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其實也沒什么?！毙≡葡奢p輕咬了咬嘴唇，說道：“就是……嗨，直接和你說了吧，若是換了別人，這些話，打死我都不會告訴他的，你聽了就聽了，千萬不要再亂說?！?/br>
    “我知道。”

    “你和衛(wèi)八走的很近，這些我都明白，只不過，要是可以的話，你最好還是……還是跟他遠(yuǎn)一些吧。”

    “為什么？”

    小云仙開始的時候還是吞吞吐吐，但是王換問了兩次，她就松口了。

    鷹眼是大老板的人，而且，鷹眼是那種從小就跟著大老板的嫡系，所以，大老板對鷹眼的信任，遠(yuǎn)遠(yuǎn)超過衛(wèi)八。

    大老板跟鷹眼交代過，要他盯緊衛(wèi)八。這看起來只是一句話，然而，鷹眼跟了大老板那么久，他心里很清楚，大老板如果這樣說一個人，那就是對對方失去了百分之九十的信任，而且，心里還很懷疑這個人。

    被大老板深深懷疑的人，一般都不會有什么好結(jié)果。

    鷹眼私下里和小云仙交代過，小云仙聽到了之后，心里就憋不住了。確實如她所說，若是把王換再換一個人，那么她肯定會守口如瓶，但王換跟衛(wèi)八天天在一起，小云仙很擔(dān)心，擔(dān)心有一天大老板要是清算衛(wèi)八的時候，會把王換也連累進(jìn)去。

    這是一番好意，王換知道。

    “我明白了?！蓖鯎Q把手里的煙頭丟在地上踩滅，又撿起來裝進(jìn)了衣兜，現(xiàn)在西頭鬼市明面上是衛(wèi)八在當(dāng)家做主，其實，大老板一直都是把衛(wèi)八當(dāng)做一顆棋子來看的。

    如果這顆棋子沒用了，那么大老板會毫不猶豫的將其除去。

    “你可不要不當(dāng)回事?！毙≡葡蓪ν鯎Q說道：“你不知道老板有多大的本事，他若是真的清算衛(wèi)八，衛(wèi)八就算功夫好，也很難躲得過，這件事，你一定要當(dāng)成事兒去看待。”

    “嗯?！蓖鯎Q抬起頭，看看小云仙，說道：“我記得你的話了。”

    他們交談的時候，天已經(jīng)快要亮了，西頭鬼市散去，習(xí)慣了晚睡晚起，或者習(xí)慣了早睡早起的人，這時候都在酣睡之中，西頭城看上去死氣沉沉的，沒有一絲活氣。

    一輛馬車停在西頭城的西門外，車夫等了大約有半刻鐘，一個人從城門里面走出來，拉開車門鉆了進(jìn)來。

    “到槐樹莊去?！?/br>
    “是?！避嚪驊?yīng)了一聲，立刻干脆利落的打馬趕路。

    只不過，他心里有點(diǎn)好奇，大老板基本不會在這個時候出門的，而且，那個槐樹莊，車夫記得，大老板已經(jīng)有兩年沒有去過了。

    第420章 槐樹莊

    槐樹莊離這里很遠(yuǎn)，車夫跟了大老板三四年時間，他記得，兩年前，老板去槐樹莊的次數(shù)很頻繁，那只是一個地處偏遠(yuǎn)的小莊子，窮山惡水，莊子外面種著一片槐樹，所以得名槐樹莊。

    大老板上了馬車之后，就開始閉目養(yǎng)神，車夫很小心的駕駛著馬車，他聽人說過，在上海那邊，真正的老板出門要坐汽車。

    所幸的是，大老板沒有這個習(xí)慣，除非是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否則，他一直會乘坐馬車。也就是因為大老板的這個習(xí)慣，才讓車夫保住了自己的飯碗。

