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崩擔(dān)心我，聞騫去年沒回去過年，今年該回去，我一個人在家沒啥，不缺吃不缺喝的，日子已經(jīng)夠好了，就是不放心果果，路上照看好，別讓她受涼，孩子感冒發(fā)燒可難受?！?/br>
    “媽，我是果果的親媽還能對她不盡心嗎，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br>
    “你是生了果果了，但在我眼里你也是個孩子，我擔(dān)心你多正常啊?！?/br>
    兒行千里母擔(dān)憂，不管多少歲都是母親的孩子。

    因?yàn)橐獛е鲩T，衣服、尿布就占了一半的行李，夫妻帶足了果果要用的，他們自己則輕裝上陣。

    出發(fā)那天照例請江勝送他們?nèi)タh城火車站，寒冬臘月，害怕果果凍著，車上墊了厚厚的棉絮還蓋了被子，這是果果第一次出遠(yuǎn)門，剛出發(fā)時好奇的四處打量，小臉都吹成了高原紅，出了村口就沒了看的興致，躺在小嬋懷里昏昏欲睡起來。

    帶小嬰兒出行是件很不容易的事，那兩張臥鋪票幫了大忙，但同車廂的乘客看到他們帶了孩子就擔(dān)心果果會吵鬧影響大家休息。

    小嬋將熟睡的果果放在床鋪上，墊了層從家里帶的小毯子，一是怕把火車上的床單弄臟，第二個也是怕床單消毒不細(xì)致。

    “大家不用擔(dān)心，孩子很乖不會吵到大家休息的?！?/br>
    雖然小嬋說的是實(shí)話，但有人并不相信。

    “這么大的孩子不吵人誰信啊，還有這是封閉空間，孩子尿了拉了多臭啊，大家都是花了錢的，憑什么要遷就你們。”

    這些話咄咄逼人，連向來不愿與人計(jì)較的顧聞騫都蹙起了眉頭。

    “這位同志，出門在外相互間請多包容，我們不是那種沒有公德心的人，你說的這些問題我們都會考慮，盡量做到不影響別人。但你若憑空污蔑我們也要跟你掰扯到底，既然乘坐事項(xiàng)里沒有不允許帶孩子這一項(xiàng)首先你就不占理。何況公共場所，睡覺打呼嚕的人有，脫了鞋能熏死人的也有，張嘴比糞坑還臭的也有，你要是真那么在意，就只能把整輛火車包下來一個人坐了。”

    小嬋話里有話直接開懟，把對方說的面紅耳赤，有看熱鬧的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

    顧聞騫輕拍了下妻子的肩，而后看向提出異議的女同志，“請放心，我們會嚴(yán)格遵守公共秩序，大家能住進(jìn)同一節(jié)車廂是緣分，不必因?yàn)樾∈聞痈位??！?/br>
    其他乘客也出聲做和事佬，對方辭窮不再說話，放好行李后直接躺到了床鋪上，但并沒有放棄找茬，可惜果果并沒有給對方這樣的機(jī)會，不僅不哭鬧，換尿布也是小嬋抱著去衛(wèi)生間，一路上反倒收獲了不少叔叔阿姨的喜愛。

    第二天深夜，火車到達(dá)目的地，顧聞騫提行李，小嬋用厚厚的襁褓裹緊果果下車，順著人流走向出口，在出口處看到了過來接站的舅舅表哥，和婆婆。

    兩人快步走過去，寒暄后顧聞騫問，“媽，這么玩，天氣又冷，你怎么來了？”

    何素玲的目光一直停在小嬋懷里，根本沒有心思理睬兒子，舅舅笑道，“果果來了，你媽哪能坐的住，索性一塊來接你?！?/br>
    小嬋笑著走到婆婆身邊，掀開襁褓一角讓婆婆看一眼已經(jīng)睡著的果果。

    小娃娃的臉又白又rou，路上吹了點(diǎn)風(fēng)臉頰透著紅，彎葉眉長睫毛，小嘴巴紅潤潤，透出輕緩的呼吸聲，何素玲捂著心口一臉的感動。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從她出生我就在想什么時候才能看她一眼?！?/br>
    她放下襁褓，眼睛都濕潤了，想抱孩子，又怕自己手上的力氣抱不了多久。

