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蕓錦你去哪兒了啊？”

    謝蕓錦不答，反而抱怨道：“你洗澡怎么這么慢吶！我都想睡了！”

    王水秀將手中的臉盆放到地上，不好意思地說：“一時(shí)沒注意，不然我?guī)湍阃L(fēng)吧？”

    “算啦，我太困了，明天還有很多活兒要干呢！”

    看不出有什么異樣，王水秀稍稍心安，又討好了幾句。

    謝蕓錦換了衣服上床，心里冷笑一聲。

    看我不抓你個現(xiàn)行！

    ……

    京市軍區(qū)大院的一棟房子里，勤務(wù)員拿著一封信走進(jìn)院子，沖正在練拳的中年男子行了個禮：“首長，有您的信！”

    中年男子撈起石桌上的毛巾，搭在脖子上擦了擦汗，伸手接過：“臭小子的吧？”

    剛下班的江玉英聞言，快步走過來，一把抽過他手上的信，心急道：“快讓我看看！”

    路朝手心一空，笑著搖了搖頭：“看把你急的，不差這一會兒?！彼谑噬?，端起搪瓷杯咕嘟嘟地喝了大半，又咂摸地道，“我閉著眼都知道他寫了什么，無非是現(xiàn)在職責(zé)在身，無心考慮婚姻之事，且他為人沉悶無趣，不想耽誤人家姑娘，讓咱們死了這條心?！?/br>
    末了，沖自家媳婦得意地抬了抬下巴：“我說的沒錯吧？那臭小子是不是這么寫的？我就說上回直接告訴他人家姑娘的名字，反正都在一個地方，就算沒那意思也能互相照應(yīng)一下。你倒好，說什么怕傷了人姑娘的面子……”

    “路朝。”江玉英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看看丈夫，又看看信。

    “怎么？”路朝見狀，神色凝重起來，“路昉出什么事了？”

    雖然任務(wù)細(xì)節(jié)不能透露，但他也聽到一些消息，知道路昉這次的任務(wù)兇險(xiǎn)，回來后狀態(tài)不好。路朝一直不敢告訴把這件事告訴自家媳婦，怕她聽了跟著擔(dān)心。

    想到這里，路朝又問了一句：“路昉怎么了？”

    江玉英這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語氣中卻是帶著驚喜：“你兒子自己找了個媳婦兒！”

    路朝：……啥？

    ……

    “白及苦澀微寒，可以收斂止血，消腫生肌?！?/br>
    謝蕓錦蹲在地上，往煎藥的爐子里添了點(diǎn)柴，聽陳廣福這么一提，她歪著頭回憶了會兒，開口道：“我記得以前mama跟我講過，古代的公主洗澡用的澡豆就添了很多藥材。除了白及、還有白芷、白術(shù)、白茯苓、白附子！用這樣的澡豆沐浴，不僅可以美白，還能細(xì)膚呢！”

    陳廣福聽得冷哼一聲，睨著她道：“從小就不學(xué)點(diǎn)好的?！?/br>
    他為人固執(zhí)板正，雖然有時(shí)候說話不中聽，但卻沒什么惡意。謝蕓錦并不當(dāng)真，只是面上卻耍脾氣道：“怎么啦？女子愛美天經(jīng)地義！有人研究衣食住行，怎么就不許人琢磨養(yǎng)顏啦，都是民生，做什么區(qū)別對待！”

    陳廣福說不過她，笑罵了一句：“一肚子歪理。”

    謝蕓錦輕哼一聲，把爐子熄了，用手巾墊著把手端起瓦罐。三碗水煎成了一碗，她將藥渣全部過濾掉，剩了碗琥珀色的湯汁。

    “成了，您試試？”

    謝蕓錦熬得是自己琢磨的安神方子，雖然大體和醫(yī)書上的一致，但她稍微改動了幾味藥，本來只是寫著玩，但陳廣?？戳艘院髤s認(rèn)真幫她調(diào)整了一下劑量，說這方子可行，更適合虛煩失眠，心悸不安的人。

    陳廣福最近正好有些短覺，便做了她的“試驗(yàn)品”。

    一副藥下肚自然不可能立竿見影，陳廣福卻皺起眉，警告地看她一眼：“太甜。”

    他不喜甜食，這姑娘怕是埋怨他最近的嚴(yán)厲，變著法地討回來呢！

    果不其然，謝蕓錦得逞地彎起眉眼，笑嘻嘻道：“怕您覺得太苦，特意放了花蜜?！?/br>
    陳廣福哭笑不得地?fù)u搖頭。

    有這么個外孫女，怨不得聶老也拿她沒辦法。

    這時(shí)，門外有人大叫：“陳老頭！陳老頭！我和我娘來啦！”

    陳廣福的臉又板了起來，吹胡子瞪眼：“去把院子曬的藥材都收起來，方安進(jìn)那小混球來了，別給他糟蹋了！”

