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在看哪里來的大傻子。

    哦，是華微宗最有名的大賭鬼啊，那沒事了。

    徐看山急忙擺手：“不，不是我倆！是——”

    再轉(zhuǎn)頭，人山人海，下注的少年已然不見。

    “他剛才有自報家門嗎？！”邱大成問。

    “沒有！”徐看山心驚膽戰(zhàn)：“你記得他長相嗎？”

    邱大成撥浪鼓搖頭：“不記得！”

    ……

    宋潛機懷著上墳的心情走向宋院。

    他身后空無一人。紫云觀和青崖書院的眾位強者由觀主、院長帶領(lǐng)，默默等候在鮮花小徑外。

    小院四周很安靜?？逃小八卧骸倍值男∧九齐S風(fēng)輕搖，像漂亮的風(fēng)鈴。

    他能感覺到，兩道極強大、極渾厚的氣息，透過門板傳遞到銅環(huán)，觸及他推門的手。

    他還是推開了門。

    他才是宋院的主人。

    黑衣老者站在屋檐下，低頭看水缸里的亭亭的錢葉、繽紛光滑的雨花石。

    白衣老者站在花架下，抬頭看滿架的紫藤花、花中穿梭的白蝴蝶。

    他開門的瞬間，兩人一齊轉(zhuǎn)頭，直勾勾盯著他。

    “二位前輩好?！彼螡摍C頂著烈日般灼熱的目光，搶先打招呼。

    他將半卷棋譜、一方寶匣放在石桌上。

    這場景真像滿月抓鬮啊。他忽然想笑，強忍住了。

    “老夫——”“我——”

    兩位老者同時開口，互不相讓，冷冷看向?qū)Ψ健?/br>
    宋潛機：“還是我先說吧，二位前輩因何而來，我已經(jīng)知曉，承蒙……”

    “不錯，老夫很早就想見你一面?！睍ゴ驍嗨Φ溃骸把艜嬙?，我確實因你而來?！?/br>
    棋鬼心里冷笑，這時候暗示自己先來有什么用。

    收徒不是請客吃飯，還講究先來后到嗎？

    “承蒙錯……”

    宋潛機再次開口，又被書圣打斷：

    “老夫聽說，你想要一座山頭？等你做了我的弟子，別說畫春山，為師再施展神通，為你煉化一座海外仙山，取名凝秋，以后你就有兩件空間法器了！”

    宋潛機無語。

    大爺，誰家正經(jīng)山裝在盒子里??？

    裝在盒子里的能是正經(jīng)山嗎？

    “咳，兩件空間法器很了不起？只能飛出去砸人！”棋鬼喝道，“陣法的極致，可以控制陣內(nèi)風(fēng)的方向，水的流速，陣內(nèi)空間歸你所有，陣中生靈存亡，只在你一念之間，豈不是更痛快咳咳咳?！?/br>
    話未說完，他一陣劇烈咳嗽，驚天動地，仿佛要將五臟六腑咳出來。

    宋潛機微驚，趕忙給他倒熱茶：“大爺慢點。”

    茶是粗茶，泛著澀味，水是井水，猶有土腥氣。杯子裂了一個小碎口。

    棋鬼從來沒喝過、也沒人敢讓他喝這么差的茶。

    但他端杯一飲而盡，微笑喟嘆道：“好清甜的拜師茶，好后生?！?/br>
    “咳咳咳?！边@次換宋潛機咳嗽了。

    書圣指著棋鬼鼻子大罵：“你、你又出詭計！”

    “上次說了，我號棋鬼，不出詭計出什么計？美人計嗎？”

    宋潛機聽著二人對罵。

    上輩子他還沒活到需要徒弟、需要繼承人的時候，就已經(jīng)死了。

    他雖不太理解對方的心態(tài)，卻能感受到他們堅定的心意。

    “承蒙錯愛！”他突然拔高聲音，徹底打斷兩人的爭執(zhí)：“晚輩無意跟隨兩位前輩學(xué)習(xí)，更不會拜兩位為師?！?/br>
    “你說什么？”書圣不可思議地瞪著他，“你別怕這老鬼，也別怕得罪我，你到底想拜誰，說實話。事關(guān)前程，切莫自誤?！?/br>
    宋潛機搖頭：“我不想?！彼聪蛲瑯诱坏暮谝吕险?，“昨夜我寫過的。求仙不如——”

