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希斯莉被縱容地包裹進(jìn)了溫柔的夜晚。

    這是她的夢，所以她還長著原來的臉，原來的身材。這并不奇怪，希斯莉?qū)︾R子里看了二十多年的熟悉五官也沒什么感想，但習(xí)慣了平視，忽然站在肯的視角來看，她發(fā)現(xiàn)自己顯得有些過于纖細(xì)了。

    …肯是不是只要一只手就可以把她舉起來？能舉多久？

    一個希斯莉的想法忽然脫韁，下一刻，就是兩個希斯莉手心扣著手心，一起胡思亂想起來。

    ……直到肯出于體貼，搶先打斷了希斯莉躍躍欲試的好奇心。

    ——你在發(fā)熱，希斯莉，不要冒險。

    他就像一個真正的戀人那樣勸慰。

    是啊。

    希斯莉沉默了一會，放低了聲音。

    但我已經(jīng)死了。

    肯沒有再多說什么，他握緊了她的手，握得那么緊，像是一種承諾?？烧f實話，希斯莉并不擔(dān)心肯能不能生活下去，她知道自己的皮膚在微微發(fā)著熱，走路也不算非常平穩(wěn)，她只能像一個大病初愈的人那樣生活。

    努力忽視掉讓她感到窒息的痊愈期，希斯莉轉(zhuǎn)念又想，肯比她的感官要靈敏更多，只是站在原地，他卻更可以融進(jìn)夜色中。

    即使他帶著那個奇怪的面具。

    那么，為什么是你呢，肯？希斯莉有點好奇，即使她接受了這個奇怪的夢里幾乎全部奇怪的事情，接受了曾經(jīng)只在漫畫和電影里看見過的超級英雄會真實地在她眼前漫天亂飛，接受了自己從沒穿過的歐根紗裙子，還有突兀出現(xiàn)在她面前的繁華而陌生的城市，她在此刻依舊產(chǎn)生了淡淡的好奇。

    肯是怎么來的？肯是她內(nèi)心里的具象化嗎？還是她也變成了什么超級反派人物之類的?？蠟槭裁磿霈F(xiàn)？

    ——因為你需要我，希斯莉。

    肯在說完這句話就沒有下文了。他沒有理會希斯莉若有若無的“可不可以摘下面具”的小問題，徑直像一顆石子沉入了沒有一絲漣漪的湖底。

    希斯莉倒也不在乎他不回答。我們要去酒店嗎？她搖晃他的手臂?？墒俏視M(jìn)不去的，我沒有身份證明。

    ——我有。

    肯的平靜總能在恰到好處的時機(jī)感染希斯莉，讓她短暫忘記所有不愉快的時光。

    真的有辦法？希斯莉不是在質(zhì)疑肯，她在借由這個問句軟綿綿的撒嬌；只是話一出口她才想起來，有多久沒像這樣全身心的信任著一個人了？又有多久，哪怕只是一個不太衷心的人也好，肯陪著她說說話？

    路燈的光暈橘紅而朦朧，點綴在她冰藍(lán)的眼眸中，像一些忽然粼粼的水光?？蠣恐撸瑑芍幌Ｋ估蚨家驗檫@股情緒沖擊心頭發(fā)酸。

    希斯莉是沒有家的，她的死就是一種孤獨到極致的縮影。

    別人可以看見你嗎？沉默只持續(xù)了一小會，肯始終溫?zé)岬氖纸o了她重新開始話頭的勇氣，也轉(zhuǎn)移了希斯莉的注意力。

    ——看得見。

    肯回答她。

    過了一會，他平靜的情緒順著意識傳過來。

    所以我才戴著面具。

    我以為我們走了很久。

    希斯莉被肯徑直領(lǐng)進(jìn)金碧輝煌的酒店大堂，在此之前，肯已經(jīng)在上臺階時脫掉了面具，并單手把它揉吧揉吧塞進(jìn)他那件外套的內(nèi)側(cè)。

    酒店暖風(fēng)開的很足，熏得人昏昏欲睡，希斯莉懶得開口，肯也沒有說話，全程用手機(jī)屏幕和錢包與前臺小姐進(jìn)行有效溝通，希斯莉只需要拽著他的衣角，做四處張望的小咸魚。

    大堂里沒有多少人，非節(jié)日非旅游季的深夜，只有兩三個旅人帶著行李箱坐在長椅邊。他們都沒有往這個方向多看一眼。

    ——沒有多久。

    ——我預(yù)定了情侶房。

    希斯莉覺得自己還沒呆多久，她的目光剛追著酒店的大吊燈數(shù)到第十四顆施華洛世奇水晶，肯已經(jīng)領(lǐng)著她匆匆去摁了電梯。

    你要留下嗎？她對肯的決定沒有什么異議，電梯里，兩只希斯莉親親密密地靠在一起。

    ——希斯莉，我還不能一直以這樣的方式陪著你。

    叮的一聲，電梯到了對應(yīng)的樓層。

    意識傳輸，接著被大腦理解。希斯莉在短暫的失重感里聽懂了他在說什么。

    她垂下眼簾，表示自己接受。

    地毯鋪滿了空無一人的走廊，云杉木和綠松石色，灰調(diào)，金邊，酒店里不討人厭煩的大眾式優(yōu)雅，綿軟的觸感帶來輕微的腳步聲?？夏梅靠ㄋ㈤_門，手臂繞過希斯莉摁開電燈開關(guān)，與此同時關(guān)上了門。希斯莉也借此機(jī)會，仔細(xì)的看清了肯的長相。

    他的臉上同時存在捕食者的危險和某種空洞的安靜，金栗的蓬亂額發(fā)垂著，垂到眉梢，像春天的柳枝那樣多情而柔軟。

    這會給人一種錯覺，好像他會一直這樣安靜下去。

    希斯莉讓他仰頭，用指尖在他喉嚨上一寸一寸摸索，他也這么照做了，直到能夠讓她看清燈光下那道陳舊的傷疤。

    不能說話了嗎？

    可以。

    但男人只是無聲地摩挲著她的手。

    去洗澡，然后休息。他明確的告訴她。我想盡量在你看不見的地方回去。

    希斯莉?qū)Υ藳]有異議，這幾個小時對于她來說已經(jīng)算是漫長，她早就開始感到疲倦了。

    半個小時后，希斯莉裹著浴袍，拉開了盥洗室的玻璃門。水汽把她的臉頰熏得粉紅，熱氣蒸騰，嬌艷欲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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