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墨摸了摸下巴，恍然大悟：“哦，所以他不是暗戀我——搞不好我是他流落在外的兒子呢！”

    正好，江春雷對隔離區(qū)進行了爆破，“砰——”地一聲巨響。

    何教授驚得向后一退，正好被他的警衛(wèi)員賀瀧扶住。

    而談墨卻沒有被嚇到，因為洛輕云的雙手就捂在他的耳朵上。

    常恒扯著嗓子大聲罵：“江春雷你個龜孫！起爆前不知道跟大家說一聲嗎！”

    “老子的槍都差點掉了！”安孝和也跟著嚷嚷。

    “哈哈哈，啥都能掉，男人的槍可不能掉！”

    大家雖然在抱怨，但都行動了起來，不是架設(shè)儀器就是cao控?zé)o人機飛進去探查隔離區(qū)的情況。

    只有談墨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洛輕云掌心的溫度透過金屬手套傳遞到談墨的耳廓上。

    整個世界旋轉(zhuǎn)起來，有那么一瞬間談墨找不到自己的重心，而洛輕云的指尖就輕輕碰在他的額邊，仿佛自己只要動一動，就會有無形的力量透過對方的指尖，進入他的大腦。

    洛輕云的手放了下來，從后面扣住談墨的肩膀晃了晃，“談副隊，你怎么了？”

    談墨醒過神來，一把揮開洛輕云的手。

    “沒什么。洛隊，一會兒我們就要進入生態(tài)區(qū)了。我知道你能力卓著沒什么怕的，但是我不一樣，如果我不專注的話，我沒辦法完成自己的職責(zé)?！?/br>
    “嗯?！甭遢p云點了點頭，示意談墨繼續(xù)說下去。

    “何教授身份特殊。開會的時候我還在想他一個頂級學(xué)者為什么要跑到我們這樣的邊陲城市來，后來他說要考察地鐵站里的生態(tài)區(qū)的時候，我明白了。他是來對鏡像橋進行研究的。他不是融合者，只是個普通人類，他本可以留在飛行器里觀看無人機傳遞的影像就好，但他選擇親自考察。我很尊重他，所以想要保護好他。”談墨吸了一口氣，把心里的話說了出來。

    洛輕云看著談墨的眼睛，緩緩地收起了所有的表情。

    “談墨，我問你一個問題，你回答我實話。”

    談墨嘆了一口氣，這家伙又來了。

    “你會因為我而專注不起來嗎？”洛輕云問。

    談墨愣了一下，他本來想回答“會”，好讓這家伙下去之后能安分一點，但江春雷的聲音響起。

    “洛隊！談副隊！我們要進去了！”

    常恒的大粗嗓門也響了起來：“你倆干啥呢——談戀愛也沒你倆墨跡——”

    “來了——”談墨心想，等回來了他要把常恒的骨頭都拆掉。

    他回頭看了洛輕云一眼，回答道：“我專不專注，洛隊難道不知道？”

    洛輕云的目光微微愣了一下，唇上彎起很淺的弧度。

    他身為融合者，第一個進入了隔離區(qū)。

    腳踩在藥劑凝固后的碎粒上，發(fā)出喳喳的聲響。地鐵站里的電路已經(jīng)中斷了，洛輕云憑借夜視的能力，將里面的一切看得很清楚。

    無人機在他的前面飛行，掃描地鐵站里的情況，形成3d圖像回傳。

    洛輕云感覺不到任何高級開普勒生物的存在，就連之前融合入墻體的開普勒生命體正在衰亡。

    它們失去了姜懷洋這個種子，如同失去了大腦，沒有大腦的調(diào)度又被封閉在這里，無法獲取營養(yǎng)，它們即將走向生命的盡頭。

    洛輕云壓低了聲音說：“目前安全，下來吧?！?/br>
    何映之回了句“收到”，就帶著自己的警衛(wèi)員賀瀧來到了入口。

    常恒、安孝和走在前面，楚妤端著槍走在后面，她的身旁跟著莊敬。

    何映之和賀瀧一起下去，談墨和吳雨聲墊后。

    “那個，你不是監(jiān)察員嗎？是不是應(yīng)該留在外面戒備以防萬一？”何映之回頭問。

    談墨抬了抬下巴：“我要監(jiān)察的對象已經(jīng)下去了。我在外面待著是沒辦法以防萬一的。”

