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嘉南清了清嗓子，又開始說起爸爸的好話來。

    好不容易到了幼兒園門口。

    幼兒園門口接送孩子的車已經(jīng)排了一個長長的車隊(duì)，在街口就堵住了，溫荼等了好久，也沒有辦法把車開過去，她遠(yuǎn)遠(yuǎn)地看了一眼，距離幼兒園又有好長一段距離。

    陸嘉南說：“溫阿姨在這里放下我，我可以走過去的?！?/br>
    “那不行?！睖剌本徒伊艘粋€停車位?！拔宜湍氵^去吧?！?/br>
    陸嘉南眼睛一亮，立刻應(yīng)了。

    他軟軟的小手抓住了溫荼的右手，兩人走在街邊的人行道上，身邊有不少是送小孩上學(xué)的家長，今天幼兒園門口的車比起平時來格外的多，有些人的車子也停在遠(yuǎn)處。溫荼走近了，才看見幼兒園門口竟然掛起了橫幅與氣球。

    還不等溫荼回過神來，陸嘉南忽然拉著她往前面跑。溫荼被拉得一個踉蹌，連忙跟上了他的步伐。

    就聽小孩大聲地對站在門口的一位老師說：“張老師，我?guī)е襪ama來啦！”

    門口的宣傳橫幅上，用好童真的字體，寫了大大的“家長會”三個字。

    溫荼：“……”

    溫荼低頭看小孩，陸嘉南撇過頭，看天看地看老師，拿頭頂可愛的小發(fā)旋對準(zhǔn)她，就是不敢抬頭看她。

    第26章 溫荼心想：她真是個壞人……

    關(guān)于家長會的消息, 其實(shí)好幾天前就已經(jīng)通知各位家長了。

    陸嘉南剛轉(zhuǎn)到新的幼兒園，這還是第一次家長會，他對此期待已久, 可偏偏才剛告訴陸培風(fēng)，中間就發(fā)生了不少事情, 連他自己都忘了。直到昨天晚上，張老師在群里再一次提醒各位家長，小孩的腦袋瓜里才冒出了一個新的念頭。

    于是父子倆一合計(jì)，在早上急匆匆地制定了一個倉促的計(jì)劃, 加上一個主動跳進(jìn)陷阱里的溫荼, 才有了現(xiàn)在這個場面。

    溫荼哭笑不得。

    她對著張老師主動點(diǎn)了點(diǎn)頭，想了想, 說：“今天……他爸爸工作忙，所以就變成我來了。”

    “我知道, 是陸嘉南mama吧?！睆埨蠋煙崆榈卣f：“陸嘉南爸爸已經(jīng)在微信上和我說過這件事情了，今天是家長會, 只要家長到了就行。”

    溫荼心想：那位陸嘉南爸爸可至今還沒給她發(fā)什么消息。

    她被小孩拉著進(jìn)了幼兒園, 班級里已經(jīng)有不少家長到了，小朋友們嘰嘰喳喳挨在父母的身邊, 可陸嘉南一出場, 還是吸引了許多小朋友的注意力。

    “陸嘉南！”

    一個小女孩高興地喊了一聲, 下一刻, 便有好多小朋友圍了過來。

    “陸嘉南, 這是你的mama嗎？”

    陸嘉南平時是個臭屁驕傲的小男孩，總是外表裝出紳士有禮貌的樣子，可要不要搭理其他小朋友，還要看自己的心情?？蛇@會兒聽到其他小朋友的問題, 他忍不住瘋狂上揚(yáng)的嘴角，昂起下巴，緊緊抓著溫荼的手，對著其他小朋友矜持又得意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這是我mama，你們應(yīng)該第一次見，今天讓你們都看一眼。”

    周圍的小朋友們哇了一聲，紛紛仰頭看來，好像是在看什么珍惜動物一樣，稀罕的很。指不定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某個小朋友在幼兒園里給她吹過不少牛皮了。

    溫荼：“……”

    她低頭看看小孩頭頂?shù)陌l(fā)旋，直到現(xiàn)在，小孩兒依舊還不敢抬頭看她呢。

    溫荼隨著小孩到了他的位置上落座，是靠窗邊一個后排位置，老師們事先布置過教室，桌上也已經(jīng)擺上了零食和水果，溫荼剛坐下，陸嘉南就殷勤地拿起一個蘋果遞了過來。

