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件事顧庭深并沒有告訴影一。

    那就是，師尊這個角色，其實并不是厲衡來邀請他的，而是顧庭深主動向厲衡提出的。

    因為顧庭深透過系統(tǒng)投影，看到了影一站在太微宮頂，遙望遠(yuǎn)方的心碎目光。

    “那時在想什么？”他很快問出了與梁笙、方景白一樣的問題。

    當(dāng)初這個問題，影一并沒有回答。

    但顧庭深直覺，讓影一露出那樣神情的人，只可能是他。

    影一也果然沒有隱瞞，很快說道，“是想到了您?！?/br>
    顧庭深便微微笑了，心中難得有些得意。

    就聽影一繼續(xù)道，“我跟編劇聊過太微君這個人，發(fā)現(xiàn)他與師尊的關(guān)系，和我與您有些相似。”

    顧庭深曾看過影一關(guān)于太微君的人物小傳。

    太微君曾是凡界的孤兒，幼時家里遭逢大難，九死一生之際被游歷凡間的師尊所救，后被其帶回天玄宗，成為他師尊的關(guān)門弟子。

    ……與這一世的他和影一確實有幾分相似。

    但他把影一帶回來時，影一已經(jīng)成年了。

    顧庭深很快又聽到影一的聲音。

    “您或許已經(jīng)不記得了?！?/br>
    “天啟十三年，香洲被大水所淹，我們?nèi)叶荚饬穗y，只剩下我和一個老仆?！?/br>
    “那年我五歲?！?/br>
    影一說的是前世在大衍朝時的事。

    顧庭深靜靜聽著，總覺得，自己似乎快要觸碰到那個令他困惑了許久的答案。

    “后來，老仆帶我隨流民一起逃到鄴城。”

    “在那里，我第一次見到您。”

    這事顧庭深還有印象。

    天啟十三年，他恰好十三歲。

    十三歲對皇子來說已經(jīng)是能為皇帝分憂的年紀(jì)，更何況三皇子自出生起便聰慧過人，母親又是當(dāng)朝貴妃，即使顧庭深自己不出頭，他母家也會想盡辦法幫他攬功。

    出巡鄴城那次，是顧庭深第一次為父皇辦差。

    以皇子和欽差大臣的身份，監(jiān)督鄴城官員好生安置逃難的流民，并監(jiān)督他們及時救援重建香洲。

    他并沒有打斷影一。

    影一似乎陷入了回憶，他很少會一口氣說太多話，但當(dāng)年的事一直藏在影一心中，影一從未想過，有一天能親口說給顧庭深聽。

    “那時我的老仆病了，我排隊去取粥?！?/br>
    “施粥的地點一人只能拿一碗，我與老仆躋身的地方很遠(yuǎn)，我那時也不懂規(guī)矩，就想一次取兩碗回去?！?/br>
    “負(fù)責(zé)監(jiān)督的衛(wèi)兵斥責(zé)了我，險些把我趕出去?！?/br>
    “那時是您阻止了他，讓人給我盛了滿滿兩碗粥，還讓人把我送了回去?！?/br>
    “我永遠(yuǎn)也忘不了那一粥之恩?！?/br>
    顧庭深摸摸影一的腦袋。

    當(dāng)年他在鄴城見過許多衣不蔽體的流民，他們大多蓬頭垢面，男女老少皆有，顧庭深還真不太記得自己曾幫過那樣一個小不點。

    但他很快想起，影一幼時身邊既然有仆人，后來又怎么會成為影衛(wèi)？

    想到影一說那老仆生了病，顧庭深沉吟著問他，“那老仆后來如何了？”

    影一的聲音有些低，“吃完那碗粥后，他的情況好了很多?！?/br>
    “但他年紀(jì)太大了，沒能熬過那個冬天。”

    “他離世后，我被拐子拐到了皇城?！?/br>
    顧庭深攬著他的手指微微收緊，親了親影一的頭發(fā)，完全沒想到影一還有過這樣的經(jīng)歷。

    就聽影一繼續(xù)道，“七歲那年，我被輾轉(zhuǎn)賣到皇宮，險些成了太監(jiān)?！?/br>
    顧庭深腦中隱約閃過什么。

    影一：“那時，我第二次見到了您。”

    他靠在顧庭深懷中閉上眼睛，眼前似乎又看到當(dāng)年天神般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三殿下。

    影一那時雖然才七歲，卻也隱約明白，進(jìn)宮當(dāng)太監(jiān)是一件比死還恐怖的事情。

    因為此，當(dāng)要被人帶去去勢時，影一曾想過一死了之。

    看管他們的太監(jiān)都孔武有力，按濾擋⒉換岜揮耙荒茄瘦弱不堪的小孩掙脫。

    但影一那時已經(jīng)心存死志，因此一直老老實實毫不掙扎，待看管的太監(jiān)們略有松懈時，立刻向路邊的巨石撞去。

    身后傳來看管太監(jiān)的高聲呼和，影一腦中也不知怎么，忽然浮現(xiàn)出曾在鄴城驚鴻一瞥過的高貴身影。

    不過他并沒有時間想許多，因為他馬上就要死了。

    但就在他的頭即將撞上巨石的那一刻，他身后的呼和聲似乎驟然遠(yuǎn)去了，他整個人也猛地撞上了什么。

    他頓時一陣頭昏腦漲，一屁股坐在地上，卻并沒有失去意識。

    眼前是一雙黑色的長靴，影一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似乎是被人阻止了。

    他心中頓時一陣絕望，清楚地知道，他失去這次赴死的機(jī)會了。

    也不知道那些太監(jiān)會怎么懲罰他？

    會比去勢更可怕嗎？

    一想到這些，七歲的影一渾身一陣冰冷，牙齒都忍不住打起戰(zhàn)來。

    “怎么回事？”

    也不知過了多久，影一忽然聽到身側(cè)傳來一陣十分好聽的男聲。

    ……竟像極了他記憶深處曾聽過的某個聲音。

    耳邊太監(jiān)們諂媚回報的聲音似乎都變得模糊了，影一懵懂地抬起頭來，恍然又看到了那張曾在鄴城見過的神仙一樣的臉。

    注意到他的目光，那一襲白衣的少年微微垂下眸來，靜靜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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