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闌京華 第2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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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未一把拉開門,意外見到林驍獨(dú)自一個立在門外:“林副官?” “二小姐,”林驍笑,“公子爺讓我來請你過去?!?/br> “去餐廳?” “就在隔壁。”林驍指右側(cè)。 他竟也住在上回的房間。 利順德房間難訂,須提前十日。兩人竟在十天前不約而同選了和上次相同的房間。 既在隔壁,她就沒拿大衣,從走廊兩側(cè)守衛(wèi)的兵士中穿了過去。均姜下午還在說隔壁的房客被兵士護(hù)衛(wèi)的風(fēng)雨不透,一定住著要緊的人,叮囑她別去陽臺,免得撞到人家議事……她那陣只想著要見面,沒認(rèn)真深想過。 林驍送她到門口。 何未走入,門在身后關(guān)上。 目之所及是一個開放的會議室,大會議桌的一側(cè)擺著菜。南方菜,四菜一湯。 謝騖清從臥室出來,大衣早脫了,白襯衫的立領(lǐng)微微分開。因?yàn)閯傁催^手,襯衫袖口是挽起來的。他上一回來是冬天,又很注意不露太多的皮膚,她自然沒見到過手臂上的舊傷。 謝騖清注意到她的目光,將袖口放下:“先定了你喜歡的餐廳,”他解釋,“后來想單獨(dú)和你待一會兒,就讓人做了菜。” 飯菜是北上帶的廚師。他們這些人北上到人家的地界,萬事須小心,吃穿住用全帶了相應(yīng)的人,鍋具自備,借了飯店廚房做出這一餐家常小菜。 他走到她面前,想摸摸她的頭發(fā)。兩年未見的生疏感讓他停住了。 “廚師對北方的菜不熟,怕燒不對,”他輕聲道,“做了幾樣家鄉(xiāng)菜,只當(dāng)換個口味?!?/br> 第21章 白日見烽火(2) “吃什么不要緊,”她輕聲道,“我只是怕單獨(dú)在這里吃飯,被人多想?!?/br> 謝騖清望著她:“多想什么?” “這次不需要避開人嗎?”她怕把握不好尺度。 謝騖清笑了,不大在意地問:“在京津,我們兩個曾是什么關(guān)系,還有誰不知道?” 何未不禁也笑了。 久別重逢的生疏被這話打散,好像謝騖清這個人從沒離開過,永遠(yuǎn)似是而非,喜好逗她。 “那是兩年前,”她開起玩笑,“謝將軍走了這么久,怎知我和過去一樣,還愿意和你做毫無意義的應(yīng)酬?” “毫無意義,”謝騖清重復(fù)她的話,若有所思道,“原來過去在二小姐眼里,都是毫無意義的?!?/br> 他那雙眼像要把人罩住似的。 “倒也沒有,”她輕聲道,“聽說謝卿淮將軍在南方功業(yè)高,比昔日的謝少將軍還要厲害。能結(jié)交這樣的朋友,怎么會沒有意義?” 謝騖清到門邊,上了鎖。 輕微的一個落鎖聲,聽得她紅了臉。時隔兩年,還是一下子想到當(dāng)初隔間里的荒唐事……她曾想過許多回,倘若謝騖清沒走,兩人再相處一個月會不會真在一起。但也僅是想想,她摸不清這個男人的心思。 二十八歲的謝騖清,她完全拿不準(zhǔn),如今馬上要三十歲的他……她更拿不準(zhǔn)。 謝騖清已到她跟前。她兩手交握著,人已酥麻麻的了。 “你和女孩子獨(dú)處都要先上鎖嗎?”她輕聲問。 他也輕聲回:“要看這個女孩子和我是什么關(guān)系?!?/br> “比方說呢?” 謝騖清沒回答她。 兩人站得已足夠近了。 “讓我看看你?!彼p聲說。 不知怎地,短短一句話惹得她眼睛紅了。她搖頭,低頭不想讓他看自己的眼淚。 她感覺謝騖清拉住自己的一只手,用力握住,她的身子被摟過去、撞到他的胸膛上。他襯衫上屬于謝騖清這個男人的氣味包裹著她…… 她一眨眼,眼淚就掉進(jìn)了他的襯衫領(lǐng)口。 謝騖清感覺到水流從鎖骨滑下去,落到腰腹上。他摟緊她,親她的頭發(fā)。 “讓我看看?!彼吐曊f,在她耳上方。 她糊里糊涂的,但還是能想到他想干什么……何未不想讓他看,努力低頭。兩手環(huán)著他的腰,手搭在他槍套外的皮帶上,食指在他的槍套上輕劃著。 謝騖清低頭,輕聲問:“又不是沒親過,怕什么?” 他呼出的熱息光是打在額頭上,已讓她臉漸漸變熱:“太久了……離上次。” 謝騖清繞到她耳垂上:“是太久了?!?/br> 何未被他親到耳朵,身子一下子敏感得僵起來。謝騖清的手滑到她的頸后,讓她抬頭。 她被親到人中,感覺他的唇從自己的人中移到了上唇。像有絲絲的放映室雜音在耳邊,她像在看自己和他的黑白默片……清晰地看到謝騖清的唇在自己的人中和嘴唇上游移著,他開始吻她,把屬于男人的熱意和氣息帶給她。 何未被他吸得咬的嘴唇發(fā)麻,昏乎乎地兩手抓住他腰后的腰帶。 …… 兩人親著親著就到了臥室。 何未摔到床上,下意識扣緊他的槍套。 謝騖清單手解開那把槍,連著槍套扔到她頭上的枕頭后。他的唇下不停,只是親吻的節(jié)奏快了許多。何未感覺到自己的長發(fā)散在臉旁,才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頭發(fā)早被他的手指撐開解開了,發(fā)絲在她臉邊摩擦著,弄得人癢,心里也癢。 她微微喘著氣,輕聲問:“你過去都是這樣?一定要解開槍才肯親……” 他笑,嘴唇又堵上來。 何未繼而又想,他這次回北京難免見到許多的前緣,會不會經(jīng)不住誘惑重溫舊夢?他抱住別的女孩子是什么樣的?過去……或者在這兩年。 謝騖清發(fā)現(xiàn)她親的不大專心,離開她的唇,親她的耳垂:“不是。” 什么?哦,解開槍…… 她早在下一個思緒里不舒服了。 何未不想讓他識破自己的心思,想說點(diǎn)兒什么,謝騖清的唇在她的耳垂到耳廓間移動,啞著聲說:“怕槍走火傷到你?!?/br> …… 謝騖清的唇仍然在她耳邊游動著:“上一次也是?!?/br> 何未被拉回那熄了燈的隔間,面前是多寶格,一扇推拉門外的紅綢布桌上,有骨牌在數(shù)十根手指下的嘩嘩作響。 …… 臥室沒亮燈,借著會議室的光。 謝騖清瞧著她的眉眼,在她的臉前的:“想不想先吃飯?” 她輕點(diǎn)著頭,見他撐著身子,坐了起來。 嘴唇麻麻的,她忍不住輕咬著。 他想提醒她咬得多了,出去人家看得到。上一回在隔間里就是如此,自己吃著臘八粥,幾個人叩門進(jìn)來問事情,何未為顯示兩人什么都沒做、十分清白,積極地開了門。謝騖清想拉她都沒拉住……那晚她走后,他被那些人好一陣嘲笑,說謝少將軍怕是戰(zhàn)場上待多了,完全不懂憐香惜玉。 她虛飄飄的,還不是很有實(shí)感,她見謝騖清瞧著自己的嘴唇,心更酥了。 謝騖清看到她的神態(tài),最后什么都沒說,下了床。