    小嬋看出了她的想法，笑著說，“媽，等上車了果果就給你抱，她可乖了，一點(diǎn)都不鬧人呢?！?/br>
    何素玲趕忙點(diǎn)頭，“好，你帶孩子辛苦，這些天就讓我來帶，我就是抱不動了也在旁邊陪著?！?/br>
    上車上小嬋就將果果放進(jìn)婆婆懷里，車?yán)餂]風(fēng)，何素玲打開襁褓一角仔細(xì)打量著孫女，看她眼睛像誰，鼻子像誰，眉毛像誰，嘴巴像誰。

    “我知道果果出生后就想她是什么樣子，跟我想象中一個模樣。”

    小嬋在一旁笑，說了好些關(guān)于果果的趣事。

    半路上果果醒了，睜開眼跟何素玲對視，起初看到抱自己的人不是熟悉的爸爸mama，露出了困惑的表情，轉(zhuǎn)頭看到小嬋在身邊就安心了，然后用那雙那眼睛好奇的看著何素玲，一眨不眨的模樣可逗人了。

    何素玲握著她的小手笑道，“果果，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奶奶，這是我們第一次見，但奶奶心里一直記掛著你呢?！?/br>
    說完果果竟然笑了，眼睛彎彎，嘴角揚(yáng)起，還發(fā)出了“咯咯”的聲音，讓何素玲驚喜的不得了。

    “你這是沖奶奶笑呢，你認(rèn)識奶奶喜歡奶奶是吧？”

    果果又沖她笑了。

    舅舅也樂的從副駕駛轉(zhuǎn)過來感慨道，“血緣是刻在骨子里的騙不了人，她不僅是顧家的骨血，也是咱們何家的骨血?！?/br>
    何素玲點(diǎn)頭，看著孫女可愛的模樣，心都被她融化了，可惜丈夫遠(yuǎn)在東北，也不知何時才能享受到這樣的天倫之樂。

    車子到了家門口停下，小嬋給果果包好襁褓后抱著下車，剛走進(jìn)院門，舅媽和表嫂就出來了，連珠珠跟慶民都沒睡。

    慶民走到小嬋面前著急的說，“嬸嬸，果果呢，能讓我看果果嗎？”

    表嫂摸著慶民的頭笑道，“兩人一直盼著見meimei，連覺都不肯睡了，還攢了好些吃的玩的都是給meimei留的?！?/br>
    小嬋夸贊道，“是嗎？那真是太好了，meimei也盼著見哥哥jiejie呢，我們進(jìn)屋后跟meimei見面好不好？”

    舅媽也讓他們趕緊進(jìn)屋，“屋里暖和，可不能把果果凍著了?！?/br>
    第二十七章

    首都的春節(jié)熱鬧而悠閑, 熱鬧的是過節(jié)氛圍濃厚，家人們聚在一起很熱鬧。

    悠閑的是除了母乳外，果果完全不用小嬋照顧，家里人都在搶著帶, 能有時間喝茶、看書、曬太陽, 這是在老家時想也不敢想的事。

    何素玲給果果準(zhǔn)備了不少東西, 除了成堆的衣服外, 最貴重的是一個金鑲玉的小鎖，是她拿自己之前的首飾去可靠的金店改成的, 玉質(zhì)清透碧綠，做工精巧，不是后世商場里不用心思的商品首飾可比。

    臘月二十三, 舅舅請了照相館的先生來家里拍照, 果果的單人照, 何素玲抱著果果的照片, 還有小夫妻兩和果果的合照，最后拍了一家人的大合照。

    何素玲跟兒子顧聞騫說, “等照片洗出來就給你爸寄去，他肯定也盼著見果果呢?！?/br>
    顧聞騫點(diǎn)頭, “好, 我們原本也計(jì)劃去東北的，不過現(xiàn)在天氣太冷, 怕果果路上吃不消，等暖和些了再出發(fā)?！?/br>
    何素玲表示理解，“應(yīng)該的，倒是我，身子太差哪里也去不了。這幾年你爸一直沒機(jī)會回來, 又寫信說那里環(huán)境差，不讓我去，我已經(jīng)很久沒見到他了。”

    環(huán)境差是一方面，更主要的是交通不便，坐火車到縣城，還得經(jīng)過幾次倒車才能到顧怔平勞教的農(nóng)場，吃的住的都很差，顧聞騫第一次去發(fā)現(xiàn)父親竟然住在豬圈外，當(dāng)時就痛苦的哭了出來，他找農(nóng)場負(fù)責(zé)的干部好幾次，才說通蓋了間草屋。