    種土豆。棋鬼在心里接道。這三個字，天下人不知，他卻是親眼見證。

    他低頭，看見菜地里兩朵土豆花招搖，陽光下鮮嫩又可愛。

    老者皺眉，眼角微微抽動，好像在化解痛苦。

    最終只低聲道：“其實，我早有預(yù)料。你也是吧？多情子?！?/br>
    他聲音有些疲憊。

    書圣默然。

    他想起宋潛機的書畫試試卷，一朵土豆花。珍愛之情和生機幾乎要沖破紙面。

    菜園里，兩朵土豆花花瓣微顫，嫩黃色花芯沾著晶瑩露珠。

    他能感受到土壤下勃發(fā)的生命。

    自從走進菜園，這種生命力就淹沒了他。幾乎讓一個遲暮老人產(chǎn)生重回盛年的錯覺。

    宋潛機微笑道：“華微宗已將一郡之地給我，我今夜便下山，前往我的凡間封地。從此永居凡塵，不問修真界之事?！?/br>
    “你舍得下？”棋鬼目光沉沉地看著他。

    書圣目光銳利地盯著他。

    舍得下正在巔峰，無人不知的盛名？舍得下原本可以擁有的財富、資源、權(quán)力？

    “從未拿起。談何舍下？”宋潛機說。

    書圣怔然，長嘆一聲：“好、好！”

    宋潛機一手拿寶匣、一手拿棋譜，分別遞給兩人：“前輩請?！?/br>
    “不行！”棋鬼不接，忽然叫道，“你這樣的人，無人教導(dǎo)，簡直是暴殄天物，辜負(fù)上蒼??！”

    書圣瞬間心領(lǐng)神會。若最天才的后輩，缺少最強者教導(dǎo)，百年后誰能救世？

    人族命運的轉(zhuǎn)機將在何處？

    書圣道：“你可以不拜師，不叫我?guī)煾?，但不能沒人教導(dǎo)你、幫助你、扶持你?！?/br>
    宋潛機被這思路打懵了。

    怎么還跟上蒼有關(guān)系？高度一下拔得太高了吧？

    我就是散修泥腿子的命，紫云觀主都說我心狠命硬閻王不收，還需要別人“扶”？

    “不敢勞煩二位前輩，晚輩已有人教?！?/br>
    “是誰？！”棋鬼、書圣同時開口。

    宋潛機心想，這是你們逼我的。

    冼劍塵啊，多少罪惡假汝之名。

    他咬牙道：“劍神！”

    “冼劍塵？！”棋鬼拍桌，“他還沒死！”

    “他就應(yīng)該遭雷劈！”書圣仰天罵道，“你聽見了嗎？破化神你快一步，搶徒弟你也快一步，你趕時間投胎?。俊?/br>
    宋潛機嚇了一跳。心想你們這是多大仇？

    但兩人神情變幻，似怒似恨，氣息漸漸平復(fù)，最終表情竟停留在欣慰。

    “如果他也參與這件事……”棋鬼低聲感嘆。

    書圣接道：“那老夫倒是放心一半了?！?/br>
    第61章 一同下山

    宋潛機暗笑。冼前輩, 謝謝你，你不愧是能當(dāng)救世主師父的男人。

    現(xiàn)在你們?nèi)艘擦R了，氣也順了, 總該各回各家了吧。

    棋鬼依然說不行：“你只收琴假仙的七絕琴，不要我的陣書，豈不是顯得我的東西不如他的？”

    書圣也道：“你不收陣書就算了，但畫春山可是名副其實的山頭啊?！?/br>
    “我整日忙于田間，它們留在我手里, 只能明珠蒙塵。”宋潛機看著寶匣和棋譜，“寶物有靈。它們值得更好的去處?！?/br>
    明凈陽光漏過紫藤花架，照亮他滿眼溫和的笑意。

    他想，等多年后, 你們遇見衛(wèi)真鈺，就該后悔給我了。

    書圣見他一雙明眸看死物也溫柔, 似有滿眼情意, 更覺得他像自己年輕時。

    普天之下，恐怕找不出比宋潛機更合適的傳人。冼劍塵, 你真是走了大運，下輩子做豬做狗也還不完啊。

    “你要下山, 這滿院花草怎么辦？”書圣問。

    “自然是全部帶走?！彼螡摍C不假思索，“我不舍得離開它們。”

    “用什么裝？儲物袋嗎？”書圣循循善誘，“儲物袋沒有靈氣?；倦x土，損傷生機。但如果裝在寶匣里, 等你到了封地放出來，它們依然水靈靈, 鮮嫩嫩……”

    宋潛機意動。

    棋鬼不甘示弱：“凡間靈氣不足, 收成靠天吃飯。你學(xué)點陣術(shù), 可保菜地四季常溫，才能反季節(jié)種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