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之所以是邪神，是因為它們帶有反規(guī)則的，非秩序的屬性。

    它們瘋狂，墮落，扭曲，污染一切，消解所有的屏障，并且傾向于讓自身所帶的屬性擴散到一切秩序世界里。被它們的力量傷害和污染的秩序，也會繼承這種特質(zhì)，傾向于持續(xù)地，愈演愈烈的侵蝕。

    這其實也是秩序規(guī)則的特點，秩序和理智傾向于秩序，瘋狂和混亂傾向于瘋狂。

    白骨生物被邪神的攻擊打中，在也許是胸腹的部位留下了兩個可怕的空洞。那一瞬間，紅發(fā)陡然跌落，連整個城市上方的秩序屏障都明滅不定地顫抖了起來。

    邪神也沒好到哪里去，它狂亂地向后縮，同時又向外播灑出更多污染的可怕黑氣。這些黑氣在大都上方蔓延開來，在驟然變得暗淡的秩序屏障上面激出了危險的閃爍。

    好在這種虛弱沒有持續(xù)太久，白骨生物在天空中的紅云里痛苦地翻滾了兩下，沒有收攏力量，還是穩(wěn)住了秩序屏障。天空中向下跌落的紅發(fā)跌了一小段，似乎又提起了力量，在墜入邪神的身體上之前恢復(fù)了對移動能力的控制，概念化自身，隱入了周圍的紅云里。

    但這毫發(fā)無損只是表象，祂的力量進一步激活，可受傷的身體似乎越來越難以負擔(dān)。在洛芙的視角里，天空中隱藏在紅云里的白骨身上的裂口不但沒有維持和愈合的趨勢，反而隨著它神性本相的進一步激活，對大都秩序屏障的維護和面對邪神的不停歇沖擊，而越來越快地崩壞了起來。

    超凡級別的力量，對需要依靠維持rou/體和人性來保持自我的能力者來說是一種負擔(dān)。

    這種負擔(dān)，對諸神尤其嚴重。

    洛芙看著天上的戰(zhàn)場，她知道布萊茲繼續(xù)以這種強度的能力保護大都，他受了重傷的身體會從傷口越來越快地崩壞。

    或者說，也不是她知道，是“她”知道。

    末日一樣的場景面前，天空中的巨大觸手和白骨扭曲纏斗，黑霧紅霧和各種顏色的光芒瘋狂亂飛，城市秩序屏障在所有的建筑上鍍了一層美麗的水波般的淡金色。洛芙捂著胸口，忍住心跳快要突破身體的震蕩感覺，忍著精神上的眩暈，繞過了她周圍已經(jīng)被秩序屏障保護起來仿佛淡金色半透明雕塑的同事們，走了兩步扶住了街道旁邊的大樓。

    ……項玉…在布萊茲被擊中的那一刻就開始震蕩起來。到底是多少年的好朋友，她急了，想出來。

    別急……洛芙攥著心口的袍子，在心里默默說道，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

    你的靈魂和力量殘缺不全，我只是個凡人，我們能做什么呢。我的身體承受不了你的力量，我們阻止不了，只會先一步自爆的。

    她心跳的共鳴輕了一些，但也沒有完全消失。項玉沒有走，但她也沒有強迫洛芙，只是走到了幕后，仿佛在告訴她，如果你想，隨時可以同意這個提議。

    洛芙抬頭看向天空，項玉死了，但其他的諸神沒有。死人做不到的事情，他們可不是也做不到。

    不管是不是男人都不能說不行，做點什么，她知道他們會做些什么，并且就在這里期盼和等待著。

    從很高很高的遠處看，大都以及周邊的整個城市群在夜晚都是璀璨的明亮光點，勾勒出來城市的建筑和交通方向。這些文明的燈火好像密密麻麻的星星，在城市群外側(cè)的農(nóng)田和山脈的包圍下好像夜空中的星團。

    此刻這股星團被籠罩在淡金色的光芒中，遠看好像煙云一樣稀薄。有數(shù)個以凡人視角看不見的魔力旋渦在旋轉(zhuǎn)著，它們共同構(gòu)成了某種更加巨大的魔力旋渦結(jié)構(gòu)。那是地區(qū)能量節(jié)點共同構(gòu)成的世界能量軸心，它們提供了平時城市運轉(zhuǎn)需要的魔法能量，以及在戰(zhàn)爭時期支撐秩序屏障。

