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徹底崩潰：“華微宗不會放過你們的！”

    “我們不怕——”

    等一盞茶過去，周小蕓輕咳一聲，制止這場群毆：

    “行了，先交給我們押回神廟，仔細審問。大家散了吧，別聽信謠言，別耽誤下午的農(nóng)活。”

    兩人被扔進大牢，幾經(jīng)審問，已是鼻青臉腫，神情灰敗，先前傲氣全無。

    神廟大牢有陣法庇護，巡邏送飯守衛(wèi)多是訓練有素、手持火銃的凡人。

    起先他們喜出望外，企圖以靈石賄賂，再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策反守衛(wèi)幫忙越獄，一起回華微宗，卻被凡人守衛(wèi)輪番教育：

    “你們說的那什么華微真人，就算他再厲害，真的比宋王還厲害，跟我們又有什么關(guān)系？”

    “修士想在千渠得到尊重，只有一條路，就是要為千渠做出貢獻。我們的司農(nóng)劉木匠是凡人，但他能做出曲轅犁、改良織布機、推廣四季棚，木工手藝更是千渠一絕。我們的司工能設(shè)計橋梁，鋪平道路、制造火銃；我們的司學學識淵博，主張有教無類，所以誰都尊敬他們?！?/br>
    “天城那塊種子田，由宋王親自耕種。遇到不懂的農(nóng)活，他會親自向務(wù)農(nóng)高手請教。宋王尚且如此，其他修士怎敢橫行霸道?！?/br>
    “你們說的什么天西洲第一華微宗，也能這樣嗎？”

    兩人屢次失敗，還被警告老實點，只能歇了心思，一起長吁短嘆。

    “沒想到，千渠人竟然這樣想，凡人已經(jīng)不敬畏修士了。不到千渠，絕想不到這里風氣如此?！?/br>
    “本以為宋潛機死后，本派收回千渠易如反掌。就像趕大象去踩螞蟻，根本不用踩，吹口氣就能把螞蟻吹飛。”

    “這下恐怕是蟻多咬死象，你看蟻群團結(jié)一心，象的四條腿卻不聽使喚，各有算計?！?/br>
    “老弟啊，這一戰(zhàn)咱們未必能贏了。千渠宋王，恐怖如斯?！?/br>
    ……

    宋院水缸里新荷初發(fā)，碧葉亭亭。

    圓潤的黃貓鉆過墻角粉嫩的繡球花，尋了花架下綠蔭最濃處打盹，發(fā)出呼嚕嚕的聲音。

    一夢方覺夏深。

    眾人聚在繁花似錦的宋院分析情況，神色各異。

    孟河澤低頭擦劍，不時應(yīng)幾聲，示意自己在聽。

    衛(wèi)真鈺拿著灑水壺給花澆水，似乎心不在焉。

    紀辰自稱和宋潛機學過審訊，所以兩個探子由他料理，他也確實不負眾望：

    “按那兩人所說，華微宗將在三天后發(fā)起第一次攻擊，乘坐巨型云船，從天空突破千渠陣法?！?/br>
    千渠目前開出的靈石礦，華微宗會分給趙家一半，以此請動趙家老祖出手。趙老祖多年前汲取千渠靈氣晉升半步化神，又多年閉關(guān)不出，應(yīng)該距離化神只有一步之遙，不好對付啊?！?/br>
    “大戰(zhàn)勝利之后，論功行賞，此戰(zhàn)出過力的門派家族，都能得到輪流占據(jù)千渠郡的機會。所以這些人磨刀霍霍，迫不及待了?！?/br>
    “輪流占據(jù)？”周小蕓氣道，“我們千渠從沒有攻打劫掠過別人，到頭來還是豺狼環(huán)伺?！?/br>
    孟河澤道：“千渠郡不需要做什么，它只要存在，就能讓人睡不著覺?！?/br>
    紀星爬在冰涼涼的石桌上，憂心道：“咱們剛來的時候，千渠什么光景？那就像一顆壞果子，扔給狗狗都不吃?，F(xiàn)在呢？千渠就是一盆香噴噴的烤羊排，哪個豺狼虎豹見了，不想上來叼一口？”她忽然咽了咽口水，又忘記憂愁，“要不晚飯吃烤羊排吧？”

