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房嬌寵 第41節(jié)
除夕那一日,?小世子出生時,鵝毛大雪漫天飛舞,覆蓋了整個京城。 大雪壓城連著下了三日,?終于在初三這一日放晴。 崔府上下銀裝素裹,?松柏蒼翠皆被裹了一層雪白,?在冬陽下熠熠生輝。 大紅燈籠鋪滿了長廊屋檐,?猶如冰天雪地里的一條紅綢帶,裝點(diǎn)著整座府邸。 崔奕入書房內(nèi)披著一件大氅,?帶著德全和陳琦前往暖閣。 崔府地闊,占據(jù)了大半條巷子,?長房和二房住在東府,?三房住在西府,西府又格外疏闊大氣,雕欄畫棟,?富麗堂皇。 去年崔瑋長孫辦宴,?崔氏族中幾位老先生趕來京城慶賀,?恰逢崔奕出手對付徐家和竇家,根本沒機(jī)會聽他們嘮叨,?最后不了了之。 直到年底他們又陸續(xù)進(jìn)京過年,?聽聞蘇家那位大小姐被找到了,?而崔奕的正妻之位空懸,所以幾位老爺子結(jié)伴來到崔家,?準(zhǔn)備說服崔奕娶親。 崔奕進(jìn)了暖閣先給幾位叔伯行禮,?隨后坐在下首。 崔氏現(xiàn)任族長,?年紀(jì)最大的老爺子崔三老太爺坐在上首,撫須開口, “奕兒,?我也知道你不高興我們嘮叨,你當(dāng)了宰相,又將徐淮給壓了下去,不把我們這些老骨頭放在眼里,但有些話卻不得不說。” 崔奕聽了這話,不由無語至極,族中這些老爺子總是仗著自己是長輩,對他指指點(diǎn)點(diǎn),在他們眼里,無論他在外面如何風(fēng)光,回到家里依舊是崔家的晚輩,得受家族管束。 “三叔言重了,奕再位高權(quán)重,又豈敢不把幾位叔伯放在眼里?!彼捳f得漂亮,神色卻無絲毫松動。 三老太爺暗暗覷著他,繼續(xù)道, “那我問你,蘇氏是你父親和你恩師給你定下的未婚妻,當(dāng)年你們二人郎才女貌,而那蘇氏恰恰是在你準(zhǔn)備考狀元那一年,去城外香山寺替你祈福而跌落山崖,于情于理,你都沒法推脫,現(xiàn)在人回來了,你必須盡快娶她過門,老夫可不想有人戳著崔家脊梁骨,罵我們崔家背信棄義?!?/br> 四房老太爺立馬頷首,“就是,除夕那一日我特地替你上門拜見了太傅,得知那姑娘還清清白白的,那我們崔家就必須信守承諾將人娶進(jìn)門來?!彼酌家欢兑欢叮袂闃O為嚴(yán)肅,末了又補(bǔ)充一句:“老太傅也是這個意思?!?/br> 三老太爺和四老太爺話一說完,崔奕臉色就不是很好看。 五老太爺見狀只得將語氣放緩,“奕兒啊,蘇尚書那邊我探了口風(fēng),雖然對你請封世子一事不滿,但也認(rèn)了,如今滿城都看著我們兩家,你就不要推卻了,你是當(dāng)今宰相,三妻四妾實(shí)屬正常?!?/br> 言下之意是,娶了蘇凌霜也不影響崔奕寵愛小妾。 現(xiàn)在闔城都知道崔奕愛那小妾愛的死去活來,為了她要拋棄丟失十年的未婚妻。 崔奕不動聲色喝著茶,等他們?nèi)焕舷壬空f完,才放下茶杯緩緩開口, “凌霜師妹能夠活著回來,我也很高興,但我不會娶她,十年前我親自把定情信物退給了太傅,這門婚事早就不作數(shù),如今為何要拿出來說?” “你們常常把世家規(guī)矩放在嘴邊,今個兒怎么不提規(guī)矩了?”崔奕淡淡抬眸看向他們。 三位老爺子沉著臉不吭聲了。 崔奕說的是正理。 “再說了,就算沒退婚,你們見哪個世家在未婚妻離開了十年,還能毫無芥蒂把人娶回來的?” 崔奕其實(shí)并不想提這一點(diǎn),只因這是他說服幾個老頭子的重要理由。 果然,三位老爺子更加不說話了。 “而且,我今日正要告訴三位叔伯,我已打算娶程氏過門?!?/br> 崔奕話還沒說完,三老太爺眉峰一挑,厲聲打斷他道, “什么?你要將那小妾扶正?崔奕啊,我告訴你,你別糊涂了,那小妾是你的人,也跑不掉,你把蘇氏娶進(jìn)門來,坐享齊人之福,有何不可?” 三老太爺也是清楚崔奕對程嬌兒如何的,雖然是看不慣,卻也只得退讓。 “三叔,不是扶正,是明媒正娶!”崔奕神色堅毅糾正道, 崔氏族規(guī),正娶的妻室才能進(jìn)宗祠,配享后世子孫瞻仰,續(xù)弦或扶正的繼室,只能上族譜,卻不能進(jìn)宗祠。 崔瑾瑜是程嬌兒所生,現(xiàn)在的世子,未來崔家的掌舵人,崔奕如何能看著程嬌兒百年后靈牌被丟在祠堂之外。 原先這些細(xì)致的族規(guī)他并不曾了解,只因程家翻案后,他打算扶正程嬌兒時,翻了族規(guī)才發(fā)現(xiàn)這一條,當(dāng)即改變主意要等程云回來,將程嬌兒八抬大轎娶進(jìn)門。 “絕不可能!”崔四老太爺拂袖而起,怒容滿面, “你是我們崔家的宗子,你的妻子是崔家的宗婦,一個小門小戶之女,豈能掌著我們崔氏一族?我們崔家百年來,哪一個宗婦是三品門第之下?崔奕,我實(shí)話告訴你,你要是決心扶正你那小妾,就把宗子之位讓出來!” 崔奕聞言臉色霍然一沉,唇角扯出一抹冷笑,也跟著起身, “原來四叔并非是對我的婚事有異議,而是意圖打我宗子之位的主意?” “你!”四老太爺被他說得面紅耳赤,“沒有的事!”他拂袖背身過去,不理會崔奕。 五老太爺見氣氛劍拔弩張,連忙起身勸和道, “好了好了,奕兒,你不許在你四叔面前無禮,你四叔性子急,并非是那個意思。” 崔奕哼了一聲,面無表情道,“不管怎么樣,此事我心意已決,你們誰都阻攔不了!” “不可能!”四老太爺立即轉(zhuǎn)身過來,氣得跳腳反駁道,“她出身不好,曾經(jīng)當(dāng)過奴婢,而且我也問過,她性子軟和,決不能當(dāng)宗婦?!?/br> 崔奕深吸一口氣,據(jù)理力爭,“我承認(rèn),她性子確實(shí)軟和了些,不過我可以教她,她很聰明,慢慢總能學(xué)會!” 四老太爺聽了這話卻是冷笑出聲,“你一個堂堂宰相,在家里教女人理家?崔奕,這話你也說得出來!”四老太爺就是一頓喝罵。 “你知道外面人怎么說你嗎?說你被一個妾室迷得神魂顛倒!” 崔奕也罕見地被氣青了臉,他眉頭擰得死死的。 最終崔三老太爺嘆著氣,撂下了準(zhǔn)話。 “老三,你如果真的介意蘇氏失了名聲,那你可以令娶高門之女,你很清楚崔氏族規(guī),如果我們?nèi)瞬煌?,你將她扶正,也沒法上族譜,你自己看著辦吧?!?/br> 三老太爺丟下這話,示意四老太爺跟著自己走。 四老太爺繃著臉拂袖欲出,走了幾步似想起什么,扭頭又喝罵道, “對了,你可別打著去請皇帝賜婚的主意,你好歹是帝師,總讓一個十幾歲的小皇帝來管你的家務(wù)事,你不嫌丟臉,我都嫌丟臉!” 崔奕沉著臉盯著四老太爺?shù)谋秤?,深深吸了一口氣?/br> 五老太爺看著這一幕,忍不住搖頭失笑,走到崔奕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你也不是不知變通的人,怎么因?yàn)橐粋€小妾鬧得這么難看。” 崔奕搖了搖頭,對他還算和顏悅色,“五叔,我并非是被她蠱惑,只因我心中確實(shí)有她,不想娶旁人,我告訴五叔一句話,她哥哥乃宣武將軍程云,出自金陵程家,也不算小門小戶,我無意享齊人之福,這后宅還是清清靜靜的好,五叔可明白奕之心思?” 