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邊抵抗適應(yīng)著不斷攀附的高溫，空氣中的氣浪扭曲到已經(jīng)完全能夠看清形狀的地步。

    隨后，陸糜松開手，將手中的藍色護心麟投下。同時，他的精神力包裹而上，向一只無形的手“塑造引導(dǎo)”著鱗片的形狀。

    幾乎是在觸碰到那縷火焰的瞬間，護心麟便迅速嗡鳴起來——它感受到了火焰帶來的威脅，但如它這樣擁有靈性的神物又能夠明悟自身的使命。

    “化為他的槍吧?！币坏浪{色的巨大身影從鱗片中一閃而逝，低語如振聾發(fā)聵。

    “……”

    藍色的鱗片瞬間劇烈抖動起來，隨即，這世間最堅硬的鎧甲忽然變得比任何東西都柔軟。

    它在銀眸青年的手中不斷融化，變幻，拉長。

    感受到這一幕的陸糜不由一頓，然后，他突然向下降落——沒有展開護罩。

    熾烈的高溫很快帶來窒息一般的感受，熔漿在周圍四散迸濺，但青年不閃不避。

    他望著下方溺于熔漿之中的、屬于他的未來武器，有那么一瞬間，仿佛他們心意相通般竟聽見了它的聲音——

    在煉獄般狂炎中的痛苦……

    對誕生的渴望……

    在塑性中改換身姿的煎熬忍耐……

    “拿起我——??！”最終，只有這一道聲音沖破迷障般的層層囈語，最為清晰地回響在他耳邊！

    在遠古時代，最狂熱的鍛造師甚至以身祭劍——！

    陸糜不至于那樣失去理智，但這并不妨礙他在此情此景，難得放肆一把。

    他俯身朝下方的熔漿之內(nèi)伸出了手。

    “呲！”

    那一瞬間，仿佛回到了昔日一無所有時闖蕩深淵北域的時候，每次戰(zhàn)斗都是壓上生命的豪賭，每一滴落下的鮮血都燃燒著不顧一切的瘋狂。

    ——就像現(xiàn)在一樣。

    最柔軟的血rou觸碰上最沸騰的熾烈。

    銀眸青年只在最初稍稍動了動眉頭，他神情依舊平靜，唯獨那雙眼瞳，被無限拉近距離的熔漿點燃為一片耀光的金紅。

    身體內(nèi)各自力量輪番涌現(xiàn)上來，那是本能的防御機制——

    一會兒漆黑的暗影浮現(xiàn)，一會兒掀起狂風(fēng)，一會兒打響雷光……幾乎自成一方小世界的火山口，被各方力量連番侵襲了個遍。

    同時，契約中連系的惡魔異種們紛紛自不同的地方，難以置信地抬頭。

    “您在做什么？??！”他們隱約能夠感受到陸糜如今瘋狂又鮮血淋漓的狀態(tài)，瞬間一個個也快瘋了。

    在各種力量的輪番活躍下，銀眸青年成功維持在了受傷與自愈的平衡之間。

    而就在他打撈的過程中，敏銳察覺到了這火焰的確有淬煉之效，“身體……好像變得更強壯了？”

    他抽空打量了一下剛剛愈合的指尖，那瑩白如玉的五指，充斥著快要暴漲開的力量，又因其毫無瑕疵的姿態(tài)變得完美又陌生。

    “確實變強了?！鼻嗄挈c了點頭，“只是手深入其中就有這樣的效果，如果整個人浸在里面的話……唔，但治愈速度跟不上受傷的速度，會死嗎?！?/br>
    這倒是個問題。

    但隨后，他回憶了一下剛才熔漿中剎那觸碰到的一抹冰涼——差一點就能拿起它了！

    他于是眸光驟定，低頭看向了下方。

    而與此同時，火山之外，獨自沖上半山腰的幼龍正對著攔住它的巨龍兇狠咆哮。

    “嗚——！”

    這是幼龍如今能夠發(fā)出的最勇猛的叫聲！

    金紅巨龍雙目一亮，它忽然沉默打量了幼龍片刻，隨后張了張嘴。

    “吼————?。?！”

    巨龍吐息出的狂風(fēng)，直接將幼龍掀翻在地，又咕嚕嚕往山下滾了一段路。

    直到幼龍晃著腦袋再次爬起來，整只龍甚至踉蹌了一下，似乎被吼懵了。

    “小家伙，”金紅巨龍意味深長地瞇了瞇眼，“你身上有火與山的氣息，”它緩緩說，“按理來說，你算是我的后裔?！?/br>
    但一心去找陸糜的幼龍根本聽不進對方的話，幼龍很快重整旗鼓，壓低身子從喉頭低嗚著呲牙。

    那模樣看的金紅巨龍搖了搖頭，“太稚嫩了！作為龍族力量卻如此弱??！這樣竟然還要不自量力地上前，是這個時代，讓龍族活的太過愜意了嗎？”

    說這話的時候，金紅巨龍眼中浮現(xiàn)出無法抑制的感慨與失望。

    在蘇醒之后，它與這片土地的地脈相連，因此早已從大地的吐息中聽出，龍族恐怕消失了。就算還有，也不會幸存太多了。

    不過萬事萬物本就生生滅滅，循環(huán)往復(fù)，就連它自己也是如此。所以金紅巨龍能夠接受龍族的凋敝，卻無法接受留存下來的龍族竟然如此弱??！

    “十分抱歉！”匆匆忙忙趕來的灰鴉俯首，“刻耳并不是想要挑釁您的防線，它只是想要去找陸糜！”

