的東西對他來說應(yīng)該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他小時候怕痛,總是要尋止痛藥吃,久而久之對這類藥物多少都有了點抗性。 里德恍恍惚惚地睜開眼,視野中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帶著點天旋地轉(zhuǎn)的頭暈,白色的光斑涌進視網(wǎng)膜里。 看起來他吃下去的迷藥劑量真的很大,大到現(xiàn)在喉嚨與胸膛里還有種要反胃的強烈沖動。他瞇起眼睛,試圖看清楚眼前的情景,在腦子中回憶自己到底是怎么落到這一境地的。 好像是日本料理......有壽司、拉面,對面坐著的老人將細框的眼鏡摘下來放在一旁,他的眼中帶著點行將就木的混沌,動作雖然細致但也很緩慢。 他是叫......華茲沃斯·弗格斯,以前是阿塔克工業(yè)的技術(shù)顧問,現(xiàn)在據(jù)說是辭職了......里德察覺到有人靠近了他,冰涼的金屬在他胸前滑動,還有橡膠手套的觸感。 ......啊對了......里德忽然想起來為什么他那時候會有違和感了,迷藥的藥效正在快速退去,鼻腔里涌進一股福爾馬林的氣味,但是他的身體還是沒有力氣,似乎是被束縛住了,手臂也動不了。 他當(dāng)時救人的時候用魔術(shù)遮蓋了自己的臉,其他人就算是看到了他的模樣,也只會在魔術(shù)的影響下把他的臉記做普普通通的路人,沒過幾天就會忘記了。弗格斯又是怎么一下認出自己的? 刀尖沒入胸膛的那一瞬間,他的眼睛猛地睜大了,連帶著眼前迷迷蒙蒙看不大清的霧也退散開來,里德聽見自己在大聲呼吸,刀尖直沖心臟劃破肌膚的尖銳疼痛讓他沒忍住,喉間發(fā)出一聲低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