崔五老爺聞言緩緩點(diǎn)了點(diǎn)頭。 崔奕與程家那姑娘情投意合,那姑娘家世不錯,又給他生了長子,崔奕便想一心一意跟她過日子。 倒是也能理解,甚至來說,比之他的權(quán)勢地位,這是獨(dú)樹一幟。 “好,五叔知道了,平心而論,五叔也支持你,但是你三叔和四叔那邊是頭鐵,待我?guī)湍阆胂朕k法?!?/br> “奕謝過五叔?!贝揶瘸L長一拜,崔五老爺笑呵呵離開了。 崔奕送他到廊下,再讓德全親自送崔五老爺出門。 他長望著院前白雪皚皚,旭日冉冉,按了按眉心。 他確實(shí)可以娶程嬌兒過門,可是族中幾位長老的態(tài)度擺在這里,如果他不能成功說服這些老頭子,讓族人心悅誠服接納程嬌兒,將來程嬌兒即便成了三夫人,也會備受人詬病,在京城貴婦面前抬不起頭來。 這不是他想看到的,既然要給她尊榮,就必須是堂堂正正,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 崔奕按著眉角,開始思索對策。 族中那些老頑固可不是朝廷那些官員,朝廷政敵能以權(quán)勢壓人,以手腕逼迫,這些老頑固守著成規(guī)舊俗,冥頑不化,反而棘手。 偏偏他們都是長輩,壓了崔奕一頭。 只得尋到各房破綻,再各個擊破。 他邊思索著踏入了西廂房,這一進(jìn)去,就看到程嬌兒靠在迎枕上,逗著襁褓里的孩子。 小娃兒睜著大眼睛望著自己母親,一動不動,茫然懵懂。 程嬌兒則神色溫柔細(xì)聲軟語哄著他,給他哼歌兒聽。 崔奕眉眼凝望,癡癡不語,他身姿偉儀,站在門口擋了大半光亮。 程嬌兒感受到光線一暗,抬眸對上他深邃的面容,忍不住怔住了,五個多月未見,崔奕比以往褪去了幾分雍雅,渾身散著幾分在戰(zhàn)場上沉淀下來的肅殺之氣。 程嬌兒神色怔惘,有些不知所措。 崔奕眼底染了笑意,大步踏了進(jìn)來。 “嬌兒...” 總算是醒來了。 他俯身過來先在程嬌兒額上印了印,再彎腰看向襁褓里的崔瑾瑜。 小瑾瑜看到崔奕不知道怎么的,扭動著小身板皺起了眉頭,那摸樣兒跟崔奕仿佛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程嬌兒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崔奕黑了臉,不悅地瞪了兒子一眼。 小瑾瑜根本沒理會他,別過臉眼巴巴看著程嬌兒,嘴唇吧唧吧唧地留著口水,明顯就是要吃的樣子。 劉嫂子見狀只得將他抱入內(nèi)室,讓奶娘喂他。 程嬌兒身子還很虛弱,就連喘口氣都累。 崔奕小心翼翼讓她靠在大迎枕上,眼眸注視著她,仿佛看不夠似的。 程嬌兒對上他清潤的視線,臉頰有些發(fā)紅,見他眼底一片黑青,便知自己昏迷三日嚇壞了他,心不自覺又軟了, “侯爺.....”眼眶一酸,眼淚差點(diǎn)滑出。 崔奕急得撫住她的眼角,仿佛自己這么做,就能阻止她落淚似的, “你現(xiàn)在在坐月子,切忌喜怒哀樂,你好好的,什么都不想,一切有我呢。” 程嬌兒將淚意吞回,緩緩點(diǎn)了點(diǎn)頭, “我累了......” “好,你靠著我睡下。”崔奕坐在她身邊,要將她抱在懷里。 程嬌兒卻搖著頭,十分疲憊道, “侯爺,我現(xiàn)在身上還有惡露,你在這里,不吉利......”她斷斷續(xù)續(xù)還要說什么, 那虛弱的樣子叫崔奕瞧著心疼不已,她面色白得可怕。 “我知道了,我現(xiàn)在就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