    周小蕓摸摸她腦袋：“吃吧，家里又不是沒這個條件。”

    紀辰嘟囔：“你不是才吃過中飯？哪有一天到晚只惦記吃的修士……”

    紀星掄起拳頭：“你剛說什么，我沒聽清！”

    紀辰趕忙抱頭：“我錯了錯了！”

    “現(xiàn)在外面消息亂飛，說什么的都有。有人整日痛哭，有人說要給宋仙官報仇，還有外來散修忙著離開千渠。我們是不是先把宋仙官遇險的消息瞞下來？”徐看山問。

    “隱瞞消息，只會讓人心浮動，謠言四起?！毙l(wèi)真鈺忽然開口，“這件事交給我吧。我來通知大家。”

    孟河澤長長哦了一聲：“你半天不說話，我還以為你是來看熱鬧的，沒想到衛(wèi)王出走半生，歸來還是千渠總管啊?！?/br>
    衛(wèi)真鈺抬了抬眼皮：“爭先歷練歸來之后，言辭鋒利不少。”

    “彼此彼此吧?！?/br>
    自打見過三生石，三人修為突飛猛進，接連突破。

    幻世中練過的功法、看過的秘籍，修行感悟、戰(zhàn)斗經(jīng)驗、都記得一清二楚。

    但對自己經(jīng)歷了什么事絕口不提。

    孟河澤和衛(wèi)真鈺起先試圖嘲笑對方，發(fā)現(xiàn)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后，默契地停止了互相攻擊。

    宋潛機失蹤后，衛(wèi)真鈺帶了一隊漠北精銳入駐千渠，對外宣布他便是以前的衛(wèi)平，得到了千渠坊民眾的熱烈歡迎。

    衛(wèi)總管一手建立千渠坊，親民形象深入人心，就算他離開三年，千渠人依然記得他。

    ……

    破曉前，街道空無一人，只有一輪殘月彎彎，懸掛在幽藍的天幕上。

    孟河澤和衛(wèi)平騎著兩頭威風凜凜的食鐵獸，前往天城廣場，與連夜修整陣法的紀辰匯合。

    食鐵獸已長得與路邊房舍一般高，走起路來氣勢如象，驚起煙塵陣陣。

    它們本是戰(zhàn)斗坐騎，皮厚牙尖，勇猛善戰(zhàn)。因為千渠無戰(zhàn)事，從不攻打別郡，便一直當寵物養(yǎng)在竹林里，這是第一次出街。

    兩獸明顯有些興奮躁動，卻感應(yīng)到背上騎手的沉重情緒，不敢大鬧。

    “稿子想好了？”孟河澤問。

    “差不多?！毙l(wèi)真鈺不敢說太滿，畢竟宋潛機常說略懂。

    宋潛機，又是宋潛機。衛(wèi)真鈺現(xiàn)在想起這個人，依然感到心驚膽戰(zhàn)。

    秘境崩塌之后，他們冒險沖進去，只見湖水蒸干見底，樹林化為焦炭……

    一時萬念俱灰，此生休矣。

    然而一片死寂的廢墟中央，卻開著一朵淡紫色的小花。

    那土豆花完好無損，生機盎然。

    明顯是災(zāi)劫發(fā)生之后，才被人小心翼翼移栽到土里，并留下靈氣呵護。

    這是只有熟悉宋潛機、熟悉宋院的人，才能看懂的暗號。

    ——“我還活著?！?/br>
    “雖然不知道他現(xiàn)在在哪兒?！毙l(wèi)真鈺道，“但他把千渠交給我們，是因為他相信我們。我們也要相信他。”

    孟河澤有些驚訝：“你在安慰我？”

    他想了想便了然，衛(wèi)真鈺今日看似成竹在胸，其實壓力很大，心里沒底。

    千渠郡以農(nóng)為本，農(nóng)戶最多。論修士總數(shù)、修為境界，遠不如華微宗聯(lián)盟。

    唯一可用的，只有民心。

    衛(wèi)真鈺深吸氣，讓黎明前清涼的空氣注入肺腑：“眾人拾柴火焰高，同心協(xié)力，定能度過此關(guān)。”

