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青云點(diǎn)頭，不便再多問。

    “青云為何會(huì)離開成都？”蘭行之卻問。

    成青云怔了怔，回想離開成都的這幾日艱辛，不知道從何說起，只是簡單地回道：“一言難盡?！?/br>
    “你去了京城，可有人接應(yīng)？”

    “有的，”成青云點(diǎn)頭。

    “如此，看來你也不急著趕路，不如，就陪我在杭州多住幾天，就當(dāng)是游玩了，如何？”

    既然已經(jīng)上了賊船了，不管對方怎么安排都得聽從，成青云從善如流，說道：“但聽大人安排?！?/br>
    蘭行之滿意地勾了勾唇。

    恰在此時(shí)，那瓷缸里的魚突然躍水而出，跳落在地板上，一旁的侍女見狀，立刻俯身去捉。奈何那魚活躍，周身細(xì)滑，不好捉拿，幾個(gè)侍女俯身追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成青云抬頭，見蘭行之與明德視若無睹一般，根本不管那幾個(gè)侍女在雨中狼狽的奔走。

    她再轉(zhuǎn)頭看著那兩個(gè)手足無措的侍女，微微嘆口氣，瞬間拔出腰間短劍，起身走過去，撥開兩個(gè)侍女，短劍狠狠地往地上一刺，那活蹦亂跳的魚頓時(shí)被刺了個(gè)對穿，釘在地上了。

    成青云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卻不料兩個(gè)侍女大驚失色，噗通一聲朝著亭臺(tái)對下磕頭，“奴婢奴婢該死，請大……大人……責(zé)罰?！?/br>
    成青云困惑不解，連忙拔出自己的短劍，那魚還刺在短劍上，她干脆就這樣拿著回了亭子，一進(jìn)去就看見明德憤怒的瞪著她，又悲痛的看著那條死絕的魚。

    蘭行之哈哈大笑，肩膀顫抖不已，笑得前俯后仰。

    成青云疑惑不解，但是看明德的臉色和那驚慌失措的侍女，也知道自己似乎是做錯(cuò)了事。

    她怔在原地，只好等著蘭行之笑過了之后給她解釋。

    “你大膽！竟然殺了我的寵魚！”明德拍案而起，憤然拂袖，怒不可遏地看著她。

    蘭行之伸手?jǐn)r住他，忍住笑，說道：“明德，她不知情?！?/br>
    什么寵魚？成青云仔細(xì)看這條魚，魚鰭魚尾斑斕飄逸，魚身修長，魚鱗呈淡金色，有點(diǎn)像鯉魚，可是她從未見過。

    “這魚可是好不容易培育出來的！全天下就這么三條，她一刀下去，死了！”明德隱忍，雙手忍不住發(fā)抖。

    成青云拔出短劍，把魚放在小桌上，說道：“抱歉，我以為這只是一條特殊的鯉魚?！?/br>
    蘭行之看著她，關(guān)切地問：“既然如此，你殺了明德的寵魚，打算如何賠禮道歉？”

    明德氣得唉聲嘆氣，可又不能拿成青云如何，又看看自己的魚，很是惋惜沉痛。

    成青云思索片刻，正色道：“我廚藝還算不錯(cuò)，做魚膾很拿手，不如把這魚做成魚膾吃了，也算是給明德留個(gè)紀(jì)念？”

    蘭行之一怔，慢慢地轉(zhuǎn)過身去，肩膀微微顫抖。

    “放肆！你殺了我的魚，不知道賠罪，竟然還想吃了它！”明德氣急敗壞。

    “那你想如何？”成青云蹙眉，“難道你想讓我厚葬了它，給它磕頭賠罪？”她干脆“碰”一聲把短劍扔在桌上，對明德說道：“既然你覺得不足以平憤，那就讓我以命抵命，短劍你拿來刺我，我毫無怨言?？晌矣X得——”

    她話音一轉(zhuǎn)，很是誠懇而語重心長地對明德說道：“你既然喜歡這條魚，你把我殺了，然后埋了它，有什么用呢？它又不會(huì)活過來了。與其如此，還不如吃了它，把它吃進(jìn)肚子里，這樣你就永遠(yuǎn)和它在一起了。”

