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回到教室，八班教室門已經(jīng)開了，家長零零散散從里面走出來，見到自家孩子，有罵的，有夸的，氣氛一片熱鬧。

    阿洛一眼就看到了謝無年，即便身處在人群中，他依然如明珠一般耀眼。

    她穿過人流走向他，仰頭看著他道：“我送你出去吧，哥哥?！?/br>
    謝無年垂眸看向她，沉吟了片刻，像是在對她那聲哥哥回應(yīng)似的，緩聲說：“老師說你考了全校第一名，很不錯，繼續(xù)保持?！?/br>
    阿洛忍俊不禁，沒想到他竟然真的代入哥哥的身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她眉眼彎彎似月牙兒一般，調(diào)皮問：“別人家的孩子考的好都有獎勵，我也能有嗎？”

    謝無年沉默一瞬，似乎在思考，而后點頭：“可以。”

    阿洛這下真的愣了，傻乎乎看著他。

    男人微微一笑，第一次抬手，堪稱溫柔地摸了摸她的腦袋：“你是我的meimei，考的好哥哥當(dāng)然獎勵你。”

    阿洛開心的心情，在這一句話中變得復(fù)雜起來。他會這么說，是想到了自己的meimei嗎？

    兩人重新往校外走，阿洛發(fā)現(xiàn)謝無年一直在打量校園內(nèi)的環(huán)境，像是在尋找什么。

    “你在找什么嗎？”阿洛忍不住問。

    大概是因為兩人還在扮演兄妹的關(guān)系，謝無年耐心也變得很好，回答了阿洛這個問題：“我有個meimei，之前也在這里讀書，我在想，她當(dāng)時上學(xué)的教學(xué)樓會在哪里？”

    阿洛心中微動，她凝望著男人沉寂的眉眼，抿了抿唇，抬手指向一個方向：“應(yīng)該，是那里吧?！?/br>
    腳步驟然停駐，順著少女指向的位置，謝無年看到了一棟廢棄的教學(xué)樓。那一棟樓很安靜，沒有學(xué)生，門窗緊閉，一共六層樓。

    他的目光，幾乎是反射性地往樓頂上去，樓頂墻壁上寫著“厚德樓”三個紅色的大字，還插著一根飄揚的紅旗。

    紅色的字與旗幟，映襯著雪白的墻面磚，在蔚藍的天空之下，那樣的觸目驚心。

    謝無年心神震動，身旁少女還在說話，她嗓音輕輕柔柔，如微風(fēng)輕拂：“那是兩年前的高中教學(xué)樓，后來……廢棄了，學(xué)生都遷到了現(xiàn)在的教學(xué)樓上課?！?/br>
    “為什么，你不知道自己meimei上學(xué)的地方呢？”她像是好奇般問他。

    謝無年嗓音沙啞，近乎艱澀道：“那時候，我不在這里。等我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晚了?！?/br>
    是的，等他回來，一切都塵埃落定，所有的痕跡都被抹去。他看不見她離開的模樣，不知道她遭遇了什么，只有從無數(shù)的蛛絲馬跡中，才能窺見那一絲不同尋常。

    自沉重的記憶中回神，謝無年看向身旁的女孩，眼神探尋：“你……”

    阿洛明白他要問什么，語氣坦然：“我之前聽說過一個故事，講的是高三學(xué)姐自殺跳樓的事，她叫謝司月?！彼敝被匾曀J真道，“你也跟我說過meimei，一聽她的名字，我就猜她會不會是你的meimei?！?/br>
    謝無年默然不語，他眉目深邃，微微皺起眉來，平和寧靜的面容便染上了絲絲陰鷙。

    平時的他像一陣風(fēng)，此時的他，卻像風(fēng)雨欲來的陰沉天空。

    恍惚間，阿洛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既然謝無年沒有見到meimei，恐怕也沒看到事故現(xiàn)場，那幾張照片，對他來說會不會有用？

    “謝無年，我這里……”

    話音未落，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道驚喜的女聲：“謝學(xué)長！”

    兩人轉(zhuǎn)頭看去，只見一個身穿正裝的女人正快步向他們走來。女人面貌清秀，一張圓圓的蘋果臉，看起來像是二十出頭。她身邊還跟了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子，穿著三中初中部的校服。

    “學(xué)長，真的是你啊！沒想到竟然在這里碰見你，你也是來參加家長會的嗎？”女人情緒激動，笑容止都止不住，她直直盯著謝無年，神情里的歡喜瞎子都能看出來。

    阿洛微笑，問謝無年：“哥哥，這位jiejie是誰?。俊?/br>
    女人像是才看見阿洛似的，她上下將阿洛一通打量：“這是謝學(xué)長的meimei嗎？長得真漂亮，和謝學(xué)長一樣呢。meimei，我是你哥哥的學(xué)妹，一個大學(xué)的，你叫我白jiejie就好?！?/br>
    謝無年眉心皺得更緊了，“白果？”