    “嗯？去找那個人？”金紅巨龍皺了皺眉，“原來如此，是那個人的庇護么……”

    “……好吧?！苯K于，金紅巨龍略一松口，“既然是他在教養(yǎng)你，那我也不便多說什么了，只不過——”巨龍充滿壓迫感地低頭，“以你的力量根本無法抗衡山上的高溫，恐怕眨眼就會被燃為灰燼，就算這樣，你也要上去嗎？”

    幼龍依舊呲著牙，半點不退讓地張嘴：“吼！”

    “哼！”金紅巨龍沒有計較幼龍的不敬，反而笑了一下，“固執(zhí)和不服輸?shù)臉幼?，倒是有一點昔日龍族的風(fēng)范了?！?/br>
    隨著巨龍讓開一個豁口，不需多說，幼龍直接沖了過去，繼續(xù)朝山頂沖去。

    “怎么，你不跟上去么？”巨龍望著停留在原地的灰鴉。

    灰翼青年緩緩搖了搖頭，“我會成為累贅，我還……沒有跟隨在那個人身后的力量?！?/br>
    “不止是龍族，昔日翱翔天穹的白鳥也蒙上塵埃了么……”金紅巨龍兀自搖了搖頭，而后對他說道，“不過，破局的時刻很快就要來臨了——”

    巨龍望向身后熊熊燃燒的火山，笑起來，仿佛在詢問那個金色的青年，“那么，你究竟會以怎樣的火光，照亮蒼穹呢？”

    ——等待。

    幾乎所有人都在等待，有些人甚至不知道他們在等待什么，卻冥冥之中預(yù)感到了一些事情的即將發(fā)生。

    并且，很快。

    火山之中，下定決心的陸糜張開雙臂，向后自然倒去。

    仿佛他身后，不是能夠焚盡一切的熔漿，而是即將擁抱他的溫床。

    這個仰倒的姿勢，能夠讓他更加清晰地看見天空密布的陰云，涌流的云層。

    下一秒，那灰暗的世界突然出現(xiàn)了一抹紅。

    “刻耳？”陸糜驚訝地望著忽然出現(xiàn)在這里，并朝他飛撲而來的幼龍。

    幼龍義無反顧地躍下火山，奔他而來。

    “你怎么……”陸糜似乎想說什么，但他看著幼龍身上傷痕累累，甚至還在像紙片一樣燃燒的翅膀，忽然就停住了。

    “算啦，”最終，銀眸青年放棄似的嘆了口氣。

    或者說，這種情況下，也沒有時間給他們再做什么了。

    于是青年反手將皮球大小的幼龍抱緊在懷里，只道：“我們一起去看看吧，火光的盡頭——”

    “砰——”

    像是墜入海面，熔漿像水珠一樣迸濺。

    這是闊別已經(jīng)的，瀕臨死亡般的感覺。

    除了一切最初，那段在北域獨自游蕩的時間外，陸糜幾乎快要忘記這種感覺了。

    他能夠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血rou正在飛快綻開，又眨眼愈合，就這樣不斷往復(fù)、淬煉。

    但意識卻好像飄出了這具身體——

    他看見了一道巨大的門扉。

    與此同時，現(xiàn)實之中，他能夠感受到幼龍突然掙開了他懷抱的保護。

    “……莫非，這是刻耳的‘門’嗎？”

    實際上，陸糜還并沒有“契約”過紅龍。原因很簡單，因為紅龍——它不會寫字。

    但現(xiàn)在，這扇分明與密鑰之書相連的門扉，卻又明明白白地昭示著他與龍之間的聯(lián)系。

    【寫下自己的名字，并不只是最膚淺的意思，重要的是交付與認同】

    莫名的，他理解了這一層意思。

    ——看來密鑰之書還有很多他不知道功能，又或者，那本書是隨著他在不斷進化？

    但現(xiàn)在并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陸糜沒有猶豫，直接推開了那扇門。

    在踏入門扉的剎那，他看見了一頭巨大的紅龍——

    它盤踞在燃燒火焰的高山之上，渾身裹挾著大地與山的氣息，朝天空張開遮天蔽日的雙翼。

    隨后，它發(fā)起第一聲初開天地的咆哮，轉(zhuǎn)頭驀地看向他，仿佛它已等待了許久。

    第61章

    陸糜看見了紅龍誕生時的情景。

    他看見一只又一只的巨龍曾向那座高塔發(fā)起挑戰(zhàn)。

    即便漫長的歷史中沒有龍成功，卻總會在一段時間后，有下一頭龍出現(xiàn)繼續(xù)。

    這些龍來自龍族完全不同的分支，有的渾身雪白，有的蒼翠如玉，有的漆黑如夜……

    它們化作巨大的全息龍影出現(xiàn)在這片空間，盡是奮戰(zhàn)的模樣，讓身臨其境的陸糜感受到了一種莫名的震動。

    每一頭失敗的龍，它們都會拖著最后一口氣爬上火山，然后義無反顧地投入，像一場震撼人心的獻祭，向死而生。

    留存下來的，只有它們死亡前最后的一聲不甘咆哮，以及漫天焚毀軀殼的星火。

    站在這片空間內(nèi)的陸糜，就這樣與無數(shù)各異巨龍的虛影擦肩而過。

    然后，他就看見了刻耳——確切地說，是漫長歷史下無數(shù)巨龍死前釋放的最后力量與這座火山結(jié)合，誕生了一枚奇跡般的龍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