    明德瞪大了眼睛看著她，沉默片刻之后，沒說話。

    蘭行之轉(zhuǎn)過身來，連連點(diǎn)頭：“我覺得有理，不如嘗嘗青云的手藝，也算是賠罪了?！彼⒖谭愿朗膛鹕?，去拿刀具和案板。

    很快，刀具和案板拿來了，成青云拿起刀，把魚洗干凈，放在案板上，開始去除魚鱗。

    短劍隨之從魚背沒入，流暢而下，游刃有余，片刻后，魚骨完整剔除。

    她再將魚rou平攤，下刀，落刀利落，完整的魚很快被她切得薄如蟬翼。

    她將如玉般的魚rou整齊的碼在瓷盤之中，再撒上鹽。用侍女備好的作料，調(diào)制了一小碟醬汁。

    最后，她洗凈了手，把魚和醬汁放在桌案上，侍女?dāng)[上筷子。

    “好了，請嘗吧?！彼f道。

    蘭行之將信將疑地拿起筷子，夾了一片魚膾，沾了醬汁，放進(jìn)嘴里。眉心微微一蹙，勾了勾唇，也不說話，直接夾第二片、第三片……

    成青云自己嘗了一片，口感細(xì)膩爽滑，還算不錯(cuò)。

    于是兩人你一片我一片，歡樂地吃起來。

    旁邊的明德悶悶不樂，最終還是悲痛地拿起了筷子，勉為其難地吃了一片，冷哼一聲之后，咽了下去。

    見蘭行之還要下筷，明德將盤子拿到自己身前，說道：“這是我的魚，理應(yīng)我吃！”

    蘭行之放下筷子，對成青云說道：“青云，把剩下兩條也吃了吧?！?/br>
    成青云欲言又止，看著明德。

    明德掙扎了一會(huì)兒，正色道：“也罷，這兩條魚，能被我吃，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第16章 胡柴入案

    成青云等人吃完三條魚，隱約察覺出，明德多半是會(huì)聽蘭行之的話的。蘭行之這族弟內(nèi)里持重沉穩(wěn)，但似乎對蘭行之親密，并不故作矜持，可見兩人關(guān)系不錯(cuò)。

    侍女收拾完杯盤狼藉，天色漸漸暗下來，畫舫之中，宮燈燭火次第點(diǎn)亮，各層所住的人熙熙攘攘，來往穿梭。光影蕩漾映入水面，瀲滟婉轉(zhuǎn)。

    一行人離開亭臺(tái)，入了畫舫之中的客房，蘭行之讓侍女為成青云安排了住所，才與明德一同回到自己的房中。

    明德關(guān)上門，走到桌前坐下，若有所思，說道：“行之，她就是你說的成青云？破了蜀郡大案的那個(gè)？”

    “正是。”蘭行之放低了聲音，說道：“先皇去世之后，江山各處盡是犬狼的爪牙，蜀郡太守，便是其中一只。除了正好，若是不除，留到今后作為人證也未嘗不可?！?/br>
    “蜀郡每年上繳朝廷的稅錢不知其數(shù)，這其中到到底有多少入了犬狼的口袋……”明德把玩著桌上的水杯，微微搖頭。

    “蜀郡地形險(xiǎn)要，也是一道防線，如論如何，蜀郡的人，若不為我們所用，就必須為我們所殺！”蘭行之目光深邃陰沉，緩緩一笑，“這杭州，漕運(yùn)發(fā)達(dá)，關(guān)系到將來水師和糧草的調(diào)運(yùn)，更把持著全國上下的漕運(yùn)，杭州……”他緩緩地握緊手，低聲道：“杭州，也必須收入我們的囊中！”

    “那是自然，”明德輕輕一嘆，眉宇間頗有幾分疲憊，“漕運(yùn)關(guān)乎國本，不管糧草商品，大半通過漕運(yùn)流通，若是不控制漕運(yùn)，相當(dāng)于把大半江山拱手讓人……但是，如何在杭州，安排自己人？”

    蘭行之明湛的雙眸微微瞇起，深邃犀利，只是淡笑道：“自然是已經(jīng)安排好了。”

    明德看著蘭行之，突然覺得那張好看的容顏，竟是有些讓人膽寒。

    “你也應(yīng)該回京城了，”蘭行之對明德說，“此處的事，盡可交給我處理，我怕你我都離開太久，京城……會(huì)生出變數(shù)?！?/br>
    “好，明日一早，我便回京?！泵鞯抡f道。

    ……

    次日，成青云起得晚了些。

    連日的奔波讓她疲憊困倦，這畫舫舒適安逸，她竟一覺睡過了頭。

    侍女前來敲門，伺候她起床更衣。她放下帳子，隔著帳子吩咐侍女出去，這才下了床，換上衣服。

    洗漱完畢之后，侍女前來請她與蘭行之一同用早膳。成青云想起胡柴，問了一句。

    侍女搖頭，只道自己也不知胡柴被安排到了何處。

    成青云只好去蘭行之那里問。

    到了蘭行之那里，蘭行之已經(jīng)換好常服，坐在桌旁等候。成青云見桌上只放著兩副碗筷，問道：“明德呢？”

    “他有事，天一亮就回京了。”

    成青云坐下，又問：“胡柴呢？他住在哪間房？”

    蘭行之告訴了成青云胡柴的住處，成青云放心下來，兩人用完早膳，門外侍女告知，請?zhí)m行之選擇一處地方?？慨嬼场?/br>
    蘭行之說道：“青云可知杭州最熱鬧的地方是哪兒？”