    父親在信里總是報喜不報憂，一開始大家都以為父親在那里過的不錯，等顧聞騫親眼見過之后才知道不過是安慰而已。

    縱然艱辛，父親依舊叮嚀自己不要跟母親提起，就是怕母親過于擔(dān)憂影響身體。

    父親說，“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跟你母親過著自在的日子白頭到老，對生活對名利沒有什么野心，現(xiàn)在唯一的心愿也成了空談，就讓她安心過好剩下的日子，不用每天為了我憂慮了，這會加重她的病情?！?/br>
    顧聞騫答應(yīng)了，因此每次跟母親提起父親的生活狀態(tài)，都撿那些有趣的說。

    臘月底，表嫂拉著小嬋逛街，非送件大衣給小嬋，米色的羊絨呢料，版型挺括修身，腰間裝飾了一根綁帶，是非常經(jīng)典的款式還特別保暖。

    據(jù)營業(yè)員說衣服是全羊絨的，整個首都市只有二十件，這是最后一件。

    限量就意味著貴，小嬋雖然挺喜歡，但想到要花那么多錢，買回去也穿不了幾次，就婉拒道，“嫂嫂，這么好的衣服我穿可浪費(fèi)了，我在老家穿不上，束之高閣多浪費(fèi)。”

    老家的冬天比首都冷，得穿厚厚的棉襖才能扛住，再說她每天干活，穿著長到小腿的大衣不方便，也舍不得這么糟踐。

    這樣的大衣放在幾十年后并不貴重，但計(jì)劃經(jīng)濟(jì)的七十年代是非常珍貴的。

    表嫂退后一步欣賞著小嬋穿上衣服后的樣子，整個人的質(zhì)感都提高了，再配一雙皮靴那就是真正的完美。

    孫佳蓉心里想的是，雖然這個弟妹是土生土長的農(nóng)村姑娘，但不論是談吐還是樣貌都是極好，跟表弟很是般配，或許就應(yīng)了那句，“千里姻緣一線牽”，是老天安排的緣分，他們注定是要在一起的。

    “你穿多好看啊，這么好看怎么能說浪費(fèi)呢，回去穿不了那就在這多穿幾次。這料子很保值的，放幾十年都不會壞，這是我送你的新年禮物，你不能不收?！?/br>
    小嬋知道表嫂有心對她好，可惜她現(xiàn)在只能愧受而無法回報什么。

    表嫂看出了她的心思，開口安慰道，“你不用心里有什么負(fù)擔(dān)，咱們是一家人，對你好是應(yīng)該的，你看我們的日子雖然也有不如意的地方，但在物質(zhì)上肯定是比你們充分的，這也是一種心理補(bǔ)償吧。”

    “表嫂，我們過的挺好的，雖然物質(zhì)上不富有但精神上很充實(shí)?！?/br>
    孫佳蓉笑著點(diǎn)頭，“你說得對，但你也要理解我們的心情，作為親人，只希望你們過的更好。”

    這或許就是自己大口吃rou大口喝酒，而對方卻只能吃糠噎菜的心情吧。

    年初六夫妻兩帶著果果回程，站臺上，何素玲眼眶含淚，一直抱著果果舍不得松開，當(dāng)果果抬手摸著她的臉叫了聲“奶奶”時，何素玲的眼淚瞬間奪眶，果果看奶奶哭了愣住，葡萄一樣的眼睛注視著，透著淡淡的疑惑，而后抱住何素玲的脖子依在她臉頰邊。

    舅媽也紅著眼眶捂著臉，感慨萬千的跟兒媳說，“這誰受的住，把人的心都哄化了，果果回去后你姑不知道多久才能緩過來呢?！?/br>
    孫佳蓉附和道，“是啊，一家人天南海北常見見不著面，姑姑心里肯定很苦?！?/br>
    唯一慶幸的是，大家都各自安然的活著，只要活著就有希望，今天的離別也是為了日后更好的相聚。

    端午過后插秧結(jié)束，時間一晃就進(jìn)了七月，一年中最熱的時節(jié)，八個多月的果果長大了許多，穿著粉色碎花小裙，姥姥親手納的千層底紅布鞋，鞋頭做成小老虎的樣子，雪白粉嫩惹人愛，頭發(fā)也長的很好，烏黑發(fā)亮一點(diǎn)都不黃。

