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

    雖然薩爾狄斯沒有開口說什么，但是彌亞分明從那一眼中看到了這樣一個字。

    彌亞頓時被憋得氣悶。

    這能怪他嗎？

    按照他看見的未來按照這個世界線的命運(yùn)薩爾狄斯就是在這個時間、這個地方，被一心想要謀奪帝位的瑪格麗特所殺。

    薩爾狄斯被殺后，第二年，瑪格麗特自立為女帝，就此開啟了被稱之為血腥女帝的恐怖統(tǒng)治。

    直到十六年后被起義軍推翻，這段血腥而又殘酷的時期才就此終結(jié)。

    等等。

    突然間想到了什么，彌亞很是困惑。

    如果薩爾狄斯沒有真的睡著，那么就算沒有自己的沖出來，女沙赫也不可能殺死他。

    可是剛才那個無形的聲音卻告訴他，薩爾狄斯一定會死在這里，這也是唯一讓女沙赫殺死薩爾狄斯的機(jī)會。

    一旦錯過這次機(jī)會，這條世界線就會再次錯亂，走向不可知的未來。

    這混亂的局面讓彌亞有些頭疼。

    他已經(jīng)隱約察覺到，所謂無形的聲音似乎是兩個不同的聲音。

    而這兩個聲音告訴他的真相都不一樣。

    他實(shí)在是搞不清楚，他應(yīng)該相信哪個聲音。

    就在彌亞因此而頭疼著的時候，一個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為什么做這種蠢事？

    ??？

    薩爾狄斯向前走去。

    外廳一側(cè)的落地窗敞開著，輕薄的雪白紗幕將外面和廳中隔絕開來。

    你應(yīng)該是希望我死的。

    他說，以一種平靜得可怕的口吻。

    他抬起手，猛地一把將落地窗上的白色紗幕拉開。

    銀霧似的月光如水般傾瀉而下，流淌了一地的細(xì)碎光華。

    銀色水華澆了站在夜色中的薩爾狄斯一身。

    彌亞看著薩爾狄斯站在月光下的背影。

    他困惑地問：為什么你會這么認(rèn)為？

    我說過，我做過夢。

    夢里，我看到了許多。

    明明是流金色的發(fā)，卻被月光映出近乎雪白的光澤。

    泛出的微光，就像是北地萬年不化的冰雪的冷意。

    我知道，只有這里的薩爾狄斯死去，你才能回到你原來的世界。

    薩爾狄斯說，他的目光暗沉沉的，眼底盡是陰郁之色。

    房間半晌寂靜。

    靜得沒有一點(diǎn)聲音。

    許久之后，彌亞突然笑了起來。

    嗯。

    他笑著回答。

    就是這樣。

    從少年口中說出的，是近乎殘酷的語言。

    你所夢到的，是正確的世界。

    這個世界，包括你在內(nèi)，都是錯誤的。

    少年說：錯誤的東西，是應(yīng)該消失的。

    薩爾狄斯的眼角狠狠地跳動了一下，濃烈的焦躁情緒無法抑制地從身體涌出。

    他看了一眼自己被染成赤紅色的右手。

    他握緊手，手指用力攥緊成拳。

    憑什么？

    他焦躁地想。

    憑什么他必須消失？

    憑什么他就該失去他本可以擁有的東西？！

    心底深處有一股洶涌的戾氣在翻騰，讓他焦躁難安，讓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戾氣。

    這種暴戾的情緒，唯有和以往一樣通過滿目的鮮血才能將其盡數(shù)宣泄而出

    突然，一雙手臂從后面伸過來。

    少年從后面摟住了他的腰。

    薩爾狄斯的身體驀然一頓。

    從他周身涌出、如暴風(fēng)般翻騰著的暴虐氣息也為之一滯。

    少年的臉埋在他的后背上。