    “哦。我很少見到監(jiān)察員會下到真正的一線。距離監(jiān)察目標(biāo)太近的話，也很容易第一個就被干掉?！?/br>
    何映之的話里在暗示談墨不該距離洛輕云太近。

    “被監(jiān)察目標(biāo)干掉，是我們監(jiān)察員逃脫不了的宿命。不是這一個，就是下一個。”

    談墨抬了抬下巴，示意何映之小心腳下。

    走在地鐵站的樓梯上，旁邊的墻上還留有被吞噬的乘客呼救時候揮舞的雙臂，只是它們已經(jīng)呈現(xiàn)完全脫水的狀態(tài)。腳步的震動，讓它們化作齏粉散落下來。

    何映之屬于全副武裝的狀態(tài)，他的頭上戴著特質(zhì)的面罩，呼吸的也是防護衣自帶的氧氣。談墨只能從他的眼部鏡片看到他部分的表情。

    “談副隊，你在一線多久了？”何映之一邊分析著掃描數(shù)據(jù)一邊問。

    “五年?！闭勀m然在回答何映之的問題，但卻很認(rèn)真地觀察著四周。

    “那并不算很久，但是能成為洛輕云的監(jiān)察員，必定萬里挑一?！焙斡持卮?。

    “何教授，五年已經(jīng)很久了。我很多同期的隊友，都不在了。成為洛輕云的監(jiān)察員需不需要萬里挑一我不知道，畢竟他曾經(jīng)的監(jiān)察員也沒有一萬個。但能活下來的，可不止萬里挑一。”談墨說。

    何映之沉默了。

    他們繼續(xù)向前，來到了那個站臺。

    崩毀的天花板里還能看到開普勒生物的痕跡，之前的尸體已經(jīng)找不到了，已經(jīng)完全成為生態(tài)區(qū)的食物。

    因為洛輕云這個高階的融合者，整個生態(tài)區(qū)就算餓到瘋狂也只能保持沉默。

    談墨握著槍，肩背始終繃著，他的槍口順著墻體移動著，總感覺會有開普勒生物破墻而出。

    “談副隊，你看起來很緊張。”何映之的聲音忽然在談墨的耳邊響起。

    談墨肩頭微顫，何映之的手扣住了談墨的槍口，將它壓下來。

    “這里如果有危險，洛輕云一定能感覺到?！焙斡持f。

    “我知道?！闭勀]有放松下來。

    何映之又問：“能告訴我，你這么緊張的原因嗎？”

    “這整個地鐵站都是某個開普勒生態(tài)的腹地，墻體里的生物是它的肌rou血脈，只要仔細(xì)去聽，我能聽到血液在流動，心臟在緩慢地跳動。”談墨知道自己說的話更像是ptsd，何映之估計會讓他去看心理醫(yī)生。

    “談副隊，你知道高級的開普勒生物有一種特別的能力，叫做‘白駒停隙’嗎？”何映之問。

    談墨猛地想起了李哲楓對他的警告——千萬不能讓外人知道他曾經(jīng)感應(yīng)到姜懷洋的“白駒停隙”。

    “之前在灰塔的時候也學(xué)到過，但當(dāng)時老師說只有開普勒生物或者融合者才能感受到。而且能使用‘白駒停隙’的開普勒生物也很少，所以對種能力……我并沒有真的理解。”談墨回答。

    何映之回答說：“灰塔教你了一部分，但并沒有教你全部?！?/br>
    “什么意思？”

    何映之沒有回答他，而是蹲下來收集地面上黑色的灰燼。

    那是鏡像橋的殘余。

    何映之對這里沒有絲毫的畏懼，他甚至將手伸進墻體的開普勒生命體里，閉上眼睛仿佛在感受它生命的流逝。

    談墨見過許多研究員，他們本能地對開普勒生物心存畏懼，像個旁觀者自愿待在名為“安全”的籠子里，永遠(yuǎn)只能看到這種異星生物的外在，而何映之身為人類，卻像是個對話者，在與開普勒生物交流一般。

    “何教授?！焙斡持木l(wèi)員賀瀧走了過來，扣住了他的手腕，將他帶離了墻體。

    “很可惜，鏡像橋被毀滅的很徹底。這些灰燼估計無法重現(xiàn)鏡像橋的生物結(jié)構(gòu)?！焙斡持畤@了一口氣。

    站在不遠(yuǎn)處的洛輕云卻忽然開口了：“何教授，你剛才說關(guān)于鏡像橋，灰塔只教了我們一部分，另一部分呢？”

