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是個很好的傾聽者。

    對她那段匪夷所思的經(jīng)歷，他全部耐心聽完，非但沒有任何懷疑，還體貼地說“辛苦了”。

    但夏目君和太宰先生還是有很大區(qū)別的——

    夏目君就像四月的風(fēng)，冬日的陽，從頭到尾都是干凈溫和的。

    太宰先生情況更復(fù)雜，他隱藏得太深了，柔軟的一面很難讓人察覺。

    “對，三天前剛處理完?！?/br>
    巖永琴子回答。

    “雖然費了很大功夫，好在六花姐終于變回了普通人，再也掀不起什么風(fēng)浪了。”

    “然后我就趕來了這邊?！?/br>
    夏目貴志點點頭，想了想，放柔聲音問：“可你看起來還有心事的樣子？”

    “不介意的話，可以和我聊聊?！?/br>
    在藤原夫婦和朋友影響下，當(dāng)初那個有些怯弱的少年變得越來越堅強外向，成長成了大人，還能主動用自己的溫柔來影響他人了。

    巖永琴子嘆了口氣。

    “好不容易能松一口氣了，卻總是想起異世界的經(jīng)歷。這樣看來，是不是忙起來更好一些?！?/br>
    “既然威脅已經(jīng)解除，要不要去那邊看看？”

    夏目提議，“不介意的話，這段時間妖怪的委托，我可以代勞?！?/br>
    巖永琴子沉默。

    “用什么理由去呢？”

    她一邊給貓咪老師順背上的毛，一邊道。

    “過了這么多年，那邊的人應(yīng)該逐漸忘記我，開始新生活了。這種時候不去打擾才是最好的?！?/br>
    “他們都以為我死了，如果貿(mào)然現(xiàn)身，說不定又會造成秩序混亂。無論怎么想，不去都是最好的選擇。”

    “——說到底是兩個世界的人?！?/br>
    她語氣平靜，思維清晰。

    如果忽略紫瞳深處細(xì)微的波瀾的話。

    夏目思索片刻，突然說起看似不相干的事。

    “巖永小姐曾說過，那位太宰先生在最后答應(yīng)讓你使用游戲倉，還讓你去孤兒院見了櫻川先生?！?/br>
    “巖永小姐認(rèn)為，他這樣做是什么原因？”

    巖永琴子有些不解，但還是回答了。

    “因為太宰先生很溫柔，而且尊重我的選擇?！?/br>
    “不是?！?/br>
    夏目搖搖頭，“至少，不全是?！?/br>
    青年看著她的眼睛，聲音輕而堅定。

    “——因為他愛你?！?/br>
    愛你，勝過世間萬物，勝過內(nèi)心的恐懼。

    所以寧愿冒著失去你的風(fēng)險，也要告訴你真相，讓你做出無愧于心的選擇，不會在未來后悔。

    巖永琴子愣住。

    夏目繼續(xù)道。

    “巖永小姐這幾年都沒再談戀愛，也沒接受櫻川先生，不也是因為忘不了他嗎?！?/br>
    “因為除了那個人外，再也沒別人能進入你內(nèi)心?！?/br>
    夏目有不輸于太宰治的敏感細(xì)膩，同時，和妖怪生活的他又比常人更理解巖永琴子。

    他可以算作太宰治和巖永琴子之間的調(diào)節(jié)者。

    “只是你自己沒有發(fā)現(xiàn)這一點。”

    顧及到她的心情，夏目聲音放得很輕，但在巖永琴子聽來，還是像一把匕首，精巧地剖開她內(nèi)心。

    能言善辯的辯手少見地怔住。

    “可是……”

    這么多年了，太宰先生會不會忘了她。

    不，她知道的，太宰先生那種性格，只要走進了他內(nèi)心，他就不會忘記。

    可現(xiàn)在再出現(xiàn)在太宰先生面前……他會覺得自己騙了他吧。

    會生氣吧，會討厭她、恨她吧？

    這樣看來，是不是忘記更好。

    可是，她真的希望太宰先生忘掉嗎，明明自己都無法忘記。

    怎么回事。

    為什么用邏輯去思考，想不明白了。

    一陣猛烈的大風(fēng)刮過，裹挾著沙石讓他們不得不閉上眼睛。森林沙沙作響，樹葉被卷落。旁邊破舊的日式宅邸也發(fā)出漏風(fēng)的聲音。

    像是在映照某種再難平靜的心境。

    巖永琴子的項鏈在之前的戰(zhàn)斗中就有了劃痕，被這樣一吹，在風(fēng)中掙動了幾下，斷掉了。

    夏目貴志起身，幫她撿起項鏈和戒指。

    他看著戒指，忽然一怔。

    巖永琴子：“怎么了？”

    “戒指內(nèi)環(huán)有暗紋，里面有字?！?/br>
    夏目把戒指遞給她。

    “是嗎，我都沒發(fā)現(xiàn)?！?/br>
    要買根新項鏈了。

    巖永琴子隨意應(yīng)著，伸手接過。

    她變換了好幾個角度，直到某個特定角度和光線下，才看到戒指內(nèi)環(huán)的字，實在很難發(fā)現(xiàn)。

    看到那一刻，她整個人愣住。

    【我會一直等你】

    我會一直等你。

    “……”

    太宰先生……

    太宰先生……

    一時之間，沒人開口說話，只剩風(fēng)聲。

    良久。

    夏目輕聲詢問：“沒事吧？”

    “嗯？”

    發(fā)覺了她的疑惑，他解釋。

    “你在哭。”

    巖永琴子笑起來。

    “夏目君說什么傻話呢，我怎么可能會……”

    哭。

    話還沒說完，她就看到一滴眼淚，滴落在假寐的貓咪老師身上。

    白白的貓耳抖動了一下，沒有出聲。

    ……誒？

    巖永琴子抬手，摸到自己面頰一片潮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