    在這個巨大而精巧的魔法能量流動循環(huán)系統(tǒng)之外，有著許多不同顏色不同屬性，更小但更精巧緊密逐漸變大的旋渦，它們來自此刻在大都的秩序側(cè)超凡，效忠于諸神或者碰巧居住的散人。它們和大都上空紅云里游動地白骨一起提供秩序的命令和力量，幫助穩(wěn)定著大都的能量軸心，使得整個屏障以某種有序的姿態(tài)穩(wěn)定運行著。

    在這片美麗的煙云中心，有些不和諧的東西突兀地戳了進來。激烈的規(guī)則碰撞在空氣中閃電般地撕開無數(shù)山脈般粗大的可怕裂口，那中心，城市平整的空間好像水波一樣被柔軟地向兩側(cè)擠開，好像被割開的傷口。

    一座黑色的山峰突兀地從那傷口里鉆了進來，高高聳立，好像什么令人惡心的軟體動物一樣扭動著，增值許多觸手，噴射毒霧，并在有限的裂口中向外擁擠地攀爬著，光是看著就能讓人惡不適。如果拿去世界屏障的自然信息保護，那上面蘊含的可怕信息和墮落概念，無數(shù)不可名狀的，蠕動的變質(zhì)的結(jié)構(gòu)足夠讓看到的凡人瘋掉。

    有什么東西在和這座山一樣可怕的邪惡東西對砍。

    早些時候，祂的秩序光芒在以某個非?？斓乃俣仍鲩L著，但此刻已經(jīng)極大地減緩了下來。邪神在秩序屏障的限制之中掙扎和震蕩，試圖撕開更大的缺口，并且不停擠進來更多的‘身體’。秩序屏障還在支撐，但隨著邪神的震蕩，它微不可查地顫抖著，就好像維持它的人在承受很大痛苦一樣。

    白骨生物的身體在崩壞，但它仍然維持著大都上方的秩序屏障，盡管如果撒手不管收斂力量，祂正在經(jīng)歷的可怕過程就可以立即得到緩解。

    “布萊茲不會后退的?！?/br>
    遙遠的自由領(lǐng)，某間森嚴而人煙稀少的大殿里，面目和身形十分模糊，只能依稀看出是個男性的人影說道，也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在對身邊的人說話。

    “當(dāng)年阿爾伯特為了保大都，靜夜神殿幾乎死光，連自己都炸掉了。布萊茲當(dāng)年那么抗拒，因為這個才答應(yīng)成為大家長。到底是阿爾伯特的繼承人，背起他的遺志往前走，才舍不得放棄這個城市撒手自保?！彼Φ?，“不過這樣堅持下去，他的那骨妖的半身怕是活不了了。”

    他旁邊的人嘖嘖兩聲：“不敢相信，他竟然是你們自由領(lǐng)出去的人?！?/br>
    這人銀發(fā)銀眼，身體帶著某種虛幻的質(zhì)感。這卻不是前者那種模糊不清，而是某種似乎哪里都不屬于，抓不住摸不著的感覺。正是一位虛空一族的族人。

    “諸神都是這個樣子的，瘋起來連自己都殺。”模糊的人影，夢魘格萊西亞呵呵一笑，“不過就算他不是自愿的也沒用，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權(quán)柄這東西，和持有者的交換是相互的。他們就是世界，因此從最開始就無法放棄它?！?/br>
    “真是可怕?！蹦俏惶摽找蛔甯袊@道。

    “是啊，可怕?？上铱峙率怯肋h無法體驗這種可怕了?！备袢R西亞說道，“這種好事，還是讓他們自己享受去吧?！?/br>
    他們的交談告一段落，繼續(xù)把目光投向了大殿中間投射出來的景象。

    計劃進行的很順利，邪神的cao作比他們預(yù)料的還要及時。

    這樣繼續(xù)下去，在其他方面的支援趕來之前，在傳奇和上位神的力量維持住大都秩序屏障之前，那只巨大的可怕的骨妖就會在使用力量的負擔(dān)之下徹底崩潰碎裂而死去。

    無論布萊茲的本體到底是哪一個，骨妖都至少是他的半身。骨妖的崩裂會讓他經(jīng)受重創(chuàng)，就算不殘也要至少幾千年緩不過勁來。如果幸運一點，努努力，在其他諸神趕來之前，再把受到重創(chuàng)抵抗困難的紅發(fā)殺了也不是做不到。

