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歡 第8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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墻上掛著一幅油畫,繪著深秋月夜,深紫色的天幕如同一方囚籠,那胡亂生長的樹枝自四面八方延伸,樹枝里藏著一輪黯淡的下弦月。 月光彌弱,什么也照不亮,烏云更重了,層層堆疊,一如今晚。 “鳴....”林染神色復雜,眼底帶著哀戚,“若我不說我病了,你是不是再也不會見我?” “是?!辟R時鳴短促撂下一個字,音調(diào)放沉,“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下次你情緒不穩(wěn),直接打電話給醫(yī)生,我不會治病。” 說話間,他并沒有看她,視線落在袖口那顆別致的黑珍珠上。 看得入神。 林染深吸氣,指尖顫動,“你就非得這么對我?” 她有一張美人臉,骨相極佳,任何導演見了,都要夸一句上鏡,是真正的電影臉,不挑角度,不挑光線。 圈里盛傳,給林染化妝是最有成就感的,不論什么風格在她臉上,都能融合的很完美。 可此時,那張臉微微泛白,花開荼靡之后即是枯萎,了無生氣。 她嘆氣,聲音幽澀,“.....鳴,你是不是還在就記恨我?四年前....我.....不該走,不該留你一個人在那么艱難的環(huán)境里。” 林染話落音,賀時鳴笑出聲來,仿佛聽到了什么稀罕的事。 他抬眸看向她,這才真正看清楚她的樣子。 四年了,她的臉早已被歲月腐蝕得面目全非,若非這么近距離的看她,他都快記不起她的樣子。 “林小姐怕是自信得昏頭了?!彼旖菐е芭凵窭潇宥幙?,“太自信,可不是好事?!?/br> 林染的大腦空了半瞬,潮水瘋狂涌入,沖刷著那些回憶,直到每一段溫情都成了七零八碎的泥沙。 她不死心,“.....你對我還有一點點情嗎?哪怕就一點點?” 賀時鳴蹙眉,淡淡道:“林染,你既然生病了,就不要胡思亂想,好好治療吧。我這邊認識一個很權威的精神科醫(yī)生,你若是有需要,我可以介紹給你。” 醫(yī)生? 林染大笑起來,眼角溢出幾絲眼淚,胡亂去拭掉,淚水沾滿了指尖。 “你覺得我缺的是醫(yī)生嗎?” “那不然?”賀時鳴耐心已然盡失,“別跟我說你缺的是我,我們都是成年人了,跟我玩年少情深那一套?你覺得有意思嗎?” “你是病人,我看在你生病的份上,不把話說透是為了不刺激你,懂嗎?” 林染愣愣的看著他。 他依舊是記憶中的那張臉,她日日夜夜都沒有忘記過。 尤其是那雙昳麗的鳳眸,懶懶地看人時,最是風流。 讓人無法抵抗,甘愿淪陷。 “....所以你愛她嗎?那個叫喬曦的?!绷秩景咽治嬖谛目谔帲蛋涤昧?,壓住那些邪祟的東西。 她明知道答案會是無窮無盡的失望,但當聽到他說“愛”這個字眼時,她的心轟然下墜,直直從那空中樓閣跌落,摔的粉碎。 “那我算什么?”女人聲音不復低婉,她渴求的看著他冷淡的臉,試圖尋到一絲痕跡。 “若是我四年前沒走......沒走的話,我們會不會有個圓滿....?” 賀時鳴起身,覺得時間到了。 “不會?!?/br> 他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這個問題,他曾經(jīng)想過,直到遇見喬曦后,他才明白,有些感情冠以愛的名字,但絕不是愛。真正的愛,是不會讓人輕易放手的。 