    何映之還是沒有回答洛輕云，反過來問他：“那么洛隊，你到底在鏡像橋里看到了什么呢？”

    “開普勒的世界許給我一個愿望。”洛輕云說。

    “哦？什么愿望呢？”何映之又問。

    “永生。”洛輕云回答。

    聽到這里，談墨嗤之以鼻。就算不越界，洛輕云體內(nèi)的開普勒能量也能讓他比平常人類長命，足夠活到膩味了。

    何映之微微一笑：“洛隊，永生只是你在鏡像橋里看到的一部分，還有另一部分更重要的答案你不愿意說。所以，公平起見關(guān)于‘白駒停隙’，灰塔沒有教你的另一部分，我也不會告訴你?！?/br>
    談墨眨了眨眼睛，這算是洛輕云第一次吃癟了吧？真想給何教授鼓掌啊。

    “那么如果我告訴您完整的答案，您也會告訴我們灰塔沒有教我們的那部分嗎？”洛輕云走向何映之，目光卻看著談墨。

    談墨有種預(yù)感，洛輕云的答案恐怕不是自己喜聞樂見的，而且洛輕云對待他態(tài)度的那種直白，就是從他脫離了鏡像橋之后開始的。

    “這個問題我們……還是離開這里之后再探討吧?！闭勀苷J(rèn)真地說。

    “灰塔有灰塔的守則。在調(diào)查鏡像橋的形成時，我說出一些相關(guān)的知識，是為了研究。離開這里之后，我就沒有正當(dāng)理由違反守則了?！焙斡持f。

    談墨愣住了，這樣的話是可以直接說出來的嗎？這不就是暗示在這個地方，何映之愿意和洛輕云交換機密信息？

    就算一隊的隊員們都保持沉默，不代表何映之的警衛(wèi)員不會向中心城匯報啊。

    誰知道何映之的警衛(wèi)員賀瀧一句話都沒有，反而接過了何映之手中的采樣器，去采集墻體里的生物樣本了。

    這不就是明擺著“你們聊，我什么都不管”的態(tài)度嗎？

    “我看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俗欲——獨占、掌控、擁有甚至不惜越界也想挽回和保護的偏執(zhí)。”

    洛輕云的聲音很低。

    喜歡聽墻角的安孝和他們這一次竟然很有默契地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他們既是出于對洛輕云的尊重，又是對那道界限的敬畏。

    “我想把他藏起來，藏進最隱蔽的縫隙里。我每天聽著關(guān)于他的聲音入眠，因為他的聲音醒來。但是當(dāng)我走向鏡像橋的另一頭，看到的是我和他在人類世界里的結(jié)局。開普勒世界許給我的永生，是關(guān)于他的?！甭遢p云說。

    何映之似乎對這個答案并不驚訝，“絕對的占有，不會因為人類的脆弱而被摧毀的渴望?！?/br>
    “嗯?！甭遢p云垂下了眼。

    談墨忽然明白了洛輕云從昨天開始對自己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在鏡像橋里，他死在了洛輕云的面前。

    洛輕云從沒在他的面前表露過任何的哀傷和悲涼，但談墨的心卻像是被狠狠挖走了一塊，痛了起來。

    “好吧，我也說一點灰塔沒有教你們的東西吧?！焙斡持聪虻牟皇锹遢p云，而是談墨，“人類也能感應(yīng)到‘白駒停隙’，前提是這個人類曾經(jīng)去過鏡像橋。”

    談墨的手指下意識顫了一下，在他的記憶里，他絕對沒有去過鏡像橋。唯一的那一次，洛輕云也把他給推出來了。

    “開普勒的世界分為物質(zhì)世界和精神世界。物質(zhì)世界就是你們看到的、觸摸到的，每一種生物都有它的實體。但是在開普勒的精神世界里，靈魂永生。而鏡像橋，就是人類的大腦和那個精神世界的鏈接。當(dāng)一個普通人類行走在鏡像橋，就意味著他的思想已經(jīng)和開普勒的精神世界相聯(lián)系了。因為這種聯(lián)系，他可以感應(yīng)到開普勒生物留下的信息?！焙斡持f。

    “可問題在于，一個普通人類如果被鏡像橋俘獲，如何全身而退——回到物質(zhì)世界，告訴何教授你這一切呢？”洛輕云摸著下巴，他的視線里帶著一種審度，評估著何映之話里的真假。

    “洛輕云，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走到了那座橋的另一頭，也許會有人阻止你越界的?！焙斡持f。

    “誰？”洛輕云好笑地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