    孟河澤道：“如果他沒有回來，我會為千渠奮戰(zhàn)至死?！?/br>
    衛(wèi)真鈺冷笑：“我可不會，我只會種他的地！摘他的花！騎他的坐騎！駕！”

    食鐵獸仰頭怒吼，四爪拍地，揚長而去。

    ……

    朝陽初升，金光璀璨。

    天城城頭，飄起金色麥穗旗，十二面大鼓響聲震天。

    這是除豐收節(jié)外，千渠第一次舉城擊鼓。

    清晨微涼的風中，數(shù)萬人忐忑不安地聚在天城廣場，似乎在害怕什么恐怖的事情發(fā)生。

    司農(nóng)、司工、司學身穿禮服，立在神廟門前，神情肅穆。

    城衛(wèi)隊披堅持銳，嚴陣以待。

    兩只黑白相間、神異威猛的食鐵獸躍上高高臺階。

    傳了數(shù)日的消息終于被驗證，衛(wèi)真鈺的聲音通過陣法傳向遠方：

    “今日召集各位前來，是有一件要事宣布。我們的宋王遭賊人偷襲暗害，如今生死未卜——”

    他開門見山。整座城震驚之下，寂靜無聲。

    衛(wèi)平娓娓道來：“當年他來到這里，推翻廟宇，砸碎所有金身塑像；趕走劣紳，廢除重稅，讓人不再被剝削；

    走遍千渠，親手開墾荒地。他從洪?？ひ齺砘钏蛲ǖ谝粭l水渠，也是他溝通天地，在三年大旱之后，等來第一場大雨！”

    關(guān)于艱苦歲月的記憶重現(xiàn)眼前，人群中響起隱隱抽噎聲：

    “宋仙官，宋王，不要丟下我們——”

    “我不信！我們?nèi)杖展┓?，宋王絕不會短命！”

    “我們千渠現(xiàn)在有水有田，有橋有路，有學堂有書館，家家有飯吃，戶戶有衣穿，人人有書讀，誰也不能再欺壓我們！”

    隨衛(wèi)真鈺的描述，哭喊聲連成海浪，直沖云霄。

    孟河澤撞了撞紀辰：“衛(wèi)真鈺有點東西啊?！?/br>
    紀辰忙著給紀星擦眼淚。

    “現(xiàn)在宋王生死未知，但我相信他一定還活著，一定會回來！敵人卻想要趁此機會，攻占我們的家園。他們兵強馬壯，來勢洶洶，他們是修士，有神通手段——”

    哭喊聲漸漸停歇。無數(shù)雙眼里閃爍著憤怒的火焰。

    衛(wèi)真鈺聲音驟然拔高，如利劍出鞘：“但我們千渠人，是不屈之民。我們不怕萬難，敢與天斗，上山能開山，彎腰能挖河！我們有全天下最富饒的良田、最長的大橋、覆蓋范圍最廣的水渠、最好的冶金技術(shù)、威力最強的火銃。這些不是任何人施舍賞賜的，是我們用雙手創(chuàng)造的！”

    “我們的家在這里，田地在這里?，F(xiàn)在，敵人要來搶走我們的土地，毀壞我們的家園，讓我們再回到以前卑躬屈膝、食不果腹的日子，讓我們再跪下當狗，我們答不答應(yīng)——”

    人海涌涌，聲遏行云，憤怒如燎原野火：“不答應(yīng)！”

    “對，我們決不答應(yīng)。為了我們的后代還能做人，為了我們此生不拜神廟，我們必須團結(jié)一心，打敗侵略者！不管他是修士，還是神仙妖魔，誰要奪走我們的家園，我們就跟他血戰(zhàn)到底！”

    人潮舉起拳頭，喊聲震天：“血戰(zhàn)到底！”

    “錚！”衛(wèi)真鈺拔出長劍！

    劍指朝陽，光輝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