所以,即使她四年前選擇留下,他們之間也走不到最后那一步。 林染感覺眼前一片模糊,海平面不斷上升,湮沒了她的感官。 她沒說話,跌落在地上。 “林染?林染!”賀時鳴內(nèi)心慌亂一瞬,第一次見到這種場景,有些轉不過來,“對,藥!藥放在哪?藥呢!” 他搖晃林染的肩。 林染大口喘氣,涸轍之魚般痛苦,眉頭緊緊皺在一起,從喉嚨里發(fā)出嘶啞的聲音,“冰、冰箱.....冰激凌盒子...” 賀時鳴打開冰箱,在冷藏室里看到一盒冰激凌,在一眾散支冰激凌里唯一的盒裝。 是一盒沒吃完的。 他打開蓋子,愣住了,不由嘶了聲。 冷氣入肺,泠泠之感。 冰激凌上面灑滿了各種藥片,有些藥融在了奶油上,詭異的顏色雜糅在一起。 一時間分不清是甜,是藥,還是毒。 他猶豫了一瞬,還是把冰激凌盒子遞了過去。 林染抓住冰激凌,大口大口的吞咽,冰冷的奶油混合著苦澀的藥片,滾落進喉嚨里。 直到過了五分鐘,她這才平靜下來。 賀時鳴放緩語氣,是真不敢再刺激她。 “你還好嗎?” 林染沖他虛弱一笑,“現(xiàn)在好了。對不起...讓你看到這么丑陋的一面?!?/br> 賀時鳴微微扯動嘴角,沒說話。 “我送你下去吧?!?/br> 賀時鳴剛想拒絕,轉念又怕她莫名受刺激,只好點點頭。林染站起來走到冰箱前,從冷凍室里拿出一只焦糖海鹽口味的冰激凌,撕開包裝紙。 她回頭跟他解釋,“剛剛吃了藥,嘴里有些苦?!?/br> 賀時鳴點頭,正在露臺外“抽煙”的齊厲見到里面兩人準備走,這才滅了煙。 三人出了門,進電梯。 一路沉默。 出單元門之后,齊厲說先去把車開過來。 賀時鳴和林染兩人就站在臺階上等著。 她此刻看上去狀態(tài)不錯,沒有絲毫異樣,小口吃著冰激凌,看上去只是個恬靜的女孩而已。 “那....我們能做朋友嗎?朋友而已?!绷秩鹃_口。 賀時鳴抿唇,看著不遠處月夜下的梧桐樹,聲音清落,沒有情緒,“朋友?” “其實,沒必要。我們都不缺朋友,林染。向前看,好嗎?” 這是他能給的最后的體面。 林染沉默了半晌,似乎在思考。 忽然,她嬌俏一笑,上前幾步,踮起腳尖,把吃了一半的冰激凌湊到他嘴邊一厘米處。 “要吃嗎?你最愛的焦糖海鹽?!?/br> 賀時鳴下意識后退兩步,和她保持紳士的社交距離。 正好,車來了。 明亮的車燈像兩只清醒的眼睛,睜著,審視這個百鬼夜行的世界。 “以后不必見了。林染,祝你好運?!?/br> 他退場,姿態(tài)優(yōu)雅且驕傲。 是讓她迷醉的樣子。 四年了,她早已被生活磋磨得不再驕傲,可他沒變。 或許他永遠都會是這樣,多情亦是無情。 - 上了車,賀時鳴閉眼,陷入沉思。 車駛離林園灣,星碎的紫色在道路上格外醒目。 有種說不清的詭異,但賀時鳴又說不清是哪里不對。 冰激凌..... 賀時鳴眉心一跳。抬手揉了揉太陽xue,旋即又喝了幾口礦泉水,稍稍降解焦躁的情緒。 把別在袖口的那兩顆黑珍珠取下,在手心掂了掂。 手指繞到袖扣下方凸起的摁鈕,輕輕一用力,那顆瑩潤碩大的珍珠啪一下,裂成兩半。 是錄音器。 他眼眸逐漸暗沉,直到全部化成黑。 “齊厲,把東西存好?!?/br> “記著呢。您的規(guī)矩?!?/br> 他最后一絲希望。 只希望,這玩意用不上。 - 林染依舊站在臺階上,看著車子遠去,直到連閃爍的尾燈都消失在黑夜里。 一絲痕跡也不留給她。 在不遠處,一輛普通的轎車一直停著。 此時,車燈突然閃了閃,有人從車上走下來。 “染。” 梓欣脖子上掛著一臺單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