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等四月 第73節(jié)
林四月聳聳肩,十分鎮(zhèn)定自若地去洗臉刷牙。 收拾好自己,宋嘉陽去買早飯,四月和姜蔓一起去了醫(yī)院。 院長阿姨起得很早,林思思小朋友也沒有睡懶覺的習慣,正坐在病床上吃她的病號餐。 她只能吃流食,四月走過去看了一眼,捏捏她的臉:“真可憐。” 小姑娘抬起亮晶晶的眼睛,沒有因為這場生病而變得低落,她好像根本不明白那些沉重的醫(yī)學術(shù)語和可能會在她身上發(fā)生的糟糕結(jié)果。 這是四月第一次看到她沒有在上躥下跳,挑了挑眉看她:“這里到處都光禿禿的,可沒有樹給你爬?!?/br> 小女孩鼓鼓嘴巴,像是攢了一些勇氣問她:“院長奶奶說,你會救我的對嗎?” 四月靜靜地看了她兩秒,才輕輕說道:“我會想辦法,你也要想辦法?!?/br> 林思思小朋友皺皺眉:“想什么辦法?” 四月的手覆在她的發(fā)頂:“做手術(shù)會很疼,吃的藥會很苦,在醫(yī)院的日子會很枯燥難捱,這些別人都幫不了你,是你需要自己想辦法的事情?!?/br> 小女孩已經(jīng)吃完了她的早餐,她很乖地想要像在福利院里一樣將碗碟送進洗碗飯,被四月接過,放在旁邊的案桌上。 林思思小朋友有些懵懂又迷茫:“你也生過病嗎?也要這樣想辦法嗎?” 五月的陽光撒在雪白的床單上,連醫(yī)院的消毒水味都變得沒有那么難以忍受,透著幾分春天的味道。 四月頓了片刻,才低低地“嗯”了一聲。 良久,她反駁道。 “但那個時候,我有喜歡的男孩陪著我?!?/br> …… 下午的時候,院長阿姨要回蘇州處理福利院的事情,四月將她送上車,然后回病房陪著那個小姑娘。 護工要明天才能到,所以那天下午,兩個互相看不順眼的女孩,別扭地窩在同一個被子里用平板看蠟筆小新。 看到小新又被美伢女士爆揍,林思思小朋友“咯咯”地笑起來,眼睛彎成了月牙。 她拉拉四月的衣袖:“早上那個長得很好看的哥哥是你的家人嗎?” 四月沉浸在動畫里,被問得愣了一下,然后扭過小姑娘的臉:“小朋友,看男人不要光看臉,因為有的時候男人的臉蛋是拿他們的腦子換的?!?/br> 小姑娘似懂非懂,然后搖搖頭,自言自語道:“程延哥哥長得好看!也很聰明!” 四月看著她明媚的眼睛,別開臉,哼了一聲:“你怎么知道他很聰明?” 林思思小朋友豎起小手指:“因為他可以賺很多錢!院里的小朋友都這樣說,賺大錢的人都是聰明的人!” 她說完,戳戳四月:“你也別難過,我們比程延哥哥年紀小,再大一點就和他一樣聰明啦!” 四月沉默地看了她兩秒,伸手捏了捏她的臉,然后無情地糾正道:“這個世界上沒人比我聰明?!?/br> 想了想,她補充道:“尤其是你的程延哥哥?!?/br> 林思思小朋友聞言一副不肯相信的樣子,跟四月瞪著眼睛氣鼓鼓的,但又找不到理論反駁。 但是下一秒,她看到了四月身后的門外,那里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小姑娘開心地張開手,朝著門那邊叫道:“程延哥哥!” 四月在聽到女孩聲音的時候,不可抑制地身形輕輕一顫,到底還是沒能割裂對他的所有本能反應(yīng)。 她靜靜地側(cè)過身,撞上了那雙眼睛。 也不過是一兩周沒見,他卻像完全變了一個人。 眉目里看不到一點溫柔繾綣的痕跡,瘦了很多的臉露出刀削一般的側(cè)臉,顯得整個人冷硬無比、甚至還帶著冰一樣的刺。 四月站起身,將小姑娘床邊的位置讓出來,然后離開了病房。 她去樓下買了兩塊小姑娘能吃的甜點,然后提著漂亮的紙盒,慢慢地走回來,走到病房門口的時候,看到程延在等她。 他站在門口,如同一棵屹立的樹,背脊挺得筆直,卻落盡了繁華。 一株枯木。 他轉(zhuǎn)過臉來,看到她,開口的聲音也沒有放軟,只是說:“我有話要對你說?!?/br> 四月點點頭,跟著他走到走廊的盡頭,那里有一大扇落地窗,隔著玻璃,能看到下面行色匆匆的趕路人。 程延的手指搭在欄桿上,沒有看她,只是指尖捏得發(fā)白。 他問她:“你要帶她一起回美國?”四月神色平淡,輕輕地“嗯”了一聲。 程延頓在那里,沒有波動的眼眸像是被狠狠戳了一下。 良久,他才找到自己的聲音,連開口和她說話都變得很艱難。 “林四月,我只問一次,這是最后一次?!?