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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儀宮玉屏之死的消息, 在宮里流傳起來, 甚至連那冤魂索命也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

    期間秦艽去了趟內(nèi)文學(xué)館, 連連翹她們都聽說了, 足以見得傳成了什么樣。

    有人說是玉屏干的臟事太多, 還有的說是先皇后顯靈。其中先皇后顯靈的說法最受人青睞, 因為早在之前鳳儀宮就曾發(fā)生過幾次類似的事, 都是半夜有內(nèi)侍或者宮女莫名其妙死在鳳儀宮外面。

    只是那幾次的事還沒引起議論，就被蕭皇后捂了下來，可這次不一樣, 蕭皇后病中，死的又是玉屏，這消息自然壓不下來。

    因此讓宮中很多人聯(lián)想起現(xiàn)在的鳳儀宮, 是以前的立政殿。當(dāng)年立政殿大火, 元平帝重建宮殿，到蕭皇后被封后時, 人們都猜測蕭皇后肯定要換一處宮殿居住, 誰知蕭皇后似乎一點(diǎn)都不忌諱, 偏偏就選了鳳儀宮。

    不過她會這么選擇, 倒也不讓人們意外, 因為這立政殿是歷代皇后居住之地，入主這里也是中宮皇后的象征。再說這宮里哪處宮殿沒有死過人, 如果真去怕這些，皇宮里該不能待了。

    一去這么多年, 以前不覺得, 因為宮里死人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可這次事發(fā)生，再聯(lián)系以前發(fā)生過的，這先皇后顯靈的傳言就大行其道起來，竟有越演越烈之勢。

    兩儀殿，元平帝坐在案前，正端詳著棋盤中棋勢。

    殿中一角的鎏金龍首三足香爐中燃著龍涎香，氣味濃郁悠長，隱隱嗅過去竟有幾分甜。棋盤側(cè)面，一個身穿紫衫襕衫的人站立著，他頭戴三梁冠，身材挺拔頎長，行舉穩(wěn)重沉著，哪怕面對的人是帝王，也有一股從容不迫之態(tài)。

    “阿順，你說，真是箬兒顯靈了？”

    這叫阿順的沉吟一下，道：“陛下，顯靈恐怕未必，莫是活人作祟?！?/br>
    “你倒是敢說實(shí)話?！痹降鄣σ宦?，將手中的棋子放在棋盤上。

    “奴婢不過是實(shí)話實(shí)說?！?/br>
    “她們可真敢?！?/br>
    “借著此事，既能打擊鳳儀宮娘娘，又能把六殿下牽扯出來，一舉兩得之事，恐怕誰也不會放過?！?/br>
    “你這話似有影射貴妃之嫌?！痹降鄣仨怂谎鄣?。

    “奴婢并無影射之意，只是殿下心中早已有答案，所以聽了奴婢的話，才會覺得奴婢是在影射貴妃娘娘?！弊仙廊朔畔缕遄?，棋盤上的棋勢頓時為之一變，本是元平帝占了上風(fēng)，只這一顆棋子下出去，竟局面截然相反了。

    元平帝撫須一笑：“阿順棋藝越發(fā)精進(jìn)，這盤倒是朕輸了?！?/br>
    “不是奴婢棋藝精進(jìn)，不過是陛下的心亂了?！?/br>
    元平帝站了起來：“朕沒有想到，那孩子竟為一個宮女去了鳳儀宮。”

    “時光荏苒，殿下現(xiàn)今也長大了?！?/br>
    “是啊，長大了，已不是當(dāng)年牙牙學(xué)語的幼童，懌兒今年也有十七了吧？”元平帝唏噓了兩聲，突然轉(zhuǎn)身問。

    紫衫人半垂眼瞼答：“再有兩月，六殿下就十八了?！?/br>
    “也該是大婚了，怪不得她急不可耐就想插手進(jìn)去。”元平帝沉吟片刻，道：“來人，傳旨?！?/br>
    “陛下?！焙唾F小步走進(jìn)來。

    “讓皇后和貴妃著手準(zhǔn)備這次芙蓉園賞月宴，除眾王公貴族文武大臣外，另邀京中四品以上官家貴女入園赴宴。四五六七幾位皇子年紀(jì)也不小了，也該著手婚配事宜，讓皇后和貴妃多上心些?！?/br>
    “是?！?/br>
    這消息傳到鳳儀宮，正努力恢復(fù)身體狀態(tài)的蕭皇后，頓時精神為之一振，連連和玉蘭說，陛下還顧念著她，并沒有猜忌她。

    而這個消息同時也在宮里傳開了，之前還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的顯靈之說，立刻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幾個皇子的皇子妃人選將花落誰家。

    *

    消息傳到紫云閣，秦艽愣了一下。

    她正伏案抄寫文章，筆尖剛蘸了墨，這一停頓，墨汁順著筆尖滑落下來，弄臟了一張上好的宣紙。

    她不動聲色，將狼毫放在硯臺中，將弄臟的紙拿起揉皺，又換了一張鋪開。

    “知道了，下去吧?！弊谂赃叺膶m懌揮退來人，才問道：“怎么了？小艽?！?/br>
    “沒事，只是奴婢不小心弄污了紙張。對了，還未恭喜殿下，陛下要給殿下選妃了，祝殿下喜得佳人?！?/br>
    “你說這些未免也太早了，再說前有四哥五哥，后有七弟，也輪不上我?！?/br>
    秦艽并未細(xì)聽宮懌在說什么，她心里有些不舒服，像是堵了什么。

