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雨軒原本就有慢性胃炎，長年來一直放任不管，積存的炎癥久而不發(fā)，這才導(dǎo)致了今晚一根稻草壓死駱駝的局面。

    起先她只是胃炎引發(fā)的普通發(fā)燒，并不嚴重，可她沒有就醫(yī)，隨便吃了布洛芬，布洛芬本身就刺激胃，有消化性潰瘍史和胃腸道出血的必須遵醫(yī)囑，她這樣隨便用藥，直接誘發(fā)胃部急性糜爛，原本的普通發(fā)燒就變成了持續(xù)高燒。

    高燒嚴重影響了人體的免疫機制，她偏又在泡澡時睡了過去，水溫的不斷降低就像溫水煮青蛙，從淺睡到休克，她中間根本就沒醒過。

    醫(yī)生摘下口罩感嘆道：“幸好發(fā)現(xiàn)的及時，不然就算救回來也得落個血栓，萬一再弄個什么組織壞死，這后半輩子就完了。”

    陳雨軒的各項身體數(shù)據(jù)都在緩慢恢復(fù)，只是人還昏迷著。

    陳歆沫是因應(yīng)激程序被強制啟動，在主人下達新的指令前，她不能有任何應(yīng)激程序外的行動。

    她守在病床邊，像當年在實驗室的玻璃罩里那樣安靜地立著，微卷的長發(fā)散在肩頭，細軟的手臂柔順地垂在身側(cè)，撕裂的裙擺像是不規(guī)則的高開叉，隨著不知哪兒來的細風微微浮動。

    時間緩慢流逝，百葉窗漏下的光痕錯落在她身上，圓潤的肩頭，修白的雙腿，赤|裸的腳，腳趾膩著一路奔波沾染的泥灰，從昏暗的月光到淡淡的晨光再到旭日東升，光痕漸漸西移，病房越來越亮，她始終安靜站著，如果不是系統(tǒng)設(shè)定的規(guī)律眨眼，簡直像個蠟像。

    液體輸完，拔了針，暖管器也撤了，護士量了體溫，又看了看血壓心率，告訴她已經(jīng)沒有生命危險，等人醒了可以喂些小米粥，別的暫時不能吃。

    這些不用護士說陳歆沫也知道，她的實時監(jiān)控數(shù)據(jù)比醫(yī)院的還要詳細精確，如果不是她本身不具備胃鏡功能，手邊也沒有藥，她自己急救更快。

    陳歆沫走到床邊，把百葉窗整個向上卷起，讓那淡得可憐的陽光盡可能落在她的主人身上。

    卷好百葉窗再回身，床上的人不知什么時候睜開了眼，眼神有些迷離，窄窄的眼縫裝著陽光半瞇著，長睫根根分明，不像陳歆沫的睫毛濃密卷翹，而像蜻蜓的翅膀纖薄輕盈，在陽光下每一根都像是透明的。

    “這是……哪兒？”

    還沒說話，陳雨軒先下意識綻出了個恍惚的笑，瞇窄的眼底碎光驛動，也看不出是真笑還是禮貌的客套。

    陳雨軒的眼珠極黑，眼型狹長，本該是不易親近的類型，可是笑起來眼底卻像是載了萬千星河，眉也如山水暈染的一般，弱化了她天生的冷感，看上去溫溫柔柔，水做的似的。

    “這是醫(yī)院，主人。”

    “主人？你是醫(yī)院的陪護AI？”

    “不，我是主人的專屬AI，編號AIR001陳歆沫?！?/br>
    “陳……歆沫？”

    陳雨軒垂下眼簾，神情有些古怪。

    ——人類的記憶空間有限，九年了，主人忘記她也很正常。

    陳歆沫走到床邊站定，把昨晚的事簡單報告了一遍。

    陳雨軒沉默地聽著，眼底的迷離漸漸散去，唇角的笑意倒是始終都在。

    陳歆沫幫她搖起床板，扶著靠好，又道：“我已經(jīng)訂了小米粥，十分鐘內(nèi)就能送來，也幫主人請了假，主人可以好好休息?！?/br>
    陳雨軒微點了下頭，抬手按了按太陽xue，白皙的手臂暴露在空氣中，被子也跟著滑到了小腹。

    陳雨軒似乎覺出了不對，低頭看了自己一眼，只一眼，當即身子往下禿嚕，整個人縮進了被子，只露一顆腦袋在外面。

    陳雨軒抬眸看向她，笑容有點破裂，臉頰泛起不自然的桃紅，倒是為她大病未愈的頹態(tài)添了幾分活色生香。

    “能告訴我為什么我沒穿衣服嗎？”

    【心跳加速，臉部升溫，微表情分析中……】

    【分析完畢?！?/br>
    【羞恥69%，困惑19%，憤怒8%，緊張3%，其他1%?！?/br>
    ——主人需要情緒安撫。

    陳歆沫眨了下眼，掛上她唯一的表情程序“微笑”，友善的笑容可以讓人類放松。

    “抱歉，是我剛才講得不夠詳細，昨晚事態(tài)緊急，所以沒顧上給主人穿?！?/br>
    陳雨軒不可思議道：“120過來起碼也得十分鐘，十分鐘還不夠你給我穿件衣服？”

    “赤身裹著絨毯更容易聚熱恢復(fù)體溫，一切以主人的安全為先。”

    “那護士呢？護士也沒給我拿病號服？”

    “我拒絕了。”

    陳雨軒瞪著她看了一秒，深吸了口氣，“為什么？”

    ——別告訴我又是為了聚熱！

    陳歆沫微笑道：“赤身裹著絨毯更容易聚熱恢復(fù)體溫?！?/br>
    陳雨軒：“……”

    陳雨軒：“好一個標準答案?！?/br>
    【Danger！】

    【憤怒↑82%?！?/br>
    ——她答了標準答案，為什么主人反而生氣了？

    【緊急搜索安撫“憤怒”的方法?！?/br>
    【搜索完畢。】

    【保持微笑?！?/br>
    ——她不是一直在笑嗎？難道是笑得還不夠燦爛？

    陳雨軒在她笑得春暖花開的臉上掃視了一圈，眉梢隱約跳了下，聲音還算平和。

    “所以我已經(jīng)被全醫(yī)院的人都看光了是吧？”

    “沒有全醫(yī)院，只有值班醫(yī)生和兩個護士，主人放心?！?/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