    車夫忍不住有點(diǎn)后怕，在大老板這里做事，不僅工錢多，而且比較清閑，只在老板出門的時候跟著一起出來，別的時間，都是閑著的，可以跟人吹牛喝酒打牌。

    不過，一想到槐樹莊，車夫就激靈靈打了個冷戰(zhàn)。槐樹莊有幾戶人家，不過，都是張獨(dú)眼家里的佃戶，張獨(dú)眼就是槐樹莊的主人。車夫見過張獨(dú)眼，張獨(dú)眼長的有些嚇人，雖然已經(jīng)快七十歲了，但滿臉都是刀疤，一只眼睛瞎了。從他那只僅剩的眼睛里，時常會透射出一種很可怕的光，好像要把人看透，把人刺穿。

    路途很漫長，車夫一邊趕車，一邊還覺得納悶。大老板平時出門，總要帶幾個人保護(hù)自己，可是這一次，大老板深更半夜一個人就跑到那么遠(yuǎn)的地方去。車夫認(rèn)為，這一定是有什么非常要緊的事情了。

    馬車在大路上跑的很快，一夜過去，到了天亮的時候，拐到了一條小路上。大老板打了一晚上盹，這時候叫車夫停下了車。

    “吃飯吧?！崩习逶谲囎永飳嚪蛘f道：“你也順便休息一下?！?/br>
    車夫很順從的拿出了自己的干糧，說是干糧，其實有飯也有rou，車夫吃的順嘴流油，他覺得，老板看著每天板著臉，其實還是挺關(guān)心人的。

    只不過，車夫產(chǎn)生了錯覺，老板讓他休息，并非關(guān)心，而是害怕車夫在長時間趕車途中因為過度疲勞而出事。如果能保證不出事，老板會讓車夫一天十二個時辰不停的趕車。

    老板在車上隨便吃了點(diǎn)東西，然后下了車，在路邊來回走了走。

    “后天清早，才能到槐樹莊，是不是？”

    “是，老板?！避嚪蚣泵Σ敛磷?，賠著笑臉，說道：“老板，既然有急事，您出門應(yīng)該帶一些人的?！?/br>
    “你怎么知道我有急事？”

    “您很久沒去槐樹莊了，而且又是大半夜動身的，沒有急事，誰會深更半夜跑出來坐車？”車夫低頭想了想，又笑著說道：“我想著，您半夜動身，是不想讓人看見?！?/br>
    “你倒是很聰明?！崩习鍥]有再說什么，轉(zhuǎn)身上了馬車。

    車夫在這兒吃過了飯，然后小睡了半個時辰，他這樣的人，已經(jīng)養(yǎng)成了習(xí)慣，即便一天一夜不睡覺，只要能瞇上個把時辰，等醒過來之后又會生龍活虎。

    車子在疾馳，又快又穩(wěn)，坐在車?yán)锏臅r候，老板的思緒飛了。

    他的腦子里，恍恍惚惚的，一會兒漂動著亡妻的面孔，一會兒又漂動著小茶碗的面孔。

    他的妻子很賢惠，很質(zhì)樸，可以說，那是大老板這一輩子唯一用心對待過的女人。從他們結(jié)婚，一直到兩人失散，妻子從來都沒有跟他紅過臉，吵過嘴。

    大老板很懷念那時的時光，經(jīng)常懷念，那時候他雖然窮，雖然過的不好，可是每天勞累回家的時候，總能吃上熱騰騰的飯菜，看到妻子那張帶著微笑的臉。

    可是，此時此刻出現(xiàn)在腦海中的妻子，一直在哭，眼淚汪汪的，她無聲的望著大老板，那目光，讓大老板有些畏懼。

    他能看懂妻子的目光，妻子分明就是無聲的質(zhì)問他，為什么好容易找到了女兒，最后卻連女兒的命都保不住。

    大老板的手，猛然一抽，心中也跟著刺痛了一下。小茶碗很乖巧，很懂事，大老板非常愛憐她。本來，他想讓小茶碗的一生都在無憂無慮中度過，可是，小茶碗的命不好，最后還是走了。

    他的心口很疼，疼的厲害，每每想起小茶碗的時候，這種鉆心般的疼痛，就會出現(xiàn)。

    “乖囡……”大老板靠著椅背，微微抬起頭，輕輕拍了拍自己的額頭：“爸爸一定想辦法，讓你活過來，一定想辦法……”