    明明應(yīng)該是碰觸不到的存在，他卻隱約感覺到一種溫度透過薄薄的衣服傳遞到肌膚里。

    但你不想消失，不是嗎？

    少年悶悶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那就不消失。

    房間里再度寂靜了片刻。

    蠢貨。

    半晌之后，薩爾狄斯的聲音才低低地響起。

    他轉(zhuǎn)身，俯視著彌亞。

    以他高過彌亞太多的身高。

    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

    他銳利眉眼上揚(yáng)，和以往那般如一頭盤踞于高地之上的雄獅那般的高傲。

    你在這里，就要陪我一生。

    彌亞仰頭，和他對視。

    好。

    我留在這里，陪你一生。

    薩爾狄斯和彌亞的目光對視片刻，然后，他低下頭去。

    不準(zhǔn)躲。

    在彌亞本能地想要后退的那一瞬，他以命令的口吻說道。

    少年動作一頓。

    隨著垂落在少年頰邊的金色發(fā)絲，帝王的吻落了下來。

    冷色的薄唇吻上少年透明的唇。

    彌亞的眼猛地睜大。

    不僅僅是因?yàn)榇缴蠈?shí)質(zhì)性的觸感，更是因?yàn)檠矍暗乃_爾狄斯忽然變得模糊的身影。

    模糊得像是要消失一般。

    我其實(shí)早就厭倦了

    身形一點(diǎn)點(diǎn)變得模糊的金發(fā)帝王低聲說著，聲音宛如嘆息一般。

    只是一直很不甘

    他的手指輕柔地捋過少年的發(fā)。

    看著少年那映著自己的影子微微顫抖著的瞳孔，他笑了一下。

    他的唇動了一動。

    彌亞。

    他似乎是想要最后再叫一次這個失而復(fù)得的名字。

    可是就在即將發(fā)出聲音的這一刻，他的唇消散在空氣中。

    彌亞伸出的手穿透他消散的身體。

    抓了個空。

    這一瞬間，這個世界的一切都就此煙消云散。

    無邊無際的黑暗中，看不到盡頭的光之河流依然在靜靜地流淌著。

    忽然，河側(cè)那條細(xì)小的岔流一點(diǎn)點(diǎn)地潰散開來。

    細(xì)小岔流之中那最亮的光點(diǎn)在緩緩地隱去。

    最終消融在黑暗之中。

    和消失的岔流一樣，再無痕跡。

    第190章

    漆黑無邊的世界里，宏偉的光之河流緩緩流淌。

    河流中曾經(jīng)最黯淡的河段一側(cè)，那條分岔流向黑暗的支流已經(jīng)消失。

    那段黯淡的河流在一點(diǎn)點(diǎn)地恢復(fù)和其他河段一樣的光芒。

    最亮的那一光點(diǎn)，光輝璀璨，籠罩著這一片。

    黑暗中有著無聲的對話。

    【你還是輸了?！?/br>
    一個龐大的意識宛如嘆息一般。

    【】

    另一個意識沒有回答。

    【到此為止吧。】

    【不?！?/br>
    【到此為止吧?！?/br>
    【不！】

    原本沉默不語的意識像是猛地變得激烈起來。

    這個意識掀起的氣流在黑暗中炸開強(qiáng)烈的風(fēng)暴。

    【吾不寬恕，絕不寬??！】

    風(fēng)暴席卷而過，竟是讓下方安靜流淌著的時光洪流都掀起了陣陣漣漪。

    那個激烈的意識消失了。

    風(fēng)暴肆虐而過的黑暗再一次恢復(fù)了以往的平靜。

    被留下的那個龐大的意識仿佛發(fā)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聲，而后，也悄然無聲地在黑暗中隱沒。