    雖然這大大超出了原本預(yù)計可以得到的收益，但希望一下也沒什么不好。

    此時此刻，兩人對這樣的場面和發(fā)展充滿期待，甚至是翹首以盼。

    ……

    邪神在大都上空掙扎，可怕的失序命令不斷沖擊著大都的秩序屏障，在那上面激起了一層層的淡金色光輝。

    骨妖在以rou眼可見的速度崩壞，紅發(fā)還在用攻擊阻止那東西進一步擴散。但祂的規(guī)則命令rou眼可見地變?nèi)趿耍吧癫煌５貨_擊讓祂無法喘息和黏合傷口，秩序規(guī)則的壓力讓祂的身體飛快崩壞，迫使祂不得不收斂力量。但僅僅是維持，祂也在這種不間斷的沖擊中表現(xiàn)的很痛苦，不得不分出更多精力在秩序屏障上面。

    但與此同時，來自已經(jīng)獲得足夠時間激活力量的超凡對秩序屏障的支持終于展現(xiàn)了出來。

    在整個城市上空的許多地區(qū)能量節(jié)點上，數(shù)個之前有傳奇階長期居住的能量節(jié)點亮了起來，新的秩序力量注入了城市秩序屏障。這些力量如果發(fā)散出來可以輕易毀滅比大都還大的區(qū)域，但維持秩序保護永遠比毀滅更難，它們此刻只能穩(wěn)定地護住附近的地區(qū)。盡管小，但這種被點亮的節(jié)點很多，而且越來越多。

    最先點亮的是大都中心的浮空城總部時鐘塔，然后是南部騎士團的駐扎地附近的兩個點，東南方向的星土機械研究所，東北方向的機械院，以及機械院旁邊的學(xué)院區(qū)。時鐘塔南部的大都歌舞劇院后場超級明亮，布萊茲本來的住處，中心城區(qū)略微偏西北的皇后區(qū)夏夜行宮也獲得了維綸斯的力量。

    每一個被點亮的地區(qū)能量節(jié)點背后都是一位傳奇，他們的力量分擔(dān)了骨妖的壓力，讓祂支撐的范圍極大收縮。但這會骨妖軀干上的崩裂已經(jīng)非常嚴重，祂仍然在崩潰，盡管速度減緩了不少。

    桓琴趕到了城市西方郊區(qū)的節(jié)點，隨后是北邊的褐，跟著本來休長假在家的神殿四行者之一舞女緋心，再然后是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散人傳奇階。在廣闊的城市東方，莉絲芙瑞雅上神無法支撐的秩序獲得了蘇茜的幫助，隨后她也支撐不住屏障需要的力量，被沖擊打的劍都脫了手。紫芫在最后一刻趕到，擠開了她們倆，法杖插進磚石地面，激活了東方的一片黑暗。

    在大都以外的廣闊大陸上，南方的精靈神樹遮天蔽日的枝葉亮起了明亮的金色，一道金色的弧光從神樹之下啟程，融入概念往著東北大都的方向而去。迷亂之淵永恒浮動的白色迷霧涌動起來，仿佛流轉(zhuǎn)著顯露出了某種秩序的秘密，而倒懸境水天相接處的古老瓊花樹已經(jīng)沒有蹤影。央都附近出現(xiàn)了某種范圍巨大的魔術(shù)幾何圖形的幻影，隨后消失不見。北方的精怪領(lǐng)，可怕的烏云在聚集，向著大都洶涌而來。

    而在大都，骨妖所面對的邪神，已經(jīng)有太多部分爬了進來。

    這種東西說到底還是沒有智慧的，它無法預(yù)測自己很快就會被本土秩序勢力亂刀砍的灰飛煙滅?；蛘哒f，它也并不在乎，至少在此時此刻，它要爬進來，掙脫瀕臨崩潰的對它的限制，在越短越好的時間里把自己的邪惡和墮落播撒的盡可能廣。

    那些扭曲邪異不可名狀的肢體扭曲著，污穢和混亂的概念在其中積蓄，并將在秩序世界支援到來之前爆炸開來。已經(jīng)崩潰的十分嚴重的骨妖受不了這個，這種程度的規(guī)則沖擊大概會撕裂它的身體。而紅發(fā)幫不上忙，他必須持續(xù)不斷地用秩序概念攻擊邪神擠進來的肢體，減緩它擠進來的速度，否則這攻擊只會來的更快。