    一個死去的人，能不能活過來，大老板并不知道，但是，即便不知道，即便要費(fèi)很多周折，甚至，還要招惹可怕的對手，死去很多人，他也不在乎。

    漫長的旅程，大老板再沒有說一句話，一直呆在車?yán)?。到了這天清晨，他們終于來到了槐樹莊。

    槐樹莊外的那一片槐樹，正在開花的時節(jié)，大老板抬起頭的時候，就能看見嫩綠的樹葉之間，掛著一串一串的槐花。槐樹莊的槐花，和別的地方的槐花不一樣。

    別的地方的槐樹所開的花兒，是白色的，純白如玉，但槐樹莊的槐樹開的花兒，是淡紅色的。

    馬車停在莊子外頭的時候，大老板就看到了張獨(dú)眼。張獨(dú)眼穿著一件單薄的長褂，手里揉著一對鐵核桃。

    “你這里開的槐花，顏色越來越淡了?！?/br>
    “人老了，沒了精神，樹也老了，所以開花開的淡了?！?/br>
    “你知道我要來？”

    “今天一大早，樹上就落了喜鵲，一定有貴客登門，我就出來迎一迎。”張獨(dú)眼笑著對大老板說：“這不是，把你給迎來了?！?/br>
    “走，進(jìn)去說?！?/br>
    槐樹莊里面，地廣人稀，張獨(dú)眼沒有親人，只有一些幫他種田的佃戶。張獨(dú)眼一邊走，一邊跟大老板說這兩年的生活。他說現(xiàn)在別的生意幾乎都不做了，只經(jīng)營這個莊子，勞累一年，混個肚圓。

    兩個人來到張獨(dú)眼平時閑坐喝茶的地方，莊子是個小莊子，很偏僻，但張獨(dú)眼的茶舍里，無論茶葉，還是茶具，都是精品中的精品，這個獨(dú)眼老頭子，其實很會享受。

    張獨(dú)眼泡了茶，大老板喝了一杯之后，就把自己帶來的箱子交給了張獨(dú)眼。

    箱子不太大，但是非常沉重，張獨(dú)眼打開的時候，眼前便閃爍著一片珠光寶氣。

    箱子里有十根整整齊齊碼放著的金條，還有三只裝著玉的匣子，大老板知道張獨(dú)眼的性格，只收這些東西，不收現(xiàn)錢。

    第421章 無聲交易

    看到大老板拿過來的箱子，張獨(dú)眼的那一只眼睛，就瞇了起來。他很了解大老板這個人，大老板平時對賬本看的很仔細(xì)，即便是幾塊大洋的錯賬，他也要弄個清楚。但是，真要到了辦事的時候，錢在大老板手里根本就不算錢，就和廢鐵一樣，隨手拋灑。

    大老板是不會拿次品來糊弄人的，張獨(dú)眼捏起一根金條看了看，十二兩重的準(zhǔn)標(biāo)黃魚，散發(fā)這一股很誘人的黃金色澤。

    匣子里的玉，都是老玉，不知道是從什么地方弄出來的，已經(jīng)讓人給盤活了，玉眼全部疏通，老玉彌足珍貴，不僅玉質(zhì)非常好，雕工也相當(dāng)精湛，最難能可貴的，這還是以前的老東西。

    “黃金有價，玉無價?！睆埅?dú)眼非常滿意，把箱子合上，對老板說道：“這回，可真要謝謝你了。”

    “先不忙謝?！贝罄习鍝u了搖頭，從身上取出一個小小的布袋子。

    張獨(dú)眼知道，人家花多少錢，自己就要辦多少事，大老板這次豁出血本，事情肯定不是一般的事情。

    但他有心理準(zhǔn)備，事在人為，吃的就是這碗飯，沒有別的選擇，即便是刀山火海，也要硬著頭皮去把事情辦妥。

    大老板把布袋子輕輕放在桌上，他寧愿跑這么遠(yuǎn)的路，花這么多錢，是因為很信賴張獨(dú)眼這塊招牌，張獨(dú)眼講信用，這是毫無疑問的，四五十年江湖剩下，張獨(dú)眼是用信用給自己打了這塊金字招牌。