    阿洛的聲音也同一時間響起：“謝無年不是我哥哥，他只是來幫我參加家長會?！?/br>
    白果表情愕然：“那你們是……”

    阿洛笑意未改：“家人有很多種定義，除了兄妹不是還有別的嗎？”

    第78章 第十一章

    不是兄妹？那還能是什么關(guān)系？

    白果怔了怔,視線在兩人間游移，試探道：“那你們這是……”

    阿洛眼眸在謝無年面上掃過，男人神情淡淡,面對這個昔日的學(xué)妹,顯然沒多少熱情,甚至仔細看,還能看出他眼底潛藏的那一星半點的不耐。

    每當(dāng)謝無年被一些小女生糾纏的時候,都是這樣的表情。認識也快一個月了，阿洛還是有點了解他的。

    正要開口解釋,白果旁邊的小姑娘突然插話說：“姐你這都看不出來，他們倆是一對唄,男朋友來給女朋友開家長會呢。”

    阿洛抿了抿唇，壓了壓抑制不住的笑意,在白果震驚又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露出一個含蓄的微笑。

    不知是什么原因，謝無年竟然也沒否認，而是皺眉問白果：“有什么事？”

    白果訕訕笑了笑,情緒rou眼可見低落下來,她尷尬地說：“沒什么，我就是看學(xué)長在這里太驚喜，所以來打個招呼。那個，學(xué)長我畢業(yè)后就考了嵐城的公務(wù)員，現(xiàn)在在嵐城警局上班，學(xué)長你在嵐城做什么？”

    謝無年薄唇微啟，平靜吐出三個字：“賣蛋糕。”

    白果又是一怔,一雙眼睛瞪的圓溜溜的,像只嚇呆了的兔子。她長相偏幼,臉上還有一層嬰兒肥，明明是大學(xué)畢業(yè)的人了，身上還帶著未曾消散的學(xué)生氣，看著可愛又天真。

    “賣、賣蛋糕？學(xué)長你之前不是都拿到興華的offer了嗎……”她脫口道。

    謝無年蹙眉，言簡意賅道：“推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br>
    白果仍然有些回不過神，傻乎乎看著他。

    誰都能看出來，她的表情透著一股子幻滅的味道，像是看見自己的校園男神走下神壇，變成一個禿頂且啤酒肚的普通人。

    旁邊的meimei拉了拉白果的手，“姐，你不是還要上班嗎？快走吧?！眒eimei覺得有點丟臉，jiejie一看就喜歡那個謝老板，可人家都有女朋友了，她還不長眼地湊上去，沒看見謝老板滿臉的不耐煩嗎？

    白果被meimei一提醒，陡然清醒過來，她想到為了給meimei開家長會，費盡心機請假，還被那個可惡的刑警隊長一頓剝削，頓時渾身打了個激靈。

    “對還要上班，學(xué)長我們有空再聯(lián)系，我先走了啊。”白果慌忙說完這句話，不等謝無年回答，很快轉(zhuǎn)身離去，整個人急吼吼的，背影看著像落荒而逃。

    望著白果的身影消失，阿洛轉(zhuǎn)眸看向謝無年：“那個jiejie，是你的學(xué)妹？”

    謝無年淡淡瞥她一眼，抬腳向前行去，漫不經(jīng)心“嗯”了聲。

    阿洛又說：“我猜，她一定不只是你的學(xué)妹，或許還是你的愛慕者？”

    謝無年沒回答這個問題，似乎是懶得理她，又像是某種意義上的默認。

    事實上，阿洛說的沒錯，白果的確是謝無年的追求者，并且她給他的印象非常深刻。

    白果是那種泡沫偶像劇里女主角一樣的女孩，元氣、可愛、又迷迷糊糊，大部分認識她的人，都會很喜歡她。

    最初兩人在一個社團認識，初見時謝無年對她印象很平淡，白果則一見謝無年便驚為天人，之后向他展開了熱烈的追求攻勢。

    就和偶像劇里一樣，白果熱情、大膽、毫無保留，她給謝無年以及他的整個寢室?guī)э?，布置浪漫的告白現(xiàn)場，無數(shù)次地與謝無年“偶遇”，大咧咧告訴身邊所有人謝學(xué)長是她的男神。

    那樣的經(jīng)歷，謝無年至今都不愿去回憶第二次。

    白果的喜歡轟轟烈烈，就像原野上瘋長的野草，幾乎完全入侵了謝無年的生活。寢室室友吃人嘴軟，口口聲聲勸謝無年接受白果，畢竟她這樣愛他。社團里的社友也這樣說，兩人的共同朋友，同樣這樣說。

