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之后，我沒有完全放棄習(xí)武?！焙沃劣木従彽溃澳菚r候，我很想證明我還能做什么，哪怕是從前不屑練習(xí)的武功也可以，可父親說‘不必勉強(qiáng)’。我很失望，心里卻知道他沒有說錯，就算我練上幾年，可使出劍招，也抵擋不了莊內(nèi)一個普通護(hù)衛(wèi)，這是無用之功?！?/br>
    玄鑒眉頭緊皺，不發(fā)一言。

    “不過，雖然聽從了父親的話，我心中仍是不快的，為了報復(fù)，我要求用黑金來做一副假面，既然劍我用不了，那就把鑄劍之材拿來做對我‘有用’的東西吧?！焙沃劣男α似饋恚翱吹礁赣H不舍又心疼的樣子，我很開心，可惜，沒過多久，我就聽聞了他的死訊?！?/br>
    何成逸之死畢竟與蕭放刀有莫大關(guān)系，玄鑒聞此，不由抿唇低頭。

    “他死了，那副假面也失去了存在的價值。我換了新的，然后派人把它熔回了黑金的樣子，那時，我已知道這東西很有用，便悄悄藏了起來。我想自己鍛一把屬于自己的劍，斂意雖以鑄器聞名，莊內(nèi)卻鮮有適合我的兵器，黑金用在闊劍、重劍中最佳，可那不是我能承受的。”

    “所以，這把細(xì)劍是你留給自己用的？”

    “是?！彼h首道，“這柄劍出世之時，我便知道它一定會是一把利器，可是它留在我手中，只能是一塊廢鐵。我那時才明白，我要的并非是劍，而是一個能夠保護(hù)我的人。我自小摸過無數(shù)兵器，知道有此劍在手，要尋一位武功高強(qiáng)的護(hù)衛(wèi)不是難事，甚至，只要我拿出它，定會有無數(shù)武人趨之若鶩?！?/br>
    何至幽微笑著望向玄鑒：“于是，為了找到合適的劍主，我開始接觸外面的人，陸紅霞、杜家姐妹只是其中一二，他們都很有用，但都不是最好的那個。”

    玄鑒心中一緊，想：難道她要說我才是這個人么？倘若真是這樣，我該如何拒絕……

    這點(diǎn)不安自然也落入了何至幽眼中，她把目光移向細(xì)劍，伸手摩挲其冷硬劍身，道：“可是，后來我發(fā)現(xiàn)，沒有這樣的人，不該有這樣的人，也不會有這樣的人。沒有我強(qiáng)加其上的諸多幻想，它只是一把普通的劍。我送給你的，也正是這么一個普通的物件。”

    “……”

    玄鑒怔然無言，她在溫情脈脈與孤傲冷漠間轉(zhuǎn)換得如此迅速又如此自然，令人無所適從。得知此劍的來歷，也知曉她贈禮并無他意，心中不知是輕松多些還是沉重多些。

    “如此，也不愿收么？”

    “我……”她忍不住嘆了口氣，“我收下便是?！?/br>
    何至幽點(diǎn)點(diǎn)頭：“好，你等我片刻?！?/br>
    她進(jìn)入內(nèi)屋，過了一會兒，抱著一個木匣艱難駛出。玄鑒見狀，忙上前幫忙接過那沉重的實(shí)木劍匣。

    “這是？”

    “里面是劍鞘?！焙沃劣男Φ?，“打開看看?！?/br>
    玄鑒依言開匣，其中果然躺著一副精巧的鐵鞘，相較于劍身的漆黑簡樸，鞘體則要顯得華麗繁復(fù)許多，她仔細(xì)端詳其上刻紋，在其末端與劍柄相接處看到了熟悉的篆體——那是一個比“幽”更復(fù)雜的字。

    “識、幽？”她念道。

    “不錯，識幽是它的名字?！?/br>
    以識幽為名，這真的是一把鑄給她自己的劍么？

    玄鑒不愿多想，只頷首道：“嗯，我會記住的。”

    “你今日來，還有別的事么？”

    “其實(shí)，我是來向你辭行的?！?/br>
    “哦，我聽母親說過，你們明日就走，是嗎？”

    “是?！?/br>
    何至幽并未表露惋惜感傷之色，反倒頗有興味地道：“辭行，只一句話就可以了嗎？臨別之時，你沒有別的想說的或者要送我的？”

    “這……”玄鑒窘然道，“我是孤女，并無家財(cái)，我身上所有，俱是絕情宗所賜，沒有什么好拿來送人的東西?！?/br>
    “好吧——”

    玄鑒苦思之下終有所獲，便道：“我可以為你做些吃的，今日上元，你想吃什么？”

    何至幽愣了愣，然后噗地笑了出來：“當(dāng)真？不是因?yàn)槲耶?dāng)日給你下毒，現(xiàn)在才要趁機(jī)給我喂些毒藥報復(fù)回來？”

    她知道這是玩笑，卻還是認(rèn)真答道：“我不會報復(fù)你?！?/br>
    “那我與你說一件事，你聽完之后，說不定會改變主意呢。”何至幽眨了眨眼，“你知道你自己佩劍去何處了么？”

    “它……果真是被你拿走了？”

    “是啊，若你當(dāng)時不接受陸紅霞的劍，不承我的意，一定要用自己的佩劍，那么你在與左書笈比武時，一旦用劍傷他，便會發(fā)現(xiàn)你的劍已被淬了毒。”

    “？！”

    “雖然卑鄙了些，但這也是一種取勝的方法。”她笑著道，“現(xiàn)在，你應(yīng)當(dāng)慶幸自己選擇了‘識幽’，而且，會想要對我這樣的人下毒吧？”

    玄鑒沒有說話，她難以辨別何至幽所言真假，也無法知曉她彼時是否真的做了這手準(zhǔn)備，古怪的是，她甚至不感到失望或是憤怒。

    她將識幽收回鞘中，再放入劍匣，然后把劍匣立在門旁，空出了桌面。

    “你想吃什么？”

    這一次，何至幽不再微笑。

    “晚膳的時辰已經(jīng)過了，膳房剩下的食材不多，你大抵沒有什么選擇的余地，好在我不挑食。”

    “嗯?！?/br>
    玄鑒跨出屋門，去了膳房，何至幽則點(diǎn)了一盞夜燈，坐在桌前擺弄著那團(tuán)臨時包劍用的麻布。它陳舊而粗糙，但她的手穿梭其間時，卻能感受到一股微弱的暖意。相較于一旁烈烈燃燒的燭火，布是不會發(fā)熱的，也絕無溫暖她的意圖，那份暖意僅是因手背太過冰冷而產(chǎn)生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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