/br> 他抬起眼睛:“我在等你,我從未放棄過等你,你真的、”他頓了一下,像是喉間有刀在割:“不打算回來了嗎?” 他說得決絕,那仿佛是他最后一次鼓起勇氣對她說出心中的愛意。 四月看著天邊一點點沉下去的暮光,像是在看一場絢爛的葬禮。 她輕輕對著她的少年說:“嗯?!?/br> 那一刻她想起很多事情。 想起絕望的世界角落有他相伴,想起孤獨的年少因為他而璀璨,想起也曾以為是生命的盡頭,卻被他從死神手上奪回。 她的手想要撫上程延的唇角,再彎起一個弧度,卻被他偏頭躲開。 他沉著聲音,像是在咬牙威脅:“林四月,等不到的人,我就不會再等了?!?/br> 他像是在宣布什么,又像是在喚醒什么,重復(fù)道:“我不會再等下去了?!?/br> 四月看著他,像是要將他的一切都牢牢記在心里,她輕聲應(yīng)道。 “好?!?/br> 她轉(zhuǎn)過身,補充道。 “那就別等了?!?/br> …… 那一天的林四月走在那條撒滿落日余暉的醫(yī)院走廊,難得地很平靜。 即使他們都知道,那是一場感情的終結(jié)。 十幾年的糾纏與愛恨,終于在那一刻落幕。 四月沒有哭,她想起她對jiejie宋嘉昕說過的話。 她說她只能原諒一半的他。 那一半是他的自卑和自負。 剩下的那一半,可能會在未來她不得已而放棄他的那一刻扯平。 而現(xiàn)在,在死亡走在眼前的時刻。 她原諒了全部的他。 作者有話要說: 麻了。 我昨天下午跟我的大胡子導(dǎo)師meeting,他說了一大堆問題,我只在他的眼里看到了四個字:不如重寫。 anyway,中秋快樂寶貝們!和家人在一起的祝闔家歡樂!獨自在外求學的祝平安喜樂! 第67章 、四月 美國德州。 是早上,?陽光難得地晴朗,宋嘉陽卻掩蓋不住心中的戾氣,走到門口的垃圾桶邊到底還是沒有控制住脾氣,?一腳踹了上去。 旁邊路過的黑人大哥用一種“你丫是傻逼吧”的表情投以鄙視的目光。 宋嘉陽坐在旁邊的長椅上,暴躁地揉著頭發(fā),打電話向jiejie宋嘉昕求救。 他真是沒有辦法跟jiejie解釋,讓他憤怒無奈卻又一點辦法都沒有的人,?是他的meimei。 他從未見過那么偏執(zhí)的人。 世界最頂尖的腫瘤醫(yī)院里所有最好的醫(yī)生,都建議她應(yīng)該立刻結(jié)束妊娠開始治療。 可她偏偏,要留下那個孩子。 她平靜地通知他她的決定,?仿佛那不是性命攸關(guān)的事情,只是討論明天的天氣。 她說:“我要生下他,?我算過時間了,生下他之后再進行治療,?也是來得及的?!?/br> 宋嘉陽毫無辦法地撓著頭,?不知道該怎么說服她:“可是那樣你的手術(shù)成功率會減少至少一半?!?/br> 他幾乎是請求她:“你不能拿你的命去賭?!?/br> 可是四月不為所動,她靜靜地從書里抬起眼睛,?看著他說道:“可是,這是我的命?!?/br> 她歪著頭,固執(zhí)地像一個要糖吃的孩子:“所有的醫(yī)學文獻都表明,骨rou瘤只在青少年中發(fā)病率最高,?可我還是在十六歲那年難逃厄運?!?/br> 宋嘉陽頓在那里,?連眉眼都變得苦澀,?怔怔地看著病床上的meimei。 四月的眉眼安然,?沒有苦痛和低落,甚至彎了彎,比今天的陽光還漂亮。 “他們都在惋惜,?好像我只要再長大一點點,就可能會逃脫,可是沒有那種如果?!?/br> 她輕輕笑笑:“那一年我的手術(shù)很成功,他們都告訴我復(fù)發(fā)的幾率很低,可是就算只有那百分之二,我也還是遇到了。” 宋嘉陽的手在身側(cè)捏緊,他一點都不想再看到meimei笑,四月每一個彎起的唇角弧度,就像是一把刀在凌遲他。 逼他眼睜睜地看著他的meimei走向那條可能一去不復(fù)返的路。 四月的手搭在那本書的封面上,那上面畫了一片落葉,明明已經(jīng)落在了地上,卻不顯蕭瑟,而是生命最后的滿眼生機。 她將全部的棱角都收回,給予這世界滿目溫柔:“哥哥,疾病從來都不是絕對的課題,我不會因為生下這個孩子就必然面對死亡,也不會因為現(xiàn)在結(jié)束妊娠而痊愈,但是只要我生下他/她,他/她必然可以活。” 她終于解開生命的這道命題,在生死面前。 四月對他說:“我從未感受過血緣這個詞的奇妙,現(xiàn)在我卻想給我的孩子一個機會?!?/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