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時正值春暖花開，溧汶城外楊柳依依，本該隨處可見跟三五好友結(jié)伴踏青的文人墨客，然而此時這里和千陽城一樣，城墻根兒下滿是別處逃難來此的流民百姓，城門倒是沒緊閉著，只是派有許多士兵把守。

    “站住，你們兩個可是要進(jìn)城？”守城的士兵攔下霍嵐跟云妙晴，不問她們從何處來，亦不問她們要進(jìn)城做什么，開口只問是否要進(jìn)去。

    這可與別處不同?；魨垢泼钋鐚σ曇谎?，云妙晴上前一步：“正是，不知……”

    她話還沒說完便被那守衛(wèi)不耐煩打斷：“交一百兩銀子?！?/br>
    溧汶城堂堂一座州府竟公然收入城費？！兩人聽城門守衛(wèi)這話都有些吃驚，不過如今這世道，出現(xiàn)什么事也用不著太過驚異。

    云妙晴默默從包袱里拿出兩錠銀元，這還幸虧那日她甫一聽聞皇帝駕崩，便及時與霍嵐去千陽城內(nèi)錢莊里將銀票換了現(xiàn)銀，否則這會兒還未必拿得出銀子。

    守衛(wèi)接了云妙晴的銀元，拿在手里掂了掂，末了丟給她一塊木牌：“進(jìn)去之后別亂走，左拐第一個路口找一個姓張的老頭兒?！?/br>
    云妙晴接了牌子，與霍嵐一前一后往里走，不想那守衛(wèi)又是把刀一橫，這次他攔在了霍嵐跟前。

    “你，也是一百兩?！?/br>
    一百兩銀子居然只是一個人的入城費！饒是霍嵐見識過戰(zhàn)亂中的許多怪誕行為，也被溧汶城這一規(guī)定震驚了。

    這亂世有錢沒錢暫且不說，但凡大老遠(yuǎn)從別處逃難來這里的，很少獨自一人，要么拖家?guī)Э?，要么跟同鄉(xiāng)一起。一人一百兩，幾個人就是好幾百兩，就算這些人原本有這么多錢，好幾百兩帶在身上，沒點本事也早在半路上讓人搶了去，哪里帶得到這里來？

    盡管心中諸多唾棄，但眼下霍嵐跟云妙晴還得進(jìn)城，不便在此發(fā)作。交過錢之后，那守衛(wèi)給了她一塊跟云妙晴一模一樣的木牌，也是叮囑她不要亂走，去找姓張的老頭。

    “如此一來窮人和普通平民都隔絕在外，進(jìn)到城中的都是非富即貴，帛州刺史可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盤?！边M(jìn)入城中，云妙晴冷笑一聲，“他有選擇地將這些人放進(jìn)來，總不會是只想撈這一筆入城費，溧汶城怕是已經(jīng)讓他變成了一座銷金窟。”

    這是霍嵐第一回 來帛州，溧汶城從前是什么樣她完全不知曉，因此也看不出溧汶城的變化，但有一點云妙晴說的沒錯，既然光入城就要交一百兩銀子，像她們這樣的外地人在城中衣食住行恐怕還有的是地方遭剝削。

    兩人按那守衛(wèi)所指在路口找到了一個胖墩兒老頭。那老頭弄了張?zhí)梢尉吞稍诼分虚g，大白日的鼾聲震天響，被霍嵐推醒后撩起眼皮子將她跟云妙晴上上下下打量一遍，仿佛在掂量這二人值不值得他坐起來招呼一下。

    為了避免在路上吸引太多匪徒，霍嵐跟云妙晴穿著最常見的粗布衣服，沒有太招搖。那老頭兒看到她們的穿著先是嗤了一聲，接著又在她二人臉上來回看了數(shù)遭，這才慢吞吞坐起身，豎起他那短胖的手指對她二人道：“下房一兩銀子一日，中房五兩，上房十兩?！?/br>
    霍嵐還道自己聽錯了，睜大了眼睛問那老頭兒：“你再說一遍？”

    那老頭兒似乎早就習(xí)慣來人有這種反應(yīng)，慢條斯理地把他剛才的話又重復(fù)了一回。

    “別處最好的客棧住一晚才不過三百余文錢，你這兒開口就是一兩，我要是住一年豈不是要三百多兩？這還只是下房，賊寇都沒你這么狠！”

    面對霍嵐的質(zhì)疑，那老頭兒撇了撇嘴：“你說的都是什么時候的行情了？現(xiàn)在咱們溧汶城里就是這個價，有地方給你們住就不錯了?！?/br>
    霍嵐還待與他爭論，云妙晴略微扯了一下她的袖子，攔在她前面冷著臉問：“那我們要是出不起這錢呢？”

    “嗨，簡單！”那老頭兒拍了下大腿，又一次伸出他那只胖手：“兩條路，第一嘛，我看你二人姿色不錯，咱們城里現(xiàn)如今青樓妓館可是一等一的火爆，包吃包住還能掙錢?！?/br>
    “你！”霍嵐一聽更氣了，揚手就要打他，被云妙晴拉了一把才恨恨作罷。

    那老頭兒見來人之一很有些兇，像是不太好惹的，稍微瑟縮了一下，才又回嘴道：“你這女娃瞪我做什么，老頭兒我這把年紀(jì)了，就圖點錢，又不圖你們別的，告訴你們這些也是看你們初來乍到什么也不懂，好心幫你們。

    再說了，別說是你們兩個無依無靠的姑娘家，哎哎哎，就那個，看見前面巷子口走過去那個穿灰衣服的人沒有，他原先還是哪里一個地方的縣丞來著，上月錢花光了，把他老婆賣去了妓館，一開始哭哭啼啼好不舍的，現(xiàn)在不也過得好好的？”

    前方巷口，一個男子喝得醉熏熏的，懷里還摟著一個衣著暴露的女子，兩人說話口音完全不同，顯然那女人并不是他原配娘子。

    入城費收的那么高，一天也未必能進(jìn)來一個人，那老頭兒大概無聊的很，難得跟人聊開了便叨叨叨個沒完。

    “我跟你們說，現(xiàn)在這城里頭干什么都貴，除了少數(shù)幾個特別有錢的，時間久了哪個撐得下去？那些個舉家遷來的世家富戶，等錢一花完還不是把他們的大老婆小老婆女兒孫女往妓館里一賣，這樣女的不至于餓死，男的呢少了幾張嘴吃飯，隔三差五還能從她們那兒討來些錢花花，多好的事啊。等你們在這城里待久一點就習(xí)慣啦，這年頭能活命就別挑挑揀揀的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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