    機械院地下埋著的亂七八糟的武器再次啟動，正在遠程支援攻擊邪神。同樣的支援還來自南方的騎士團駐地和東南方向的星土機械研究所。它們幫了很大忙，但還不足夠。

    洛芙站在她那些僵硬住的，永遠停留在事情發(fā)生之前的那個瞬間的隊友身邊，仰頭看著這一切。

    邪神現(xiàn)在已經(jīng)擠開了在直線空間里大概直徑數(shù)十公里的裂口，幾乎都要縱橫大都南北。伸出來的肢體狂亂地扭動著，一邊和布萊茲以及各方的攻擊對抗，另一方面還在亂掃附近覆蓋城市的秩序屏障，在秩序屏障上打出可怕的沖擊效果，同時也在崩壞著天空中的骨妖。

    洛芙之前拉著隊友退開了幾公里，這個距離對于邪神擠進來的身體部分來說就跟沒有一樣，只能說從親密接觸拉長到深情凝視。幸虧世界屏障被撕開的時候會擠開而不是沖裂周圍的空間，他們才沒有直接被吞噬。她仰頭看著那玩意，遮天蔽日，狂舞亂扭，怎么看都是一副可怕的末日景象。

    比較可怕的部分是，她知道布萊茲如果沒受傷，如果不是被開局沖臉毫無準備，如果不是被大都城市群拖了后腿，是可以單殺這玩意的。

    但要十五個布萊茲加上全世界的超凡把命都豁出去，算計的無月眼都瞎了，才能勉勉強強搞死惡魔，還差點同歸于盡。

    而在這些參與者里，真正同歸于盡的人之一正在她的身體里，同步給她直播著眼前發(fā)生的一切。

    從項玉的視角，她能清晰的知道邪神正在凝聚一波攻擊。

    她也知道，這波攻擊一旦發(fā)出來，天上的白骨生物，至今不知道和布萊茲本體是什么關(guān)系但被擊中了紅發(fā)會從天上往下掉的那玩意肯定承受不住，一定會徹底崩碎。

    諸神在趕來，但速度不夠快。在常規(guī)的場合中，他們的力量可以跨越空間和時間。可邪神天生消解一切規(guī)則，只有規(guī)則和命令才能對抗混亂，他們需要的不是這種利用規(guī)則的小手段，而是用大量的秩序規(guī)則和命令對沖。

    做到這一點，要么他們親自過來，要么他們更進很多步地激活力量來遠程投射命令，而這兩者，都需要時間。

    可他們現(xiàn)在沒有許多時間。

    按照現(xiàn)在的發(fā)展，就算那邪神之后會被趕來的其他方面支援砍得滿地亂飛，它的這次動作也是來不及被阻止的。而白骨生物一旦被徹底擊碎，造成的傷害不可挽回。

    洛芙想想那個滿嘴sao話的紅發(fā)男人，明明長著一張帥的驚人的臉卻莫名的討打，一晚上能把他們政府總部變十幾個花樣。想想他唱歌張嘴就跑調(diào)，養(yǎng)孩子不會整總之先給她打了好多錢，和她說‘就算她不緊張也會本色出演’。

    又想想瞎了眼睛站都不好久站的無月，和散功虛弱到自閉尋死的紫芫。

    她挺愁的，站在那里閉上了眼睛。

    再睜開的時候，那雙眼睛的眼神已經(jīng)完全不同，瞳孔放出了幽蘭色的光芒。

    無數(shù)規(guī)則開始沖著這個方面共鳴顫抖，金發(fā)的少女沖著邪神舉起了手。領(lǐng)域擴張成神域，神域中展現(xiàn)了對世界屏障強有力的命令，隱隱帶著權(quán)柄的力量。她的力量擴散開來，填補了骨妖所維護的最后一片地方，把祂從邪神對秩序屏障的攻擊中徹底解脫了出來。

    巨大的白骨好像鳥一樣的頭顱轉(zhuǎn)向了腳下的某個方向，空洞的眼窩里透露出了某種類似于震驚的情緒。

    而邪神積攢了許久的最后的攻擊，在這一刻終于爆發(fā)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