    去年果果出生后就計(jì)劃帶著果果去東北探親，趁著農(nóng)忙結(jié)束顧聞騫跟妻子商量出發(fā)的時間。

    “買到票了咱們就走，最好能買臥鋪，這樣果果路上也能好好休息?！?/br>
    小嬋知道臥鋪緊俏，上次去首都的票就是托關(guān)系找的，“要不我包些rou粽，你明天帶到縣里去打點(diǎn)？能買就買，不能買也算了?！?/br>
    顧聞騫抱起女兒笑著點(diǎn)頭，“好，先包二十個探探路再說?！?/br>
    小嬋應(yīng)下，立刻動手準(zhǔn)備起來，剛過端午，家里還剩好些材料，前陣子光做各種餡料的粽子就攢了一百多，加上前幾個月攢下的幾百，去一次東北足夠了。

    聽丈夫說公公那里條件很差，小嬋準(zhǔn)備多買些東西帶去，盡管她與對方素未謀面，但只憑他是顧聞騫的父親這一點(diǎn)，就足夠贏得她所有的尊敬。

    臥鋪票很順利就拿到了，據(jù)說現(xiàn)在是淡季，自然沒有臘月時那樣搶手，除了那二十個rou粽外，顧聞騫另外給了等額的票價，rou粽就當(dāng)送的，畢竟有用的關(guān)系總要有所付出才能維系。

    車票上的出發(fā)時間是三天后，時間緊張，小嬋趕緊準(zhǔn)備起來，幸好夏天的衣服薄，三個人所有的換洗衣物一個箱子就能搞定，剩下的藥品、特產(chǎn)等放在另一個箱子里，路上吃的用的裝進(jìn)小嬋隨身背的包里。

    這次的東北行比首都行累上許多，首先是交通問題，夜里到了火車站去下級公社的公交已經(jīng)停運(yùn)，只能去招待所留宿，第二天早上，又因?yàn)殄e過了最早一班的公交而必須等上兩個小時才有第二班。

    顧聞騫抱著果果，三人找了顆大樹，坐在樹根上納涼，小嬋怕果果餓，從包里拿了桃子出來削皮，切成條狀后喂給果果吃。

    看果果無憂無慮吃的很香的樣子，小嬋心里的焦躁也一點(diǎn)點(diǎn)的消散開。

    她撫著果果的小臉問，“果果，桃子好吃嗎？”

    果果點(diǎn)頭，把手里抓著的桃瓣遞到小嬋嘴邊，“mama，吃。”

    小嬋感動的親了女兒一口，“果果真棒，知道跟mama分享，那爸爸呢，果果是不是也要跟爸爸一起分享??？”

    果果再次點(diǎn)頭，轉(zhuǎn)身又將手里的桃瓣遞到爸爸嘴邊，顧聞騫作勢咬了一口，親著女兒的發(fā)頂說，“恩，真香，謝謝果果，果果是個好孩子?！?/br>
    小嬋又從包里拿出水壺問丈夫，“你渴嗎，喝點(diǎn)水吧？”

    早上匆忙出門，從招待所步行了十多分鐘，問了好幾個人才找到這。

    這里不是起始站，只是公交行駛途中固定會停的站點(diǎn)之一，也沒個牌子之類，只有當(dāng)?shù)厝瞬胖馈?/br>
    顧聞騫接過水壺后握了握她的手，說了句，“這一路辛苦了，接下來還有更辛苦的一段路……”

    小嬋笑著回握住了他，“這算什么苦啊，有情飲水飽，有你和果果，天涯海角都能去，我心里可高興了。”

    兩人都是一語雙關(guān)，也都彼此明白對方的心意，他想給她安穩(wěn)無憂的生活，她也愿意伴他走過人生的曲折。

    果果吃了桃子后困了，顧聞騫一直抱著她睡，小嬋看時間差不多就站在路旁等公交，一直等到十點(diǎn)多鐘，才看到一輛泛黃的車子顫顫巍巍的開過來，擠了一車的人，看他們帶了行李，司機(jī)停車幫他們把箱子用網(wǎng)兜捆在車頂，顧聞騫塞了一支煙道謝。

    “沒事，應(yīng)該的，聽你們的口音不是本地的？”

    “我們是來探親的?！?/br>
    “哦，難怪帶了那么多行李。”

    司機(jī)開門朝里面喊了句，“哎，里面有座的有沒有人讓個座，這里有人帶著孩子的，出門在外相互照應(yīng)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