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部尚書家里。

    聽見他說這話的夫人并不高興，反倒似笑非笑：“哦？那夫君覺得，女子應(yīng)當(dāng)如何？”

    戶部尚書毫不猶豫脫口而出：“女子無才便是德，好好在家里相夫教子、侍奉公婆才是正道！朝廷？那是男人的事！”

    “這樣啊......”他夫人聞言并不意外，早就知道他的想法了不是嗎，這一回只不過是更加確定而已，死了這條心，也好。

    一貫溫柔賢惠的大家主母說著與她外表不符的話：“我要同你和離?！?/br>
    戶部尚書水喝到一半嗆在嗓子里，一個(gè)勁地咳嗽，卻沒等來熟悉的輕拍。好容易自己緩過勁來了，不可置信地問：“你說什么？”

    他夫人早料到這一遭，面不改色地重復(fù)了一遍：“和離?！?/br>
    我愿意做是我的事，但這不是理所當(dāng)然。我也曾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憑什么給你當(dāng)牛做馬，嘔心瀝血，換來一句應(yīng)該如此？

    類似的談話還發(fā)生在很多個(gè)院子里，功成名就的大人們，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他們口中弱女子的威力。

    好一個(gè)雞飛狗跳。

    至于為什么會發(fā)生這些？

    最大的功臣，便是安排好一切登基事宜，正用特制的藥水卸下臉上偽裝的張?jiān)婆妗?/br>
    當(dāng)初喬裝打扮為的就是方便行事，不被家里人找到，平添事端。

    如今也沒這個(gè)必要了。

    她可以光明正大的以自己的臉出現(xiàn)在人前，主公說，她以丞相之位相許呢。

    張?jiān)婆嫦磧袅四?，換上錦衣長袍，梳好發(fā)髻，給自己化妝。

    她滿意地看看銅鏡里的自己，這才是自己啊，就是不知道，祖父和父親在朝堂上看見自己的時(shí)候，會是怎樣一副表情呢？

    太期待了。

    大臣們家里發(fā)生的事，皆在她意料之中。

    磨了多少嘴皮子才換來這些。

    想讓女子做官，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單憑一己之力，很難辦到。

    那是同她母親一樣困于后院的女人們，便是機(jī)會。

    起初很難，張?jiān)婆娲蛑h于安的名頭一個(gè)個(gè)約她們出來談話，卻被氣得想摔杯子。

    “我這一生算是完了，但愿下輩子......”是她們最常說的話。

    好像現(xiàn)在活著的就不是個(gè)人，不配擁有更好的生活一樣。

    這樣的自怨自艾。

    于是張?jiān)婆胬淅湟恍?，直戳痛腳：“你完了不要緊，那你女兒呢？到了年紀(jì)嫁出去，過跟你一般無二的生活，人至中年，再感嘆一句‘歲月蹉跎催人老’，認(rèn)命了？”

    你是認(rèn)命了，那你捧在手心里的孩子若要走你的老路，你該如何？

    她們反抗，是為了孩子，也是為了自己。這一生都沒堂堂正正的為自己活過一次，干脆，荒唐一次，順從本心，不再顧慮其他。

    張?jiān)婆娴挂膊皇钦娴南胍獢x掇著人和離，只想給那群大人們添亂不再去想其他，順帶改變她們在家里的地位，僅此而已。

    民間有句俗語：“會哭的孩子有奶吃?！?/br>
    你太懂事了，事事都能自己解決不要人cao心，久而久之，就沒人管你了。

    他們會說你很厲害，你能自己處理得很好。

    有時(shí)候就是這么簡單，你發(fā)脾氣，他們才不會忽視你，才會意識到，你也是個(gè)有自己喜悲的人。

    是人，而不是附屬品。

    張?jiān)婆嬲苏陆?，昂首推門而出，過不了幾天，主公登基，她就能得到她想要的東西了。

    蕭石眼睜睜看著屬于那個(gè)人的房里，走出一個(gè)極漂亮的女人。

    “你是誰？”蕭石手里還捧著熱乎乎的糖炒栗子，那是本來想拿給張?jiān)婆鎳L的。

    女人從她捧著的紙袋里挑了幾個(gè)，趁熱剝皮，丟進(jìn)嘴里，嚼了嚼：“不錯(cuò)，挺好吃的。”

    蕭石怒了，把紙袋往懷里揣：“誰準(zhǔn)你吃的？這不是給你的！”

    “不給我？那你準(zhǔn)備給誰??？小孩兒？”最后一句話尾音上翹，調(diào)笑的語音，是張?jiān)婆妾?dú)有的叫法。

    “你，你是......”蕭石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

    為什么聲音跟那女人一樣？連語氣都一樣？

    張?jiān)婆妫骸斑@都認(rèn)不出來？我只不過是卸了個(gè)妝而已?！?/br>
    ***

    容初終于趕到了。

    太子造反這么大的事，消息都傳到邊境去了。不過，也是閔于安給她寫信央她來一趟。

    容初的醫(yī)術(shù)，閔于安是信的。

    都說醫(yī)者是越老越吃香，可如容初這般年輕又有不少經(jīng)驗(yàn)、腦子活泛的大夫，才更擅長疑難雜癥，因?yàn)楦矣诖竽懹盟?，敢于嘗試。

    瘟疫，容初盡了不小的力，閔于安看在眼里。

    所以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御醫(yī)說皇帝沒救了，閔于安還想他活著，那是她的父皇，此生對她很好的父皇。

    閔于安領(lǐng)著容初去見了蕭啟，讓她放下心來以后，才道：“兄長可否看看，我父皇還有救嗎？”

    容初聞言一頓，半晌才道：“好?！?/br>
    容初仔仔細(xì)細(xì)給皇帝把過了脈，閉眼思索許久，把那脈相在腦子里過了又過，早記在心中的醫(yī)書來回翻滾，說道：“油盡燈枯，藥石無醫(yī)?！?/br>
    ——這是她父親當(dāng)年給皇后的診斷，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皇帝也落得這個(gè)下場。

    可惜，他再也不能誅她九族了。

    是報(bào)應(yīng)吧？容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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