他將槍重新裝戴上,往門口走。 “清哥。”何未突然輕聲叫他。 謝騖清腳步停住,回頭看她。 “我想講講輪船的事,”她認(rèn)真說,“那是給你的生辰禮,也是我為革命做的一點(diǎn)貢獻(xiàn)?!?/br> 謝騖清走后,她開始學(xué)著留心和戰(zhàn)爭有關(guān)的訊息。聽說日本人一直扶持奉系,把從歐洲采購的上萬的槍支、數(shù)百炮彈和十幾門大炮轉(zhuǎn)賣給軍閥,還幫他們建軍工廠……這些過去都是她不曾注意的,聽得多了,她就開始擔(dān)心南方的裝備跟不上。聽人說南方人辦軍校,都要低聲下氣去問軍閥們籌錢,就為謝騖清他們揪心,才想著借運(yùn)送物資的機(jī)會,送過去那艘船和貨,為革命盡些力。 “謝謝你?!敝x騖清語氣嚴(yán)肅。 “不要你謝……算了,還是當(dāng)生辰禮吧。其實(shí)讓我年年送,我都送不起的,”何未笑著將此事淡化,只是柔聲說,“沒想到你三十歲之前能回來,本想給你做三十歲的生日禮。” 其實(shí)他也沒想到,能這么早回來。 他見何未坐在暗處的床上,摟著一個抱枕,手指還在無意識地揪著抱枕的金色穗子……這一回再見她仍是未嫁身,算是老天厚待了。 謝騖清沉默著走到門邊的木衣架旁。 何未瞧著他把手探到軍裝內(nèi),猜他是不是想抽煙了。 他摸到冰涼的白瓷,靜了片刻。 何未見他似找到了什么,但抽回的手上卻空著的,略微不解。難道煙沒了? 她眼瞅著謝騖清回到床旁,和他對視了一會兒:“要叫副官嗎?”叫林驍送煙過來。 謝騖清搖頭,坐回到床畔,像要說正經(jīng)事的神態(tài)。 “這次北上,大家都在冒著險,怕是一個陷阱,”他低聲道,“帶再多的人都沒有用,此處是別人的地方。”如果是個陷阱,或是最后和談鬧翻了,南方過來的人都有可能被扣住,或是被殺。他們都是帶著最壞的打算毅然北上的。 “我明白,”她說,“我這兩年了解了許多形勢,自從北京這里發(fā)了電報去南方,我既高興有希望見你,又怕你北上……” 何未知他是涉險北上,并不輕松:“我們上一回那樣就好,你不必日日見我,找我,”她說完,站在自己角度安慰他,“這樣其實(shí)對我也好……畢竟何家不能和任何一方走得太近?!?/br> 謝騖清微微點(diǎn)頭。 他還有一番話,是私人的。 “我的前半生雖有功勛,為父母兄姐卻做得極少,自覺虧欠他們許多……”謝騖清輕聲道,“我是跟著叔叔長大的,過去他也常說虧欠家人、虧欠嬸嬸。那時體會不多,等年紀(jì)漸長,這種感受越深。后來我一直想減少對別人的虧欠,沒什么好辦法,只有克制自己,不要增加更多的親人,減少牽掛自己的人。所以過去沒想過要和誰真正在一起?!?/br> 何未像從他的眼里見到了過去三十年的狼煙烽火……烽火中,有家國天下,而煙塵下,卻埋蓋著對至親的虧欠和愧疚。 她說不出的難過:“我沒逼你的想法,只想著開心一日是一日。你們那代人可能不習(xí)慣新式戀愛……覺得輕浮。但你每次來時間那么短,也只夠談?wù)剳賽邸!?/br> 謝騖清聽得笑了。 “雖然上次不算這種關(guān)系,今日總該是了,”她被他笑得窘,“我又不是……隨便誰都能親的?!?/br> 他笑意更深:“何二小姐金貴,自然不是誰都能親的。” 她臉更紅了,比方才被親時還紅。 “未未?!彼鋈唤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