    第29章 029   她不想和你說話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小孩高亢的嗓音穿破藥房的沉靜。方安進(jìn)“猛虎撲食”似的沖向院子，冷不丁看到謝蕓錦，一個急剎車, 摔了個狗吃屎。

    謝蕓錦：“……”小鬼頭真客氣。

    “阿進(jìn)！咋不看路呢！”身材瘦弱的婦人踱步上前, 俯身要去扶他。方安進(jìn)自己麻溜地爬了起來，打了許多補(bǔ)丁的褲子沾滿草屑泥土, 顯得更破舊了。

    “你、你咋在這兒？！”方安進(jìn)瞪大眼, 因?yàn)樗じ^丟了面子，臉上帶著點(diǎn)羞惱。他不了解大人的事，還以為謝蕓錦是生病了才過來, 看了看自己的娘，又看了看謝蕓錦, 為了找回顏面般，故作成熟地長嘆口氣。

    “女人真是太弱了！”

    謝蕓錦差點(diǎn)用手中的簸箕砸他的頭。

    婦人捂著嘴咳嗽了兩聲, 對謝蕓錦笑了笑, 蒼白的臉上沒有多少血色, 連嘴唇都泛著青紫，一看就是久病纏身。

    “你就是謝知青吧, 多謝你上回幫了阿進(jìn)。手帕安遠(yuǎn)給你了么？縫補(bǔ)得不好, 希望你不要介意?！?/br>
    她這樣好聲好氣地跟自己說話, 謝蕓錦還有些不適應(yīng)。上輩子兩人可以算是村里關(guān)系最差的婆媳，對方?jīng)]少在村民們面前抹黑她, 因?yàn)樯眢w羸弱所以才不常動手，但冷嘲熱諷是少不了的。

    她和方安進(jìn), 一個“冷刀子”，一個“火/藥桶”，謝蕓錦在方家的時(shí)候, 誰也不服誰，每一天都過得雞飛狗跳。

    因而謝蕓錦沒有答話，目光在她身上一掃而過，兀自翻弄藥材去了，傲慢又嬌橫。

    趙蓮愣了愣，面露尷尬，心道果然是城里來的知青，脾氣真大。

    干笑了兩聲，她又止不住咳嗽起來，謝蕓錦聽得心煩，不客氣道：“陳大夫在里面！”

    一大一小都是常年生病的體質(zhì)，除了必不可少的藥包之外，每個月還要來藥房檢查一次。幸好村里看病能報(bào)銷，不然光憑方安遠(yuǎn)一人撐著，家里怕是早就入不敷出了。

    陳廣福把完脈，臉色并沒有多好看：“郁結(jié)未散，你這個身體啊得放寬心。”

    趙蓮唇邊扯開一抹苦笑：“安遠(yuǎn)還沒成家呢，阿進(jìn)身體也不好，我咋放寬心。”

    丈夫死的早，她拉扯兩個孩子長大，就希望看著他們成家立業(yè)，這樣就算自己哪天走了，也能安心地去見他們的爹。可是大兒子冷心冷情，上回介紹的姑娘他連相看都不愿意去，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才能如愿。

    陳廣福從不摻和別人的家事，聞言只說了句場面話：“兒孫自有兒孫福。”

    趙蓮常年待在家，沒有什么人可以說話，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忍不住多說了兩句：“他也不小了，跟他差不多大的向東，都已經(jīng)開始談婚論嫁了，你說我能不急嗎！”

    陳廣福一愣，問道：“向東？他說的哪家姑娘？”

    “您不知道？就是早些年逃難來的孫家女兒，桃枝啊?！?/br>
    門外的謝蕓錦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怪不得這些天都沒怎么見著這兩人呢，原來忙著升溫感情去了啊，女主不愧是女主，這速度也太快了！

    聽著趙蓮在里頭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謝蕓錦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

    山上“偶遇”之后，知青們聊天也會時(shí)不時(shí)提到這事，方才下工歇晌，幾人在樹下聊著，被來送飯的孫老太太聽個正著。

    自家孫女被大隊(duì)長兒子占了便宜，這怎么得了！不得趕緊趁著這個機(jī)會扒住人家？！孫家人本就打著這個主意，這下讓他們逮著了，拖家?guī)Э诘氐酱箨?duì)長家鬧，架勢十足，令端著飯碗跑去圍觀的村民們嘩然不已。

    大隊(duì)長家的不是和謝知青談對象么？怎么又和孫家女兒扯到一塊兒去了？！

    哦哦謝知青說了他倆沒關(guān)系啊，那也沒理由看上孫桃枝?。〔欢颊f在供銷社當(dāng)上領(lǐng)導(dǎo)了么，咋還想娶個外來戶？

    村民們對孫家還是有偏見的，畢竟不是土生土長的江渡村人，方向東又是村里嬸娘們的理想女婿，說話自然帶著股酸味。

    不過再酸也沒用了，孫家人從孫桃枝房間里找到了一條桃花絲巾，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是上等貨，和縣城里賣的不是一個檔次。整個江渡村除了在供銷社上班的方向東，誰還能買得到？

