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點三根香，朝著小牌位拜了拜，說：“今天就是跟祖宗們說一聲，路德正被我趕出家門了，戊戌年巳時三刻開始，路德正不是我路家的人。遣散費二十萬，就是前幾天我去給那個大官看墳地賺的，也就是我現(xiàn)在全部的家底兒了。列祖列宗，你們給我傳下來的活我干到七十，夠可以了。從現(xiàn)在開始，陰陽先生路宗生，退休、收山?！?/br>
    周圍籠在一片靜默中。

    老爺子這意思太明顯了，他把路德正趕出族譜，這樣路大一家就沒有任何理由再來找路德正的麻煩。

    而老爺子全部家底都給了路德正，又收了山，那就是……再也不可能有錢給路大了。

    所有的路他一封到底。

    鄰居都嚇得不行，這個做的，絕了。

    這老爺子太狠了。

    路大跟媳婦兒萬萬沒想到他們會鬧出這么個結(jié)局，本來就是來要錢而已。

    現(xiàn)在他們一分錢也落不著了。

    路大媳婦坐地上開始哭。

    路野也沒有想到，海遠(yuǎn)感覺到路野在抖，什么都顧不上管了。

    現(xiàn)在天塌下來，他也只是要抱住路野，告訴路野不是你的錯。

    海遠(yuǎn)輕聲說：“對不起路野，我遲到了?！?/br>
    路野輕聲說：“但你來了?！?/br>
    海遠(yuǎn)眼中有光亮起，哦對啊，但我來了。

    路爺爺很平靜，像是今天這一出是他早就想好了的。

    他拿出自己的存折遞給路野說：“二十萬都在這了，密碼是我生日。誒我生日哪天？”

    他突然看著路大問。

    路大臉上表情凍結(jié)，極度羞辱將他籠罩，突如其來的問題讓他發(fā)蒙。

    路爺爺笑了說：“看見沒這就是親兒子，大好兒子，我養(yǎng)老送終這些事兒，就落到你身上了哈，好好干，多賺點錢，別老子死了都沒口棺材?！?/br>
    路爺爺說完揚長而去，出門時轉(zhuǎn)頭盯著路野，笑著說：“大丈夫為天地立心……不能忘啊。”

    路野看著爺爺?shù)谋秤?，良久把眼中淚抿了回去。

    很快鄰居散了，回去回味了。

    吳姨留下來勸路德正，讓路野路德正別往心里去，路爺爺是為你們好，現(xiàn)在哪兒還跟以前一樣講究，被革除字輩跟要命一樣，該怎么樣還是怎么樣，路爺爺只是為了讓你們安生一點。

    現(xiàn)在路大不是長輩了，那以后他再敢來不要臉地跟路野撒野要錢，路野就不用客氣了。

    這些路野都知道。

    他也知道路爺爺?shù)挠靡狻?/br>
    以前很長時間，路爺爺都沒這么做，因為路爺爺覺得路野需要這種掣肘，否則沒了親戚關(guān)系，路爺爺覺得路野早把路大打高位截癱了。

    為什么現(xiàn)在路爺爺要把這層障礙清掉呢？

    為什么允許他不用對路大這些以長輩之名行無賴之事的人，不再客氣了呢？

    路野覺得，是因為海遠(yuǎn)。

    路爺爺能看到尋常人看不到的，大概看到了海遠(yuǎn)出現(xiàn)之后的細(xì)碎緣分，可能相信有海遠(yuǎn)，路野再瘋也不會瘋到哪里去。再瘋也不會不顧自己的未來。

    而且海遠(yuǎn)在，路野也不會承受不了被移出去路家的感受。

    這塊老姜。

    路德正心底也明白這些，他最近累得很，眼里都是混亂，他無力地跟路野說：“這不代表你可以隨便放肆了，你還是他孫子，跟以前一樣。他要打要罵，你都得受著，知道嗎？”

    路野點頭。

    爺爺一直以來想教給他的，從來沒有變過。

    大丈夫，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xué)，為萬世開太平。

    不會忘的。

    海遠(yuǎn)跟路野穿過高架橋坐車去學(xué)校。

    海遠(yuǎn)對今天這些事消化不良。

    他一直想，要是早點遇到路野就好了。

    海遠(yuǎn)丟了魂，路野也好不到哪兒去。

    書包帶子往下滑，海遠(yuǎn)下意識用拇指勾著向上捋了下，左邊的路野卻已經(jīng)提著他的肩帶向上。

    雨終于停了，陽光刺眼，將兩個少年的影子投在地上。

    兩個影子的手在肩膀處交匯，然后又分開。

    然后又交匯。

    影子短短矮矮的，像兩個相依為命的小朋友。

    進(jìn)了高架橋低端，他們倏地停止前行。

    前頭有人等著攔他們兩個，后頭也有幾個小青年手插兜圍了上來。

    路野沉聲說：“海遠(yuǎn)，你先走?！?/br>
    海遠(yuǎn)看路野表現(xiàn)就知道這些人是沖著路野來的。

    這么多年路野戲精的自我修養(yǎng)，是不是就是在日復(fù)一日地躲避這些人中練就的。

    海遠(yuǎn)彎腰撈起一塊磚，懶散地說：“路野，我來你這已經(jīng)遲到了，還能早退么？”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也不很刀哈。

    跟我念，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xué)，為萬世開太平，橫渠四句。

    橫渠四句from橫渠先生，也就是北宋張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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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糊涂賬

    海遠(yuǎn)說,進(jìn)入你的生命已經(jīng)遲到、不可早退了。

    本來是很感人的話，但路野的第一反應(yīng)是，海遠(yuǎn)同學(xué),目無校規(guī)，遲到早退對你來說那不是正常作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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