    成青云搖頭，“我對杭州不熟?！?/br>
    “我倒是知道一處地方，比起成都的橋梁棧道別有一番風(fēng)致，不如將畫舫開往那處，這一路，也順便體會(huì)杭州的風(fēng)情。”

    “也好?！背汕嘣浦坏雷约菏强停缓米鲋?，全聽他安排。

    畫舫緩緩地順著杭州城內(nèi)的寬闊蜿蜒的河流行駛，兩岸勾欄旅舍排闥而開，各色鋪面居所次第展開。

    兩岸街道風(fēng)情萬千，世態(tài)繁華喧囂，車馬如水，川流不息。越是到達(dá)城中，河面變得越是擁擠，商旅游船、畫舫輕舟，漁船竹筏，在蜿蜒迤邐的水面穿梭，在如半月的橋下往來。

    很快，畫舫便停下，成青云與蘭行之站在甲板上，迎風(fēng)而立。

    四周畫舫輕舟次第延展開去，更有高大寬闊的游船，猶如水上酒樓，其中旅客往來上下，熱鬧鼎沸，船上傳來絲竹管弦歌舞之聲，間或能看見其他船只上舞動(dòng)的舞女胡姬。

    岸上商鋪鱗次櫛比，樓閣椽飛，錯(cuò)落有致。市井百姓穿梭于兩岸街道之間，揮袖如云。

    “此處便是杭州最熱鬧的地方，聽聞，這里通宵不眠，即使是夜晚，也猶如白晝?！?/br>
    “倒和成都的夜市挺像。”成青云欣喜地說道：“只是，成都沒有這么多的船只?！彼h(huán)顧四周水面，輕舟小船數(shù)不勝數(shù)，大船畫舫前前后后便有四五艘。

    “那些畫舫之上，都是酒樓嗎？”

    “有的是酒樓，有的是教坊或者青樓?！碧m行之指著其中一艘，說道：“那艘畫舫，是杭州紈绔達(dá)觀貴人最喜歡的船。”

    成青云了然，恰在此時(shí)，有侍女上前來，欠身說道：“公子，巡撫大人請您到椒蘭廳共賞舞樂?！?/br>
    “知道了，待我換了衣服就去?！碧m行之對侍女揮揮手，又譏誚地對成青云說道：“這杭州的周巡撫大人，生怕我來了杭州會(huì)寂寞無聊，便特意為我包了這艘畫舫，還時(shí)不時(shí)讓我共賞舞樂，真心怕我找不到事情做?！?/br>
    成青云聽他陰陽怪氣的口吻，不由得蹙眉。

    蘭行之卻不以為意，依舊漫不經(jīng)心地自嘲，說道：“或許，我沒到一處，便總是無端的生出些事情來，各地的大人們，都怕了我，所以這巡撫，干脆就把我困在這船上了吧?！?/br>
    成青云無心與他共賞舞樂，拱手行禮就要告辭，卻不想蘭行之握住她的手，竟有些哀怨地說道：“青云，你一定不愿意讓我獨(dú)自赴宴的?！?/br>
    成青云掙脫他的手，奈何這人用了八成的力氣?！按笕?，我去恐怕不妥。”

    “有何不妥？”蘭行之似笑非笑，“難道你上船上，巡撫會(huì)不知道嗎？與其無聲無息的，還不如去見見他，免得巡撫大人見外，你說呢？”

    成青云咬牙，十分勉強(qiáng)地答應(yīng)了。

    巡撫大人果然很會(huì)安排，成青云與蘭行之一進(jìn)去，布置考究雅致的廳內(nèi)，便已經(jīng)陳設(shè)好了美酒佳肴，每臺(tái)案幾旁，還有環(huán)肥燕瘦的少女，安靜乖巧地等候著。

    成青云坐在了蘭行之的右下方，還未坐穩(wěn)，身后那等候的乖巧如兔的少女，便伸出纖纖細(xì)手，搭在了成青云的肩膀上。

    成青云驚得肩膀猛地一縮，連忙回頭一看。

    少女抿唇而笑，見成青云是一俊俏英氣的少年，羞澀溫婉的笑容里更是多了幾分期冀和甜蜜。

    成青云將她的手拂開，說道：“我肩膀受傷了，不要捏?！?/br>
    那少女擔(dān)憂地蹙眉，還未開口說話，蘭行之卻看了過來，“青云，你的肩膀還未好？不然讓杭州城內(nèi)的大夫看看？”

    成青云干笑著，說道：“不用?！?/br>
    蘭行之倒是很享受，指揮著少女為他倒酒，為他剝水果，又讓少女給他夾菜，可他就看著，一動(dòng)不動(dòng)。

    周巡撫興致高昂，點(diǎn)了花牌，讓三位貌美的教坊女子合奏一曲，不停讓人為蘭行之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