    方向東還在縣城上班沒回來呢，大隊(duì)長夫婦一個頭兩個大，叫來孫桃枝想問問清楚。

    小姑娘雖然支支吾吾的，但卻沒有否認(rèn)，在場都是過來人了，哪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這下方中華夫婦也不好說什么了，畢竟這種事情吃虧的都是姑娘家，方中華又是大隊(duì)長，不可能鬧出個家教不嚴(yán)的名聲，只得叫自家兒子回來，商量商量親事如何辦了。

    事情發(fā)生的很快，趙蓮也是出門時(shí)聽了那么一嘴。謝蕓錦中午沒回去吃飯，消息自然滯后。

    既然兩個人都提前和諧美滿了，就沒有她什么事兒了吧？謝蕓錦突然心情大好，對著沖她道別的趙蓮都有了笑模樣。

    村尾的孫家，老太太顯然還沒回過勁兒來，插著腰對坐在床上的孫桃枝一通罵。

    “你個死丫頭！被男人占了便宜咋不吭聲？！要不是我聽著旁人說，你還想瞞多會兒？！”她急赤白臉地罵了幾句，看她一臉木頭樣又覺得沒趣，喘著氣擺擺手，“算了算了，等向東回來事情就有著落了。我告訴你??！他要是不認(rèn)賬，你可別心軟！男人不能慣著，聽見沒？！”

    孫桃枝神色不豫地應(yīng)了聲。

    現(xiàn)在的情況確實(shí)在她意料之外，她也沒想到那天在山上會被知青撞見，不過結(jié)果到底還是往自己希望的方向走了，至于方向東那邊……想著這段日子的溫存小意，孫桃枝不免面泛紅暈。

    這下他總不能惦記著謝蕓錦了吧？

    ……

    為著聯(lián)歡會的事，晚飯后大家伙還要緊鑼密鼓地排練。

    下午的事鬧得太大，謝蕓錦到曬谷場的時(shí)候，幾乎所有人都在議論。見她來了，知青們七嘴八舌地跟她描述當(dāng)時(shí)的場面。

    “我看孫家人就是想訛上大隊(duì)長家，生怕人跑了不負(fù)責(zé)。”

    “不過想想也是，人方向東條件多好啊，我前些時(shí)候還聽說供銷社的領(lǐng)導(dǎo)想要把自己閨女介紹給他呢！”

    “也不能全賴孫桃枝吧，這事兒要是方向東不愿意，還能綁著他不成？再說了，我看孫桃枝也沒什么不好啊，以前就是瘦了點(diǎn)，這段時(shí)間養(yǎng)了些rou，挺清秀端正一姑娘??！”

    “我也沒說都是孫桃枝的錯啊！成成成，我不講了行了吧！”

    “蕓錦，你怎么不說話啊？”

    謝蕓錦雙手抱胸，聞言翻了個白眼，嬌橫道：“我很閑嗎？人家的事兒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

    本來大家伙就覺得她和方向東掰扯不清，對這件事自然是能不表態(tài)就不表態(tài)。

    眾人訕訕，氣氛一時(shí)有些尷尬。

    好在宣傳隊(duì)長張彩花沒多久就來了。他們先前排練過幾次，詞都已經(jīng)熟悉了，剩下的便是調(diào)度調(diào)度情感，以及訓(xùn)練一下姿態(tài)和精氣神。

    謝蕓錦作為領(lǐng)讀，要求當(dāng)然更高。張彩花比她還要激動，連說帶比劃地帶動她的情感。

    “這句你應(yīng)該滿懷激昂，想著為祖國貢獻(xiàn)鮮血與生命的同胞，像我這樣——”

    許是氣氛使然，大家伙在旁邊看著，然后不知不覺都加入進(jìn)來。抑揚(yáng)頓挫的齊誦在這片空地上響起，震得一旁排練歌曲的村民都忘了動作。

    張彩花激動得滿面紅光：“很好！就是這股勁兒！”

    謝蕓錦本來只把這項(xiàng)任務(wù)當(dāng)做普通的娛樂活動，可不知怎么，胸腔里像堵了一團(tuán)棉花，沉悶得喘不過氣。

    這種情緒一直持續(xù)到路昉來的那天，她看見站在那兒挺拔如松的身影，好像突然就有了消解的歸屬。

    “解放軍同志！”有外人在場的時(shí)候，謝蕓錦從來不叫他的名字，可路昉還是能從一堆人的聲音中，準(zhǔn)確分辨出她的。

    清甜婉轉(zhuǎn)，尾音稍稍拖長，帶著一股子恣意與嬌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