    布袋子打開，里面裝的，就是衛(wèi)八交給老板的那只圓筒。

    “這個東西，你留下?！崩习逭f道：“先好好看一看。”

    張獨(dú)眼看了看這只圓筒，這是一只對任何人來說都非常奇特的東西。幾乎透明的圓筒里，那只眼睛，就宛若還活著的一般。

    張獨(dú)眼看了好一會兒，他可以確定，自己以前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東西，就連類似的東西也沒見過。

    “這次，到底是要干什么？”

    老板伸出一只手，放在桌子下面，張獨(dú)眼也伸出一只手，兩個人的手碰到一起，老板的幾根手指，就在飛快的跳動。

    這是一種很特殊的交流方式，很早以前，是一些做買賣的人用來搞價錢的，意思是法不傳六耳。后來，道上的前輩吸納了這些，又進(jìn)行了改進(jìn)，就把這種方式當(dāng)做一種無聲的切口。

    如果是不懂的人，只能看見倆人的手在不停的輕輕顫動，但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等到手抖動完了，自己還一頭霧水的時候，人家已經(jīng)把該談的事情都談妥了。

    大老板的手指抖動的很快，張獨(dú)眼默不作聲，一直等到老板的手指停止擺動，重新收了回去的時候，張獨(dú)眼也跟著收回手，慢慢點(diǎn)了點(diǎn)頭。

    “這件事，有把握嗎？”

    “每件事沒干之前，都沒有把握。”張獨(dú)眼笑了笑，說道：“只有真正去干了，而且要干完了，才知道有沒有把握?！?/br>
    老板覺得，這才是張獨(dú)眼可靠的地方，做任何事情之前，都不會掉以輕心，非常認(rèn)真謹(jǐn)慎。

    “這件事不要辦砸了，我等著你?！?/br>
    “我會去好好準(zhǔn)備一下，我們認(rèn)識這么多年了，你知道我，一定會盡力?！?/br>
    “不是盡力?！崩习鍝u了搖頭：“是一定?！?/br>
    老板的話里，似乎透出了一股狠勁兒，這股狠勁兒，讓張獨(dú)眼的脊背冒起了一股寒氣。

    他有點(diǎn)納悶，對自己納悶。他很清楚，老板是個不會功夫的人，自己只需要一只手，就能把他給弄死。可是當(dāng)老板的話語里透出那股狠勁兒的時候，自己好像很膽怯。

    這是一種先天的氣場，一個人的功夫高不高，這不要緊，關(guān)鍵是氣場強(qiáng)不強(qiáng)，若是氣場夠強(qiáng)，就足以壓得住別人。

    老板自己不會功夫，但他手下那些人，卻全都是高手。

    在那么一瞬間，張獨(dú)眼的心里，突然冒起了一股殺機(jī)。他很清楚，這件事情若是辦砸了的話，老板可能不會善罷甘休。如果想要避免這種情況，最好的辦法，就是現(xiàn)在把老板給做掉，把他的黃金和美玉收起來，然后在莊子外面的槐樹下挖個坑，把尸體埋掉。

    只不過，這個念頭也只是閃了一下，張獨(dú)眼沒有這個膽魄。他并非孤家寡人，自己的獨(dú)生兒子，還有獨(dú)生孫子，如今都在蘇州那邊居住，老板知道他兒子孫子的住址。

    收斂起心里的殺機(jī)，張獨(dú)眼依舊笑的很和善，老板站起身，準(zhǔn)備走了，這是他的老習(xí)慣，談完事情就離開，絕不過多的停留。

    “既然到這兒了，車馬勞頓，總是要吃頓飯的。”張獨(dú)眼知道老板的脾氣，不過還是要作勢謙讓一下：“莊子看著是不怎么樣，但是廚子卻是好廚子?！?/br>
    “不必了，我不吃飯?！崩习逭f道：“不過，讓我的車夫吃頓飯。”

    “怎么，讓車夫吃飯，然后你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