    溫荼朝他看去，小孩睜著圓滾滾的眼睛，滿臉無辜地看著她，唯獨(dú)手中又多了一根香蕉。

    溫荼把香蕉接了過來，無奈地道：“我沒生你的氣?！?/br>
    陸嘉南這才長長呼出一口氣，親親熱熱地挨著她的身邊坐下。

    周圍的小朋友還沒有來齊，家長會也還沒有開始，溫荼看了看四周，隱約對這個場景有了幾分熟悉。

    “我以前經(jīng)常帶你參加家長會嗎？”溫荼低頭問小孩。

    陸嘉南一愣，繼而雙眼亮晶晶地抬起頭來：“mama，你想起來了？”

    “沒有。”溫荼搖了搖頭，道：“只是你都五歲了，以前應(yīng)該也開過不少次家長會吧？”

    rou眼可見的，陸嘉南又失落地低下了頭。

    他說：“好像有吧?！?/br>
    “好像？”

    “mama沒有離開的時候，都是mama來的?！毙『⒚嗣蓝?，從里面掏出一個被打亂了的魔方，也沒有玩，只握在手心里。“但是后來mama走了，爸爸生病了，又那么忙，我就自己一個人來了?！?/br>
    陸培風(fēng)要忙著工作，分神還要去看醫(yī)生，穩(wěn)定自己的病情，在那一年時間里，更多的是小孩遷就爸爸。

    在異國他鄉(xiāng)，除了爸爸之外，他也沒有別的親人。

    溫荼心尖尖下意識地一抽，一股難言的酸澀涌了上來，堵在喉嚨口，不上不下。

    “不過后來爸爸病好了以后，也陪我參加過家長會啦?！标懠文涎a(bǔ)充：“再說了，爸爸不喜歡陌生人，而且他剛生過病，家長會也不重要，我也不想要他來。”

    溫荼心說：騙人。

    但她沒有拆穿，只是問：“你會玩魔方嗎？”

    小孩的背立刻挺得筆直，驕傲地把魔方遞到了溫荼的面前。

    “這是爸爸送我的?！彼种械哪Х揭呀?jīng)玩到有些磨損，露出了底色的白色。只見陸嘉南飛快地把魔方打亂，他看了溫荼一眼，見溫荼的視線落在魔方上沒有移開，像是炫耀一般，手指飛快靈活地轉(zhuǎn)動起魔方來。

    四四方方的魔方在他的小手里任他擺布，被打亂的顏色很快就有一面變得整齊，魔方是最普通的三階魔方，被他的手指cao控飛快轉(zhuǎn)動，幾乎有了殘影，隨著最后咔噠一聲，溫荼幾乎沒看清楚過程，只眨了下眼，魔方就拼好了。

    陸嘉南隨手把魔方放下，狀似不經(jīng)意地道：“這個很簡單，也不算什么的?！?/br>
    “……”這個臭屁小孩。

    溫荼往他的小桌子里一看，里面被玩具塞的滿當(dāng)當(dāng)?shù)模皇鞘裁赐婢咝∑囃婢咝★w機(jī)，都是各種益智解謎的玩具，魔方也有難度從低到高，她好不容易找出來一本書，還是一本數(shù)獨(dú)，隨手一翻，已經(jīng)完成了大半。

    溫荼再想起他的書柜和獎杯，有些沉重地想：……這個小孩，果然還是比較像他爸爸一點(diǎn)吧。

    這些還不止。

    等到家長陸陸續(xù)續(xù)來齊，其他家長也來找溫荼寒暄。

    “你就是陸嘉南同學(xué)的mama吧？我們家孩子每天回來就在說陸嘉南?！?/br>
    “陸嘉南mama，你們家的孩子那么聰明，平時都是怎么教的？他是自己主動去上的鋼琴班嗎？要是我家的孩子有你們家的孩子那么聽話就好了?！?/br>
    “……”

    小孩挺直了腰板，拉著mama的手，神態(tài)自若地接受了其他人的夸贊。

    溫荼：“……”

    她也不知道??！

    明明小孩才轉(zhuǎn)學(xué)過來沒多久，可已經(jīng)飛快地籠絡(luò)了周圍小朋友的心，溫荼上次來他的幼兒園時，還是他打架被叫家長，原本以為小孩在這個幼兒園里可能不來受歡迎，可在那些圍過來的小朋友里，溫荼還看見了那個被打的小同學(xué)。