    然而他們都忽略了，謝無年對白果并沒有那種感覺。

    可惜沒人在意謝無年的看法，人們只看到了白果的付出，和她自我的感動。

    她做的那些事，感動了她自己，或許也感動了周圍的人，卻唯獨沒有感動謝無年。

    在大學(xué)的后兩年里，謝無年明確拒絕了她三次，一次比一次堅決，幾次三番下來，白果最終不得不選擇了放棄。

    當(dāng)晚她在外喝了許多酒，跑到謝無年宿舍樓下大哭，對他喊著“謝學(xué)長是我不要你了！”之類的話，搞得許多不明真相的人還以為謝無年對她始亂終棄了。

    直到后來謝無年畢業(yè)，才擺脫身上渣男的稱號，徹底與白果沒了瓜葛。

    不得不說，他畢業(yè)的那一天，是松了一大口氣的。

    也正因為過去的這番經(jīng)歷，所以當(dāng)白果誤會他與姜洛是情侶時，謝無年才沒有解釋。

    “謝無年，你是哪個大學(xué)的呀？”

    少女的聲音將飄遠的思緒拉回，謝無年道：“蘇南大學(xué)?！?/br>
    阿洛：“蘇南大學(xué)，哇很不錯的學(xué)校誒，我猜你應(yīng)該是學(xué)計算機的？”興華是國內(nèi)最大的網(wǎng)絡(luò)公司，蘇南大學(xué)最好的專業(yè)就是計算機，這倒不難猜。

    謝無年：“嗯?！?/br>
    阿洛若有所思，她躊躇片刻，還是試探詢問道：“我有點好奇，你meimei出意外的時候，你為什么會不知道呢？是因為你還在學(xué)校嗎？當(dāng)年到底是什么情況？”

    男人腳步一頓，側(cè)臉看向身旁的少女。

    姜洛是個好奇心旺盛的孩子，謝無年知道，但他并不想讓她也攪和到這一趟渾水里來。她還太年輕，未來有大好的光明前程，不該將目光放在他身上。

    他不再是當(dāng)年的那個他了，曾經(jīng)的謝無年意氣風(fēng)發(fā)，剛畢業(yè)便被國內(nèi)知名大廠主動拋橄欖枝，校內(nèi)也是無數(shù)少女愛慕的學(xué)神級人物。

    可現(xiàn)在的他落魄至此，因為meimei的死，至今無法釋懷。如果無法找到真兇，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只會蹉跎在這座小城里，一生碌碌。

    與白果不同，姜洛很聰明，如果說白果是熱烈的火，那眼前這個少女就像溫柔的水一樣慢慢侵入他的生活，緩慢卻又不令人察覺，當(dāng)他一朝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原來她已經(jīng)離他這樣近。

    謝無年面色冷凝，認真對阿洛道：“這不是你該好奇的東西，以后也不要再問。”

    阿洛眨巴眨巴眼，沒預(yù)料到謝無年是這個反應(yīng)。

    她打算將那幾張照片給他，也想幫他一起找找當(dāng)年的線索，但謝無年似乎并不希望她摻合這件事。

    就在這時，校內(nèi)鈴聲響起，該去上課了。

    阿洛想了想，對他道：“謝無年，下午我去糖心找你，你今天別出門，我們談一談?！?/br>
    她語氣格外鄭重，謝無年仔細打量她兩眼，微微頷首同意了。

    阿洛將他送到校門口，回到教室時已經(jīng)開始上課了，這一節(jié)是化學(xué)課，朱家全在講臺上板書，聽見阿洛在門口喊報告，笑容和藹地讓她進來。

    一節(jié)課很快結(jié)束，下課前，朱家全當(dāng)著全班的面，將阿洛叫去了辦公室。

    辦公室內(nèi)空蕩蕩的，許多老師還沒回來，阿洛站在朱家全辦公桌前，聽他說她這次期中考的表現(xiàn)。

    三中期中考試和高考一樣，語文數(shù)學(xué)英語加上理綜總分七百五，理綜三百分，每科一百，阿洛理綜考了二百八十二，其中扣去的十八分，有十五分是化學(xué)。

    “姜同學(xué)，你這有點偏科啊，是化學(xué)比較難，還是你不喜歡化學(xué)啊？”朱家全笑呵呵問。

    阿洛閉嘴不答，難道要說是她不認真？因為對朱家全那份隱約的排斥感，每次上化學(xué)課，阿洛就很心不在焉，成績相對來說就比其他科要差一點。

    見她沉默不語，朱家全好脾氣地笑了笑，道：“這樣吧，我這里有一套卷子，你回去做了，有什么不懂的問我，咱們努力補一補，爭取趕上其他科目?！?/br>
    朱家全遞給阿洛一個文件袋，文件袋厚厚一沓，應(yīng)該是一整套試卷。

    阿洛：“……好，謝謝老師?！币皇菑娙讨⒙宀铧c直接把卷子扔回他臉上。