    彌亞。

    那個人仿佛是想要叫他的名字。

    可是尚未來得及發(fā)出聲音，那人的唇就消散在空氣中。

    他竭力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

    可是他什么都沒能抓住。

    那個人消失在他的眼前，連同整個世界一起。

    你不想消失，那就不要消失。

    他對那個人這么說。

    但那個人最終還是消失了。

    徒留他一個人在黑暗之中。

    他茫然地看著眼前如泡沫幻影一般消失的世界，看著自己的雙手、自己的身體也隨著世界崩塌一并消散。

    意識再一次陷入黑暗。

    身體向下墜落而去。

    他仿佛再一次落入海中，被柔軟的水波簇?fù)碇?，緩緩地沉入深海之中?/br>
    海底很安靜，靜得仿佛時間都在此停止了流逝。

    在這里沉睡著，讓他覺得很平靜。

    這種平靜的感覺非常好，讓他想要這樣一直這樣靜靜的沉睡下去。

    在這個無人打擾的海底深處。

    時間在一點(diǎn)一滴地過去，悄然無聲地流淌過去。

    他仿佛已經(jīng)睡了很久很久，久到已經(jīng)忘記了時間的流逝。

    大陸的北方，有一個極深的海灣。

    在海灣深處，有一片狹長的海域。

    它被兩片大陸包圍著，只有極小的縫隙和外部的海洋流通著。

    據(jù)說，那是被詛咒的海域。

    在這片海域的四周，寸草不生，植物無法生長。

    而且，每年總有十多天，這片狹長的海域上空會刮起風(fēng)暴，而海域中的海水會變成如同血一般的赤紅色。

    血的海洋、詛咒之海。

    外地的人如此稱呼它。

    這片大地上流傳著一個傳說。

    這個血的海洋之所以被詛咒，是因?yàn)槟莻€人在這片海洋邊流盡了最后一滴血。

    他流下的血，將海洋染成了紅色。

    希塔雅一族在這片地域上生存著。

    希塔雅人生活在森林之中，信仰之海是他們對于這片海域的稱呼。

    外人傳說中被詛咒的海洋，卻是希塔雅一族中的圣地。

    據(jù)說，他們之所以世代生活在這片海域旁的森林之中，就是為了守護(hù)這片海域。

    【千年之前，我們的信仰自這片大海中誕生?！?/br>
    【千年之后，他將再度從大海中歸來?！?/br>
    古老的預(yù)言一代代傳承至今。

    希塔雅人也將他們的圣地守護(hù)至今。

    轟隆，天空中驚雷炸開。

    巨大的轟鳴聲直透而來，一聲聲震得人心底發(fā)顫。

    一道道閃電在漆黑的云層中劃過，仿佛要撕裂天際。

    暴風(fēng)肆虐在天地之間。

    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狂風(fēng)呼嘯，卷起一層又一層的巨浪。

    那是血一般的巨浪。

    赤紅漫天，放眼望去皆是血一般的色調(diào)。

    身處滿目血色之中，就像是墜入了血色煉獄一般驚悚至極。

    滔天巨浪如猙獰的血紅怪獸，嚎叫著、嘶吼著，像是憤怒地要?dú)缯麄€天地。

    血紅的海浪中傳來了孩子的哭喊聲。

    頑皮的孩子將父母的叮囑忘到腦后，趁著大人不注意，跑來海中玩耍。

    隨知天色突變，暴風(fēng)驟然降臨，整片海域幾乎是以rou眼可見的速度從清透的藍(lán)色變成血一般的紅色。

    平日里平靜無瀾的海面掀起滔天大浪。

    海浪咆哮著，席卷了一切。

    天色變得猝不及防。

    在海邊游泳的幾個孩子眼見天色不對就匆匆往岸上逃，但是，依然還是有兩個小孩來不及上岸，被呼嘯而來的海浪卷入海中。

    在孩子的哭喊求救聲中，一名匆匆奔來的年輕人沖入海水里。

    他一把抓住在近海處撲騰的小孩，猛地用力將其丟上海，然后一轉(zhuǎn)身躍入海中，冒著海浪向另一個已經(jīng)被巨浪卷到深海中的小孩游去。

    哪怕是在狂風(fēng)巨浪之中，年輕人的身姿也極為矯健。

    他以最快的速度追上被巨浪卷走的孩子，將已經(jīng)昏迷沉入水中的小孩拽出水面，然后一手帶著小孩一邊在海浪中艱難地向海邊游去。

    受驚的幾個孩子還在海邊哇哇大哭。

    這時，又有不少大人飛快向這邊趕來，他們一邊護(hù)住岸上的孩子，一邊又分出兩個健壯的男子跳入海中，向在巨浪中沉浮著的年輕人和小孩游去。

    暴風(fēng)太兇猛，海浪太洶涌，不斷地將海浪中的兩人向后卷去，像是想要將他們重新拉入深海。

    一手還摟著一個孩子的年輕人艱難地和海浪搏斗著，竭力向前游去。

    沖破重重海浪，他逐漸接近海岸。

    只是他的體力也消耗了不少，速度也慢了下來。

    幸好接應(yīng)他的人已經(jīng)游了過來，年輕人抬起頭，先將小孩向前推去。

    對方一把抓住昏迷的小孩。

    年輕人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就在這一瞬間，突然一個滔天大浪猛地拍打而來，瞬間將他吞了進(jìn)去。

    強(qiáng)烈的撞擊讓他在剎那間意識變得模糊起來。

    他被海浪卷入深海海底，身體緩緩向下沉去。

    風(fēng)暴仿佛在逐漸離他而去。

    相比起海面上的驚濤駭浪，海底卻是異常的安靜。

    海面上的波濤洶涌似乎完全影響不到這里。

    四周的海水并不是如海面上那般刺目的血色，而是一種清透的紅色，像是清澈的紅寶石融化而成的淡紅色。

    一群小魚兒從他身邊游過去。

    他緩緩地沉下去。

    意識一點(diǎn)點(diǎn)朦朧。

    視線也一點(diǎn)點(diǎn)暗下去。

    他的人生就要在這里結(jié)束了嗎？

    真不甘心啊

    在這種不甘心的趨勢之下，年輕人掙扎著睜開眼。

    那一眼，他就看到了海底一個巨大的紅色寶石。

    紅色寶石之中，似乎有一個年輕的少年在沉睡著。

    寶石？

    人？

    海底的寶石里有人？

    他的瞳孔因?yàn)殄e愕而放大。

    他想著這是不是他臨死前的幻覺，下意識睜大眼想要看清楚的時候，突然一股大力從他身后傳來。

    后面似乎有人拽住了他的腳，將他往上拖去。

    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