    她唇角僵硬地應(yīng)和著周圍家長的夸獎，還有老師的夸贊，等上午的家長會開完，整個人精疲力盡。

    反而是陸嘉南容光煥發(fā)，牽著她的手，走的時候還頗有幾分戀戀不舍的意味。

    他憧憬地說：“不知道這個幼兒園一個學(xué)期開幾次家長會啊……”

    溫荼：“……”

    “mama，等明年我就要去上小學(xué)了，以后我每次考試都會拿第一名的。”陸嘉南暗示：“到時候mama給我來開家長會的話，一定會更高興的?！?/br>
    “也許那時候，你爸爸的病就好了，他也可以給你開家長會了?！奔议L會的下午不上課，溫荼牽著他的手去找自己的車：“你就不想讓爸爸來嗎？”

    陸嘉南腳步一頓，停了下來。

    溫荼跟著停下腳，疑惑地低下頭，就見小孩低著頭，慢慢的，肩膀也開始顫抖起來。

    她心中一驚，連忙蹲了下來，小孩卻飛快地抽回自己的手，捂著自己的臉，不讓她看見，有濕漉漉的水光從他的指縫間露了出來。

    “怎、怎么了？！”溫荼手忙腳亂地安慰他：“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小孩固執(zhí)地捂著臉，搖了搖頭，一點(diǎn)聲音也沒有發(fā)出來。

    他們站在路中央，人來人往，擋住了別人的路，也有不少人的目光朝他們看來。溫荼哄了幾句，見小孩還是不愿意吭聲，她連忙把孩子抱起，先回到了車?yán)铩?/br>
    這一小段的路，她右肩的衣服就沾上了濕意。

    等到車?yán)锏臅r候，小孩已經(jīng)哭的一抽一抽的，小臉通紅，可還是不愿意發(fā)出聲音，憋得久了，還開始一下一下打起嗝來。

    溫荼給他擦了好幾遍眼淚，可他的淚水卻止不住地往下流，流到眼眶通紅，恨不得在這會兒把眼淚都流干了，然后又慢慢地，慢慢地，自己停了下來。

    他胡亂抹了一把臉，忍著哭腔，堅(jiān)強(qiáng)地說：“沒關(guān)系的，mama，我已經(jīng)五歲了，可以好好照顧爸爸了?！?/br>
    “……什么？”溫荼一時有些不明白。

    陸嘉南不敢抬頭看她，好像多看一眼，他就會變得軟弱，他不看，就可以再堅(jiān)定一點(diǎn)?！拔抑?，mama不想回來了……我不會逼著mama回來的?！?/br>
    溫荼的手輕輕放到了他的頭上，溫柔地摩挲著他柔軟的頭發(fā)。她不知道這個小孩在這會兒忽然多想了什么，可她也聽出了他的害怕與小心翼翼。

    陸嘉南眷戀地蹭了蹭她的手心，最后還是沒忍住，轉(zhuǎn)身撲進(jìn)了她的懷里頭。

    溫荼抱著他，輕拍他柔嫩的后背，語調(diào)輕柔地安撫：“我還什么也沒有說，你不要胡思亂想啊?！?/br>
    “可是mama……不是我和爸爸不夠好，所以你才不想回來的嗎？”小孩抱著她，臉埋進(jìn)她的懷里，悶悶地道：“爸爸……爸爸真的很努力了，為了回來找mama，他已經(jīng)在努力的治病了，南南也變成聰明小孩了，可是mama還是不喜歡，那……那我也沒有辦法了?！?/br>
    溫荼：“我也沒有說不喜歡呀?！?/br>
    小孩磨蹭著露出一雙通紅的眼睛：“那mama是要答應(yīng)和爸爸和好了嗎？”

    溫荼一下沒法應(yīng)。

    小孩的眼睛又失落地捂了回去。

    雖然沒有明說，可溫荼沒有答應(yīng)，不讓他叫mama，不給他開家長會，不承認(rèn)他的身份，又和拒絕有什么不同？

    他都知道的。

    從在機(jī)場被拉開手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長大了，是個成熟的小孩了。

    他會背醫(yī)生的電話，還分得清爸爸的藥瓶。

    “雖然我好想好想……好想mama回來，可是mama回來就會很難過的話，那mama還是不要回來了?！?/br>
    “我會很想mama，但是我不能跟著mama一起走，爸爸已經(jīng)沒了mama，不能沒有我了。”

    過了一會兒，他又說：“可能就是因?yàn)檫@樣……mama才把我留下來的吧?！?/br>
    “mama可以偶爾回來看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