    這種感覺極為陌生，她甚至感覺一種煩躁，怕在六皇子面前失態(tài)，她找了借口，暫時退下了。

    她并沒有發(fā)現(xiàn)，在她轉(zhuǎn)身后，宮懌看著她的背影，眼神怪怪的。

    秦艽回到住處，本來想坐一會兒，發(fā)現(xiàn)坐不住，便去收拾衣柜。

    收拾到一半的時候，從柜子里掉出個白色的小瓷罐。秦艽看到這個小瓷罐時，有些恍然，去打開蓋子，里面放著的還是那三塊牛軋?zhí)恰?/br>
    只是她很久沒想起這個東西了，幸虧糖這東西只要避光避潮，還是很能放的，秦艽打開蓋子后，還聞到一股極淡的牛乳味兒。

    她看了看，將蓋子蓋好，塞回衣柜里。

    到底是從什么時候變了呢？

    是從撞破他那晚他對她的孟浪，還是從他耍賴似的與自己親昵，抑或是其實(shí)心里早就存著這種想法，只是不敢去想，所以冰封起來佯裝無事。

    她其實(shí)不止一次想過如果六皇子大婚以后的事情，那個人說自己身份低賤，充其量只能當(dāng)個侍妾是第一次，和丁香說起她去九皇子身邊是第二次，之后當(dāng)著六皇子面說以后還想出宮，其實(shí)真的矯情得可笑，但也是保留自己最后一分顏面。

    及至現(xiàn)在，她依舊覺得自己可笑，一個小宮女想那么多事做什么，她連人生都不是自己的，有什么資格胡思亂想。

    其實(shí)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遠(yuǎn)超很多人了，照著目前來看，六皇子大婚以后，真發(fā)展到那一步，弄個侍妾來當(dāng)完全沒問題，若是以后能生個一子半女，往上升一升也不是不可能。不能說榮華至極，至少衣食無憂，比起之前在掖庭，乃至還沒進(jìn)宮還在家里時，無疑是天壤之別。

    如果她沒進(jìn)宮，現(xiàn)在還在家里，她爹娘也該給她cao心嫁人的事了?？隙薏涣硕嗪茫耐降艽蟪筛缫恢毕矚g她，家里條件還算不錯，本身是個鏢師，家里還有幾畝地，又跟她家是同村，是個很不錯的對象。

    她如果嫁給大成哥，會像她娘一樣辛勤勞作，侍候丈夫，生兒育女。

    生了一個又一個，背上背一個，懷里的還沒養(yǎng)大，肚子里又揣了一個。

    他們村很多婦人都是這么過來的，從豆蔻少女到嫁為人婦，到成為人母，再過些年，兒子要娶媳婦了，自己要當(dāng)婆婆。

    似乎沒有什么不好，甚至在沒進(jìn)宮之前，秦艽睜眼就能看到自己的一生。

    可她進(jìn)宮了，還做了那樣一個神奇的夢，偶爾夜深人靜的時候，秦艽也會想想這些事，她覺得與其說那是個夢，不如說是自己的上輩子。大抵是老天覺得她有點(diǎn)慘，所以讓她重新來過一遍。

    可她重新來過一遍的意義在哪？當(dāng)命運(yùn)已經(jīng)脫出原由的軌跡，秦艽突然有些茫然了。

    夢里的可望不可及，如今碰觸到了，甚至還有機(jī)會一直陪伴在他身邊，她還有什么不知足？她應(yīng)該知足，不該貪心，可人不是天生就貪心。

    “小艽，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大成哥肯定已經(jīng)娶媳婦了。”

    “大成哥是誰？”那個聲音又問。

    “大成哥是……”秦艽突然反應(yīng)過來，道：“殿下，你怎么來了？”

    宮懌的臉有點(diǎn)臭，又問：“大成哥是誰？”

    小安子逃命似的下去了，秦艽看看他背影，又去看宮懌。

    “殿下，你問這個做什么？大成哥是我們村的一個后生?！?/br>
    “是你沒進(jìn)宮前的情郎？”

    秦艽失笑：“什么情郎不情郎，我們那兒不叫情郎，叫相好的?！?/br>
    “那就是說是你相好的了？”

    “不是相好的，他送我耳墜子我沒要?！?/br>
    “還送耳墜子了？”

    秦艽越聽覺得越怪：“殿下，你怎么了？怎么問起這些了？”

    宮懌忙把表情收了收，露出微笑道：“我就是好奇小艽以前的事，我之前問你，你怎么沒說過？”

    “這種事好像沒必要……”

    這時，秦艽的房門突然被敲響了。

    “誰？”

    “是我，秦艽。”是小綠。她聲音猶猶豫豫的，似乎碰到了什么讓她很詫異的事，“有個小內(nèi)侍來傳話，說你家里人來看你了。今兒不是初二嗎，是宮女們的探親日，可我沒聽說你有家人啊?！?/br>
    “家人？”秦艽的心一下子提到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